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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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吞了几口粥, 为着过烫的温度皱眉,然后对朱宝说道,“注意点门房的动静, 如果贝勒爷回来了,记得及时通知我。”

“是。”朱宝应道,片刻后有点踌躇,“格格,戴先生这两日一直在外面徘徊,您看是不是要让他进来?”戴铎也是最近备受重视的一个幕僚,朱宝有特地记过他的相貌。现在他在温凉手底下做事,自然要悉心关注和温凉有关的人。

“不必了, 他想要做什么是他的事情, 不要影响了你自己的步调。”温凉放下粥碗淡漠地说道, 然后起身看着绿意,“今日我要出去一趟, 屋内你守着, 朱宝随我出去。”

朱宝应是。

温凉回去换衣裳,然后在男装和女装间迟疑片刻, 默然戳了戳系统,[系统, 我记得原身有穿过男装, 我不可以?]

【自然是可以的, 当然, 如果宿主能够用顺理成章的方式让周边的人接受你人设的转变, 自然也在系统的接纳范围内。但提前警告宿主,方式需要多加斟酌,若是没有合理正当的转变方式,系统不予接受,还会有所惩罚。】

温凉没有去质问这破系统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东西,挑了件男装换上。他以前外出的时候大多是穿着男装,之前因为铜雀需要随同出府,而温凉又必须从正门走才能引起内外院的注意;后来又需要暗访,这才穿了女装,现在有其他的选择,自然是换上了简单的男装。

温凉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穿男装的模样,当他换完衣裳站在铜镜面前的时候,温凉只觉得有点恍惚,镜中的那个人和他越的相似了。

朱宝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躬身道,“贝勒爷,已经安排好了,从这里到侧门都没人了。”每次温凉出门的时候,都会先让人去行个方便,让他进出侧门的时候都无人能够看到。

朱宝早就按着温凉的要求探好了路线,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贝勒府后,直接就奔赴目的地而去,两人在酒楼落脚的时候,也还未过午时。

眼前的酒楼人声鼎沸,看起来像是在弄什么热闹的事儿,温凉让小二找了个大堂最里边的位置,好在刚刚有人先走,他们两人刚好补上。

刚坐下便听到了说书先生的惊堂木狠狠一拍,惹起了满堂彩,“……这说到陈年旧事,就不得不说起咱万岁爷曾办下的大事儿,诸位可知是哪儿件呐?”

堂内有说是平三藩的事,又有说是琉球的事,有人嚷嚷着约莫是那些大胡子外国人,也有人说是最近塞北出征的事情,乱哄哄闹作一团。只听说书先生又是一拍,乐呵呵地捻着胡子,“没错,便是那平三藩的大事儿!这可是让咱老百姓举着大拇指的事情啊。”

朱宝附在温凉耳边说道,“这位说书先生是两个月前来到这里的,然后这家酒楼的生意便火爆起来。他讲的都是些别个的事情,咱的人在外头偶尔听了那么一嘴,觉得不大对劲。”虽然说的都是陈年旧事,但此人犀利的言语和巧妙的动作总是能惹起满堂喝彩,引来更多的人聚。

“您且听听便知道了。”朱宝低低说道,他昨日便来过这里一次,在有所戒备之下,还真的听出了点什么,但模模糊糊没个大概的思绪。本来此事和温凉并无关系,不过这间酒楼对面便是胤禛名下的产业,这个月的收益大跌,温凉招来大掌柜询问一二后,便做出了暗访的决定。

“……想当初,万岁爷决意削藩,然心中惶惶然不知为何。深夜做梦得见莲花盛开,光华绽放。醒来顿时大喜,认为此等当得大胜!果不其然,过了数月,前方便传来大喜的消息,后又有人称道,削藩本就是上天的旨意,阿尼陀佛在上,怎会不能胜利,大家说,是不是!”说书先生说得激情愤慨,惊堂木狠狠一拍,又是热闹议论,掌声轰天。

