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 萧震送阿彻去宫里了,临走前, 萧震当着苏锦的面,让徐文将侯府的账簿交给苏锦过目。
萧震再次将他的宅子交给苏锦打理。
这一次, 苏锦再也不跟他分你我了,兴致勃勃地检查萧震的家底。
萧震拥护正德帝登基,立了大功,事成后,正德帝封萧震为武英侯, 爵位世袭罔替, 还一口气赏了萧震千两白银与珠宝绸缎,与这笔赏赐相比,萧震每个月的俸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苏锦看完账簿,又去库房逛了一圈。
徐文早已命人将库房的箱笼打开了, 白花花的银子、珍珠玉石饰, 看得苏锦眼花缭乱。可惜萧震还不肯与她圆房, 少了那层关系,苏锦就不好意思对这些饰下手, 苏锦有时候脸皮挺厚的, 但她涉及到金银, 苏锦也懂得矜持。圆房之前, 萧震给她她就收着, 萧震不给, 苏锦便不好意思自己从库房拿东西。
大略清楚了萧震的家底, 苏锦就牵着女儿去逛侯府了,至于侯府的下人,统共就那么十来个,大半都是辽东来的老相识,苏锦直接当家便可。
娘俩正在花园晒日头,春桃突然小跑着找来了,喘着气对苏锦道:“夫人,门外来了一大家子,说是您在扬州的亲戚,家主叫苏兴旺,自称是您的大伯父,这会儿正在门口等着呢,门房叫我赶紧来问问您。”
大伯父一家?
苏锦难以置信地望向侯府正门,想到六年未见的所谓亲人,苏锦出一声冷笑,吩咐春桃道:“将人带到厅堂,我一会儿就回去。”
苏锦太了解大伯父苏兴旺一家的德行,从老的到小的,全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随便哪个都想把她当丫鬟使唤,使唤不得就明着暗着在街坊们面前编排她的坏话。这样的一家子,如果苏锦见都不见,他们肯定要在侯府吵起来,那不如先看看他们为何而来,苏锦再见招拆招。
“娘,大伯父是谁?”阿满仰头,疑惑地问。
苏锦笑道:“是娘的大伯父,娘小时候,他们对娘又打又骂,可坏了,娘特别不喜欢他们。”
故人沈复,苏锦不会给女儿解释,但扬州的亲戚,苏锦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早早让女儿明白大房一家不是好东西,将来大房想蒙骗女儿占女儿便宜这条路就堵死了。
阿满最气有人欺负娘亲了,一听来的是坏人,阿满生怕娘亲会被打似的,立即扑过来抱住娘亲大腿,着急地出主意道:“娘快让他们走,我不要坏人来咱们家!”
苏锦抱起女儿,一边摸女儿脑袋一边哄道:“阿满不怕,有徐文徐武帮娘呢,你先跟秋菊去后院,娘见完他们就去找你。”
“我也跟娘去!”阿满抱住娘亲脖子,怕她不在,坏人会欺负娘亲。
苏锦亲了亲女儿脸蛋,哼道:“我们阿满这么漂亮,不能让坏人看,不能便宜他们。”
阿满眨眨眼睛,忽然觉得娘亲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阿满乖乖跟着秋菊去后院了,苏锦领着如意,慢慢去了前院厅堂。她刚跨进正院,厅堂里便一窝蜂似的涌出一大家子来,领头的正是苏锦的大伯父苏兴旺、大伯母潘氏,夫妻身后,是苏锦的堂哥苏万里与堂嫂小潘氏,以及苏锦的侄子,走在最后面的,是苏锦的堂妹苏绣,今年十八岁。
这么多人,苏锦只多看了侄子清河一眼,当年苏锦离开扬州去彰城,侄子才刚出生不久,现在都七岁了,男娃面皮白净,继承了苏家人的凤眼。
苏家人长得都好,或许正是如此,苏家的包子铺生意兴隆,是镇上的殷实人家,穷的只有苏锦。
苏锦只看侄子,苏家众人却都在打量苏锦。曾经只配给他们当丫鬟的二房侄女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侯夫人,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连那张狐媚子的脸蛋似乎也与十七八岁时没有太大变化,依然臊的勾人,大伯母潘氏的眼睛都要嫉妒红了!
这么好的事,为什么没落在她女儿苏绣身上!
嫉妒归嫉妒,潘氏携家带口来金陵却是为了与苏锦修好的,只有与苏锦与侯府打好关系,她们一家才能沾光!
思及此处,潘氏眼睛一闭,再一睁,望着苏锦的时候,潘氏的眼泪就哗啦啦落下来了,颤抖着问苏锦:“你真是锦娘?我没看错吧?那年你一声不吭就去北地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们家锦娘……”
声泪俱下,潘氏快走几步,伸手就要抱住苏锦。
苏锦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从小就是看着潘氏演戏长大的,还不懂潘氏的路数?
避开潘氏胳膊,苏锦走到徐文身边,冷眼看着潘氏道:“说吧,找我何事,少扯那些用不着的。”
潘氏抿了抿唇。
潘氏的丈夫,也就是苏锦的大伯父苏兴旺咳了咳,然后以长辈的口吻教训苏锦:“锦娘怎么说话呢?你是我们亲手带大的,大伯父大伯母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得知你回金陵了,我们立即赶过来看你,你就这么说话?”
