雨势滂沱。
车厢之内,孙绍宗倚在软垫上,右掌悬在身前五指分开,似是托举着什么硕物一般,表情微妙中透着三分荡漾,荡漾中又杂着……
“吁~!”
外面张成一声疾呼,马车骤然减,然后便停在了雨幕之中。
虽说原本车就不怎么快,但猝不及防之下,孙绍宗的身子还是不由得往前一倾,皱着眉头正要喝问出了什么事,张成却已经将车帘高高挑起,禀报道:“二爷,是龙禁卫的人拦住了去路。”
其实不用他禀报,孙绍宗也已经瞅见前面拦路的,正是几个龙禁卫。
眼见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几个龙禁卫齐齐翻身下马,扇面似的跪在了泥水之中,异口同声的道:“千户大人,6镇抚命您回北镇抚司议事!”
6辉急着召见自己,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大麻烦?
这还真是个多事之秋!
孙绍宗把头探出车外,也扬声吩咐道:“上来个晓事的,其它人前面开路!”
为一名小旗毫不犹豫跳上了车辕,与张成并肩而坐,将头探进了车厢之中,也不等孙绍宗问,便道:“卑职也只听说是清虚观那边儿的差事砸了,惹得镇抚大人雷霆大怒,其余的一概不知。”
清虚观的差事砸了?
孙绍宗淡然的点了点头,直到那小旗乖巧的退出车外,这才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白莲教党羽落脚的地方,正是在清虚观附近,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就是此事出了纰漏。
可按理说不应该啊!
针对白莲教党羽的行动计划,是孙绍宗和6辉经过反复斟酌才订下来的,而且初期也不过就是以监视为主,即便还存了些破绽,也不该这么快露出马脚才对。
再者说,之前洪九手下那些乞丐,还曾经连续探查了好几日呢,连那些不专业的乞丐,都能做到不被现,没道理换成龙禁卫的精锐,反倒……
等等!
莫非是乞丐们早就已经露出了马脚?所以龙禁卫接手之后,正巧赶上了白莲教原定的突围计划?
也不对。
真要是那样的话,前天下午洪九撤去岗哨时,白莲教就该有所行动才对。
莫非是……
书不赘言。
等到了北镇抚司门外,那马车刚刚停稳,搭车的小旗早从后面取了蓑衣,双手托举到孙绍宗面前。
孙绍宗披衣下车,匆匆上了石阶,就见那门洞里八个龙禁卫小校雁翅排开,又已然上了双岗。
“千户大人。”
刚跨过门槛,杨立才就闪出了身形,一边斜着肩膀前面引路,一边压低嗓音道:“雨势刚起,白莲教的贼人们,就从藏身的几家客栈四散奔逃,咱们派去盯梢的人虽然立刻示警,召集出埋藏在附近的人手,却还是迟了半步,只堪堪截下一半的贼人。”
“因贼人反抗的厉害,当场又杀了十来个,就抓了六个活口回来,如今镇抚大人正在亲自审问。”
竟还真是走漏了风声!
“那些俘虏之中,可有……”
“已经没什么俘虏了。”
孙绍宗正想探问一下,那些俘虏之中是否有白莲教的脑人物,就听前面有人道:“抓回来的六个,方才都已经死了个干净!”
说话间,回廊拐角处便闪出了阴沉着脸的6辉。
“镇抚大人。”
孙绍宗与杨立才忙拱手行礼,6辉也不答话,只冲着杨立才一挥袍袖,杨立才立刻识趣的躬身告退。
等杨立才离开之后,6辉又将孙绍宗带到了回廊中段,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所在,这才沉声道:“白莲教的贼人在冲出客栈之前,就已经服下了毒药,我方才还没拷问上几句,便都毒身亡了。”
“他们临死前大声诵读了些莫名其妙的经文,我虽然听不太懂,却大致能分辨出以身赴死的意思——显然事先服毒一事,他们彼此都是知情的。”
“如此说来……”
孙绍宗听了这话,不由蹙眉道:“对方怕是已经窥破了咱们的身份,否则也不至于拿出这等破釜沉舟的手段!”
白莲教的人事先吞下毒药,自然不是准备搞什么自杀式袭击,而是为了避免被生擒之后,受刑不过召出同党和教中机密。
这显然是非常手段,若非已经知道对手的底细,自觉难以全身而退,应该不至如此激烈行事。
而北镇抚司开始布控,也不过才一夜光景……
孙绍宗心下琢磨着,口中却道:“眼下事已如此,可需要顺天府那边儿派人协助搜捕贼人?”
6辉摇了摇头:“我让人寻你过来,却不是为了这些事情——之前那些乞丐们监视时,白莲教众都未有什么过激反应,没道理换了咱们北镇抚司的精锐,反倒在一夜之间露了马脚。”
见6辉几乎已经把事情挑明了,孙绍宗也就顺势探问道:“大人是在怀疑,咱们北镇抚司内部,也有白莲教的内应潜伏?”
北镇抚司不似顺天府人员驳杂,龙禁卫的编制最低也是九品官身,又因为是特务机关,内部审查的十分严格——如果北镇抚司都被白莲教余党成功渗透,这朝堂上能保险的地方,恐怕也没有几个了。
谁知6辉仍是摇头,然后迎着孙绍宗诧异的目光,幽幽道:“我最担心的,其实是咱们北镇抚司里没有白莲教的内应!”
担心北镇抚司里没有白莲教的内应?
这话可实在是……
孙绍宗纳闷的沉吟了半晌,忽的恍然道:“大人是在怀疑,有其它势力在背后捣鬼,故意安排内应向白莲教传递消息?!”
6辉这次终于点了点头,正色道:“连同看守洪九等人的那几个,知道这次行动内幕,又有机会向外传递消息的,一共是十七人,基本都是我从南边儿带回来的人手。”
怪不得6辉会怀疑,此事另有幕后黑手!
白莲教的势力范围一直在西北,在京城布置些钉子,也还算是合情合理——可要说把手伸到南方去,还是龙禁卫这等特务机构,就委实有些不可思议了。
不过这样一来,形势可就更复杂了。
那暗中助力白莲教的势力,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是想与白莲教媾和,所以奉上了投名状;还是想借他们之手,顺水推舟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是说他们是想留着白莲教添乱,借以转移朝廷的视线,好趁机谋划什么阴谋?
“镇抚大人!”
孙绍宗正皱眉沉吟,就见杨立才又健步如飞的赶了过来,近前施了一礼,就迫不及待的道:“北静王刚刚明奏章,质疑牛家涉嫌太子一案!”
啧~
北静王这度挺快的啊,看来果然是早有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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