温凉抿了抿杯中的茶水,敲了敲桌面,“让对面铺子来个人守着门口,看着这人到底去哪儿。不必跟上去暴露行踪,只要知道大概方位便可。”朱宝领命而去,温凉独自一人坐在里面,慢慢啜饮着暖茶,味道一般,但胜在香气扑鼻而来。

门口又有人掀开帘子,为那人略带娇蛮之气,看着里面黑压压的人头皱着脸说道,“八哥,你真想在这里?看起来可不怎么样。”后面那人悠悠走过来,一身风清月朗的气派,“九弟,可是你自个儿说想来看看这酒楼如何,还能是我逼迫你不成?”

话里的调笑意味让那个九弟耸肩,“行行,八哥说得对,八哥您请。小二,来个雅间。”

小二早就已经迎到了门口,当头两人的身份看起来不同凡响,他不敢小觑,点头哈腰地迎着他们几个,只是听着前面那个小爷刚张口便内心一突,低声下气地说道,“这位爷,楼上的雅间已经坐满了,您看……”开口的小爷似笑非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咕噜吞下去不敢再说。

“你想让爷跟这么多人挤在大厅?别说人了,你看看这有位置?”小爷还待说几句,便被后面他称呼八哥的那人阻止了,“罢了,人这么多还是算了。你不是跟我说想去郊外跑马,责任不如撞日,今天便过去吧。”

“不成,八哥,要是让十弟和十四弟知道我把你给带出来,结果该看的没看着,岂不是得笑话我。我觉得那里就挺好的。”他随意一指,便直接指到了里面的位子,恰好是温凉的方位。

温凉见着喧哗声起,抬头随意看了两眼,远远地也不知道是谁,慢慢地喝完了一盅后,便打算等朱宝回来就走。这里人声太过嘈杂,且事情棘手,不是简单就能处理得了的。

他刚放下茶盅,便见小二带着几个人过来,前面两个小爷约莫十几岁的模样,看起来满身贵气,那笔直的路线一下子便猜得出来想做什么。温凉目光一扫,现朱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便站起身来,恰好一行人走到边上,“小二,结账。”

站在前面的小二简直要哭出来了,只觉得眼前的客人真是好人,后面那两位小爷看起来可不像是愿意和别人拼桌的模样,“是是,两位爷请坐,我这就让人来清理。这位爷请随我到这边来。”

小的那个坐下来后,看着场内的环境还有些嘟嘟囔囔,看起来不大满意。至于大些的那人正看着温凉离去的身影,被拍了拍肩膀才回过神来,“八哥在看刚才那个人?”

“总觉得有点面熟。”八哥看着坐在对面的九弟说道,“别总是意气用事,刚才你是想用银子砸人吧?你前些日子刚成婚,该收收心了。”

胤禟扁嘴,乖乖听训。好一会后,他们才听到了说书先生的下一场,不过此时已经换人了,先前的那个也不知去向。

温凉从门口出来,绕着街道走了一路后才压着声音和朱宝说,“八贝勒和九阿哥也在,查查消息泄露了吗?”

朱宝面露惊讶之色,“不可能,不过半月时间,怎么可能传到宫内去?”

“一切都有可能,查查方才安心,回去让人都小心点,这段时间有任何奇怪的人都要留意,免得自己出了事。”温凉吩咐下去,心思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难不成真的是白莲教的人?

温凉在胤禛的对面坐下,把手里的账本放到桌面上,在对面的男人抬手翻开的时候淡淡开口,“今年店铺的分红比往年翻了两倍,具体的范畴已经罗列到上面了。西街的那两家店铺存有贪墨的现象,最后一页是对明年的大概计划,贝勒爷可以看看。”他简单说话这几句话后就安静地捧着苏培盛刚刚给他递过来的茶盏暖手,不再话。

胤禛是个面容硬朗神色冷彻的人,不是俊美的类型,然本身的气势与如墨的眉眼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即便是如此收敛的情况下,其存在感还是如此鲜明,如同尖刀直直插入阳光中,闪耀着锐利的锋芒。怨不得康熙把他当做一把趁手的好刀……这的确是一把非常犀利的刀。