苏锦堂哥,相貌俊美的苏万里也文质彬彬地道:“锦娘,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就别再计较曾经的不愉快,我们到底是你的娘家,日后若你受了什么委屈,直接来找大哥,大哥替你撑腰。”
整个苏家,苏锦看苏万里最恶心,只因苏锦十四岁的时候,大她两岁的苏万里居然往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试图偷看苏锦洗澡,幸亏苏锦耳朵好使,刚扯开衣袖就听到声音了。那时苏锦还不知道偷窥的人是谁,抓起门栓气冲冲跑出去,竟见苏万里做贼似的飞快溜回了大房!
连亲堂妹都不放过,苏万里简直牲畜不如!
因此苏万里一开口,苏锦就使劲儿呸了过去:“别读过几本破书便来给我讲道理,为何过来,你们比我清楚,那我就丑话说在前头,早在我嫁给冯实那天起,我就与你们断了关系,我落魄时你们诋毁我,现在我达了,你们也别想沾光!”
说完,苏锦高声喝道:“徐文,送客!”
徐文马上挡在苏锦面前,沉着脸看着苏家众人:“诸位请。”
潘氏刚想再跟苏锦说几句好听的,忽见走廊那边有道特别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其实潘氏一家腊月初就到金陵了,故意没露面,耐心地等到苏锦顺顺利利嫁进侯府,潘氏这才做主,领着一家人来认亲,昨日萧震迎娶苏锦,潘氏在人群里把萧震认得清清楚楚,此时萧震一出现,潘氏顿时认了出来。
心念电转,潘氏突然拿出帕子,抹着泪大声哭诉道:“锦娘你怎么能这样?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生病,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喂你吃药喝汤,连你妹妹起痘我都没顾得上……我知道你现在是贵人了,身份高了,怕给你丢人,昨日你成亲我们都没敢来,今儿个才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并没有向你讨要什么的意思啊。”
苏锦背对萧震,并不知萧震来了,只面无表情地看潘氏演。
十八岁的苏绣瞥眼渐渐靠近的武英侯,她低头走到母亲身边,扯了扯潘氏袖子,委屈巴巴地道:“娘别说了,既然姐姐不想认咱们这些穷亲戚,咱们还是走吧。”
娘俩同时演戏,还是无法打动她的戏,苏锦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回头。
萧震跨下走廊,扫眼苏家众人,皱眉问苏锦:“他们是谁?”
没等苏锦开口,大伯父苏兴旺抢着朝萧震跪了下去,叩道:“草民苏兴旺,扬州人士,是夫人的嫡亲大伯父。”
一群平民百姓,在苏锦面前横贯了,见到萧震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苏兴旺带头后,潘氏等人也哗啦啦跪了下去,堂妹苏绣还欲语还休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萧震。
萧震眉头皱得更深了,看向苏锦,问道:“怎么回事?”
被大伯父一家反诬忘恩负义,苏锦心头蹭蹭蹭地冒火,反问萧震:“侯爷问的是什么?是他们一家为何上门,还是我为何这样对待他们?”
好不容易嫁了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房还没圆呢,老家的泼皮亲戚们就来给她上眼药了,苏锦一边生气,一边又因为萧震意味不明的态度委屈,细眉上挑怒气冲冲,丹凤眼里却也慢慢浮上了泪,强忍着不让泪落,只等萧震回答。
萧震早就从冯实那里得知苏锦出阁前的处境了,问的自然是苏家众人为何登门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这会儿见苏锦都被那些人气转泪了,萧震登时火气,低头呵斥苏兴旺:“滚,再敢登门,我打断你腿!”
萧震在战场厮杀已有十年,这么一声暴喝,霍维章那样的武将就要打一哆嗦,更何况苏兴旺一家子?苏兴旺、潘氏赶在苏锦面前撒泼,对萧震,他们屁都不敢放,在徐文、徐武兄弟无情的轰赶下,灰溜溜地走了。
苏锦恨恨地瞪着他们,贝齿咬唇。
萧震怕她咬破嘴唇,忍不住上前两步,低声劝道:“弟妹别气,他们再敢来,直接让侍卫打走。”
苏锦回头,抬眼看萧震的一瞬,眼里颤颤欲坠的泪终于滚落,然后在萧震愣神的时候,苏锦一头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道:“我还以为侯爷信了他们的话,以为我忘恩负义嫌贫爱富,自己攀上高枝就不认家里的穷亲戚……”
光天化日的,她居然不顾一切抱他,萧震浑身僵硬,下意识地先看向左右。
徐文亲自去“送”苏家大房众人了,徐武撒腿去追哥哥,不知为何跑得那么急,如意、春桃好像也突然想起什么差事忘了做,低着脑袋匆匆退了下去。转眼之间,偌大的侯府正院,就只剩高大挺拔的萧震,与他怀里的小妇人。
萧震:……
沉默片刻,萧震身体紧张地一动不动,笨拙哄道:“弟妹多虑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苏锦肩膀轻轻地抖动,特别单纯地问:“侯爷如何知道的?”
问了这句,苏锦再也管不住自己,嘴角偷偷翘了起来。
萧震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该如何回答。
“侯爷真好。”苏锦不用他回答,依赖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地,甜丝丝地道。
萧震忽然就红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