“苏培盛,着陈安把西街那两家的两个大掌柜都换了,换下的人由他自由处置。”胤禛随意翻到最后一页,顺便吩咐了苏培盛去做事,“温凉,这是何意?”他摊开账簿放到桌面上,长指点了点最后被标红的一行字。

“……海外舶来品虽然被视为难登大雅之堂,然仍旧是备受喜爱追捧的物什。同为西街的专出售舶来品的商铺的一月销售是贝勒爷名下两家店铺的两月之和,这还是他们不曾细心打理的结果。”温凉仔细给胤禛解释,他说起话来不轻不淡,语和缓,清透的声音听起来是种享受。

苏培盛在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最后的几句话,默默地缩到了边上去。只可惜这位在正事外脑子有点问题,他们这等內侍去势可以说是各种无奈。偏生好好一个男人,却偏爱女娇娥的服饰,更喜欢别人称呼格格,若不是跟随爷身边,怕也是看不到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只是苏培盛敢这么想,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胤禛惜才,唯有他、苏培盛和伺候温凉的下人知道温凉的真实情况,至于上一次对温凉不敬的人早早就被贝勒爷重罚,有此威压在前,前院的人都绷紧了皮,不敢对贝勒爷看重的幕僚有丝毫的不敬。

“他们的货物来源呢?”胤禛合上账本。

“据悉是和沿海船队有所合作,我查过,虽然背后的人是挂着张家的名头,但顺藤摸瓜下去,该是九贝勒的手笔。”张家只有一个员外郎张保,张保乃是五贝勒胤祺的岳丈,胤祺又是胤禟的哥哥,论起商业上的才能,胤禟不知比众位兄弟高明多少,这店铺实际上的主人是谁便可得知,“如今京城共有三十四家店铺,囊括了酒楼、茶肆、胭脂店、玉饰店、杂物等,或明或暗带着九贝勒的手笔,爷可以小心注意下。”

温凉又从袖口取出另外一张黄纸交给胤禛。胤禛颔,这的确是大有所为,如果不能够在短时间内赶上胤禟,至少能摸得准命脉,“我会派人去细查。”

温凉不语,这是应该的。

等到此间事了,温凉打算告辞离开的时候。胤禛按下了账本,“昨日是否太过闹腾了,你今个儿寡言了许多,脸色也不大好看。”温凉顿了顿,回头看着胤禛,从那冰凉的视线中中察觉出点星忧虑,不管这忧虑是为了他本身而担忧,还是生怕折损一个得用的幕僚,温凉都有点不大自在。

“某并无大碍,多谢贝勒爷挂念。”温凉往门口走了几步,又顿住,转身回望着贝勒爷。胤禛得到答复后本要继续拿笔,察觉到温凉的视线后又停下来,“若真有事,不可隐瞒。”这比起刚才主家的威严,又带着点平淡的关怀。

“贝勒爷可曾知道,为何我会选择追随贝勒爷?”温凉忽而说道。

胤禛挑眉,指尖在光滑桌面上轻轻敲动,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古往今来,主人家挑选幕僚,而幕僚又何尝不是各挑各主,希冀主家能大光彩,实现己身抱负。

“你道为何?”

温凉的视线从苏培盛身上淡淡扫过,“贝勒爷是第一位见某此身打扮而不动容的人,便是那面上不显的,也时常内心腹诽。某真心敬佩贝勒爷。”

“仅是为此?”胤禛眼中带着几不可见的疑惑。

温凉低低笑起来,记忆中闪过那个久远的画面,让原身至此不忘的画面,情感的渲染让他的笑声中染上淡淡的悲凉,“只这一项便够了。”

即便是在现代,喜好女装的男子都不一定能得到尊重,更况是在礼仪道德束缚的古代。胤禛认为云淡风轻的事情,对原身来说,却是这漫长又短暂的人生中,唯一一个真正接纳他这个喜好的人了。士为知己者死,并不是一句空话。温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把这个原因告知胤禛。或许是不想到了最后,连最后一个原身忠诚的人都忘记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他略一躬身,从外书房漫步离开。

微风吹拂着树叶,出飒飒作响的声音,带着安静律动的白噪音。温凉早晨被铜雀强请着穿多了内衬,刚才残留的温热让他指骨温暖。已经是初冬了,不知为何今年京城还未下初雪,是件好事,也不是件好事。

这几年寒冬大雪,康熙九年甚至连续下了四五十天,导致黄河整整冻上两个月,冻死之人无数。越早下雪,便越有可能冻死更多的人。但是农耕却偏偏需要雪,若是今年小雪寥寥,明年春耕便麻烦了。

“格格。”拐弯处,铜雀小跑着来到跟前,小声地说道,“您上次要奴婢做的衣裳来了,但是上面的花纹却不是您要的那种,您是打算退回去还是如何?”

温凉沉默。

他却是忘了,原身上个月要了绣娘做了十几身衣裳,件件都是大红大紫的漂亮衣裳,按照原本的性格,怎么也得轮着穿上一遍才算正常。这些衣服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喜爱之物,不管是从纹路还是质地都是上等,更是最近京城时兴的样式,怪不得原身会特地下了要求。

“铜雀,我自己来试,你请绣娘过来,我想再做几身衣服。”温凉开口,袖手走到了屋内。他需再做几件简单的衣物,即便必须身着女装也不可太过艳俗。铜雀应是,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温凉看着屋内靓丽的衣裳,走到边上摸了摸嫩黄色的那件,果不其然,之前要求的暗纹出了个小错漏。这家绣坊背后的主家恰好是四贝勒,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做衣裳。自家人总好过外家人,只是这自家人背后站的人太多,只要是有能耐的都能施为,却不是件好事了。

等绣娘来的时候,温凉已经按着记忆换上了这件嫩黄衣裳,俏丽的颜色让铜镜中的人脸色白皙,微许青色也被掩盖下去。铜雀刚带着人进来,便被温凉的模样惊艳到,若不是知道温凉的身份,她险些以为这真是位娇嫩的小姐。

温凉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转身看着身后数人,随意地抬起衣袖,“这件衣服是谁做的?”几个绣娘面面相觑,年长的那位掂量着语气说道,“这是鹑鸟做的。”

“鹑鸟?”温凉眉峰一扫,竟是带了几分冷色,“有鸟焉,其名曰鹑鸟,是司帝之百服。若只是这样的手艺,鹑鸟之名还是去了吧。”

绣娘来前就被铜雀告知了缺漏,确是己方的错误。年长绣娘面带愧色,“我等这便修改。”眼前这位姑奶奶时常在他们这里做衣裳,如今出了这样的错漏,年长绣娘也于心不安。

“不必了。”温凉摆手,召年长绣娘上前,“你且摸摸这是什么材质。”

绣娘不过往前走了几步,便脸色大变,险些软下膝盖来。常年做衣裳的,又怎么会认不出这是什么料子。

缎子。

做衣裳的材质千千万万,缎子虽是其中一类,但缎子与“断子”同音,寻常人避讳不愿用缎子做衣裳,尤其是做寿衣的时候更是如此。

几个绣娘看着温凉似笑非笑的模样,心口蓦地一凉。

这人是怎么面色如常地穿上这衣裳的?

白马疾驰,时光骤逝,转眼间过去两个月的时间。

温凉撑着下颚看着他花费大力气整理出来的东西,他已然看过了大部分介绍全国各地的农书,然而事实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

就农具而言,清朝仍然如同当初王祯所撰《农书》一般没有太大的差别。铁犁牛耕与耧车播种早已在之前的朝代被明,然而时至今日大部分地区等地都采用最原始的耦耕方式,种植的效率可想而知。

国家并不是不关心农事,却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关心,如果康熙真的如他想象中那般以民为重,关心农桑,也不可能是如今的局面。

换句话说,不是说他们不关心,只是没其他事务关心。只是做得不够好罢了。

温凉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了片刻,想通这点后,这份东西便是无用功了。他本是想借由胤禛的手提出建议,促使农事更加便利,让农桑不再那么单纯依赖天时。可如今这份计划需要耗费人力财力,而温凉也不能够确认康熙是否会因此觉得胤禛在招引民心,惹起戒备,那么这个建议就不能做。

与他的目标相违背,温凉便不能够冒着风险。

得不偿失。

铜雀正在边上坐着,眼见着温凉突然站起身来,拿着那厚厚的纸张走到火盆边,那举动可想而知。她情急之下扑过来,在掉落的半空中夺过这份东西,焦急地说道,“格格,您这是作甚?!”这可是温凉这段时间来的心血,呕心沥血夜以继日弄出来的东西。铜雀亲眼看着温凉一笔一划写完的东西,这眨眼间怎么就要烧毁了呢!

温凉肃着脸色,认真说道,“既然没用,那便没有留着的意义。”

铜雀拼命摇头,看起来比温凉还要认真,“格格,奴婢之前听说,以史为鉴,以人为镜。既然这份东西是您特地书写这么久的,自然有可借鉴的道理。就这么烧毁了难道不可惜吗?如果您不想要看到它的话,奴婢这就把它们藏得远远的,等您需要的时候再拿过来。”她低声劝道,心里却知道,如果是温凉定要做的事情,她是拦不住的。

温凉停顿片刻,“罢了,拿过来吧。”

铜雀站在旁边仔细看过温凉的脸色,虽然也看不出什么来,但不知为何还是放松了些,把这一叠东西递给了温凉。

也无怪乎为何铜雀会觉得如此可惜,毕竟这是数百张纸的厚度,温凉在上面耗费的心血可想而知。若是后悔了再找,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的。

温凉取着原件走到书柜前,拉开角落里的一个抽屉把它们压在最底层,然后走回到书桌前坐下来,又开始安静地看书。铜雀默默地坐回去和荷包奋斗了,她手上捏着的是她第不知道多少个的失败品,之前的那几个全部被她五马分尸不知道藏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去了。

温凉淡漠地看着摊开放到桌面上的书籍,清晰的小字完全没有进入温凉的脑海中,他的视线落到“民瘼”时,心头有种钝钝的感觉,却又不知是从何而来。

夜晚降临,外书房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苏培盛端着茶水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有种即将进入虎穴的想法。这些天来,因着弘昐的丧事,四贝勒的脾气可不怎么样,他们这些在跟前伺候的人真是有种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恐惧感。

胤禛不会无缘无故就因为自身的脾气迁怒底下的人,然他周身气势太冷太硬,一旦真的暗含怒火,便无形中增加了这股压力,令人难以承受。

“爷,这是今天送来的暗报。”没有标注加急的暗报都是按着固定的时间送过来的,苏培盛经手整理后放到胤禛的桌面上。如同上次那般由张起麟带过来的次数少之又少。

胤禛随后掀开暗报,仔细看完后原本便不怎么好的脸色骤然转冷,变得更加阴沉。在书房内坐了会,显然更加心烦意乱。之后他便站起身来,一言不地往门外走去,苏培盛没有说话,匆匆跟了上去,同时示意门口的人不要跟上来。

胤禛漫无目的地在前院逛着,心中不住闪现着刚才暗报上的内容,那是关于太子信件的最后调查。

此前他们所讨论过的太子信件恰如他们分析的那般切实生,前日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不管是哪一派系的人都纷纷卷入其中,可不过两日的时间,今早上被康熙强硬压下所有的非议,更是对太子与索额图多有赏赐,频频表示亲厚,这件事仿佛就这么结束了。

康熙宠爱太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不是因为曝光的书信上剑指皇位,文武百官又怎会惶惶然?更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扰乱视线。

胤禛不知道到底是哪几个兄弟在里面干涉,然他的兄弟早已忍耐不住想法和欲.望,在皇阿玛这只雄狮面前显露了利爪。而很快,会有更多的幼狮去挑战既定的继承位,靠着更多层出不穷的方式。

而他呢?

勘破此事最终的幕后人,胤禛并非随意下定论的。如果不是暗报上一句不起眼的话语,胤禛也真的会如同他人所想的那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实际上它还没结束,这不过是个开始!

胤禛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墙壁上,脸色冷硬,眼眸带着灼然的火星。

——这封信是某个东宫侍从在无意间失落的,而这个侍从刚好是负责太子殿下的所有私密信件的內侍,前些日子刚好失足落水了。

这是暗报上关于太子信件的调查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事情罢了,却恰恰引起胤禛的所有质疑。他与太子一贯交情不错,这个內侍的名字,胤禛曾从酒醉的太子口中知道过。

三十六年秋,康熙下令处死东宫逆乱人伦的一干太子侍从,并彻底换血。这个內侍便是其中之一,而实际上这个內侍恰好是胤礽最宠爱心疼的一个。当时太子绝望悲恸的画面并非作假,胤禛相信即便是胤礽打算用此做引,所选择的人也绝对不会是这个內侍。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如此尖锐狠厉,重重地在太子心头戳上一刀,又几近砍掉他的臂膀,给东宫带来如此大的伤痛。只有那人,只可能是那人。

太子知道吗?

胤禛深吸口气,只觉得初夏时节仍旧带着淡淡的凉意。

“吱——”

稍显刺耳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埋怨的女声,“这门真的坏了。”随后又是一道低哑嗓音,几近听不出男女,“罢了,我来看看。”

胤禛这才现,他已然走到了温凉的院子外头。

温凉回想着今天上午吞下的那碗药,慢吞吞地摇头,“不必了,这样就好。”苦涩黏稠,即便是温凉,也是有不喜欢的东西的。再神奇,能避免还是早些避免为好。

铜雀仍有点担忧,不过还是顺从着退到了外间去,恰好坐在了门口的位置,能够时不时观察到温凉的情况,免得他病情加深却无人能帮手。

温凉在知晓如何替换衣裳后,大部分的事情还是亲力亲为,以前长久的经验让他不喜欢有人靠得太近。坐在床上认真地了会呆,温凉动作缓慢地下了床,径直走到了衣柜那边,打开了满衣橱的衣裳。

粉色,红色,紫色,嫩黄色,淡青色,月白色,嫩绿色……

衣橱里头绝大部分都是各式新鲜漂亮的女装,只有角落那么一点点的地方才放着几件男装。温凉的视线直接略过了男装挑选了件素净的衣裳,既然无法解决,那便不要去想它。

他随意地在梳妆台上挑选了一根珠钗,然后乱七八糟地盘了个头,算不得凌乱,却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化妆更是漫不经心,也就让人显得柔和些。

关上衣橱,温凉沉吟半晌,终究没有选择蒙上面纱,然后大步往门外走去。等到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无视了铜雀一脸震惊,温凉直接就出去了。

铜雀连忙跟了上去,“格格这是要去哪里?”

“不出去,就在园子里逛逛。”温凉神色略显疲倦,不过精神却是不错。他对铜雀跟上来的动作并无异议,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庭院中走去。四阿哥胤禛虽不是极得宠的皇子,然他的亲额娘是受宠的德妃,与太子关系又不错,负责修缮贝勒府的官员不敢敷衍行事,庭院的景观带着江南的秀丽与北方的大气,温凉不过走了几步,因病而有点郁郁的心情变得好些了。

如今的时节哪怕带着微凉,丝毫掩盖不住满园□□,侍弄花草的人怕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方才令这景色如此淡雅美丽,丛花点缀,幽香沁人心脾。

“格格,您该多出来走走。”铜雀看着温凉的脸色稍显红润,担忧的情绪稍退,人变得活泼了些,“素日里您都喜欢在院子里待着,太久没有活动了。”

温凉半心半意地听着铜雀的话,微风吹拂过的感觉很好,实在令人愉悦。主仆两人在园子内停留的时候,偶尔有侍从丫鬟匆匆走过,对这对不大熟悉的人有些好奇,不过铜雀的辨识度比温凉多多了,有她在,倒也没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惜安静的氛围持续没多久,很快便被园子门口的笑声打破,温凉没有太大的反应,铜雀却是不大开心。好不容易能让格格歇息会出来走动走动,偏生这么快又被人破坏了。

来者在步入园子后,很快便意识到有人在,声音渐小。然在有人现了前者是谁后,这议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戴铎混在人群里面,很快意识到那个倚靠在亭子石柱上赏景的不是别个,正是他念念不忘的温姑娘。

戴铎投奔四贝勒已有数月,在贝勒府上的生活还算如意,也自战战兢兢地帮助胤禛,近些时日来提出来不少有益的建议,频频得到胤禛的赞许。这让他在幕僚中也得到了不少另眼相看,而他也和沈竹等人结交成为好友。

只是这些事情中,唯有温凉这件事情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戴铎曾打听过温凉的情况,然幕僚中对温凉的看法毁誉参半。不少人认为和温凉共事有碍观瞻,对贝勒爷的声名也不好。

另外一小部分人则对温凉的才思敏捷大度赞赏,认为这不是坏事。只是温凉毕竟是女子,她不出现,戴铎也不可能主动找上门去,直至今日才又一次在私下的场合见到温凉。

沈竹却是不大在意周围人停下来的动作,反倒是径直往温凉那里走去,戴铎见状,也跟在沈竹的后面上前,其余的人却是在另外一处,面上虽然不显,却颇有楚河汉界的意味。

“温姑娘,多日……你身体不适?”沈竹本想着打个招呼,却没想到近前来才现温凉透着病态的苍白,虽然有点红润,却丝毫掩盖不了点点青色。温凉的皮肤很白,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白,有任何变化都能一眼看得出来。

温凉咳嗽了两声,嘶哑地说道,“无碍,沈兄。只是一点小问题,吹吹风就好了。”因着伤寒所带来的暗哑,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不过因为病情在身,倒是没有引起沈竹和戴铎的怀疑。

沈竹皱眉,看着温凉露在外面的指尖,以前还能看到的粉色早已褪去,变成冰凉的白色,“你的脸色有点青,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想外出走走,等身体歇息好了再出来也不迟。”铜雀也注意到了温凉的不对劲,大抵是伤寒终究伤及了身子,这么点风便有些受不住了。

温凉淡声拒绝了他们的好意,“道理都懂,只是到时候便不是现在的心情了。沈兄的友人都在等着你,你早些过去吧。温凉过会便回去。”

男女有别,沈竹不好再劝,身后的催促也不是虚假,只能拱手一别。转身的时候碰上戴铎,见他温和有礼,温声说道,“此前知道是温姑娘的手令才让戴某有机会入府,我正想寻个机会向温姑娘致谢。”

沈竹了然,让开路子让戴铎前去,他则施然然地回到了友人中去。有人问道,“那温姑娘又怎么了,看起来和往日可不大一样。”沈竹自然知道为何,温姑娘身材高挑,相貌柔美,却从来不显笑意,不曾主动同他人打交道。那无形中的淡漠便于别个拉开了差距,自然让这些同僚不满。

只是今日温凉身子不适,倚靠着石柱赏景的模样有种异样的脆弱美感,反倒令他们有点不大自在,就连沈竹刚才也隐隐约约有那样的感觉。

“好了,别背后道人长短,说回刚才的话题吧,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沈竹不动神色地转移了话题,不想在背后议论温凉。

这厢扯开了话题,那边静立的两人有点小尴尬。

铜雀察觉到戴铎有话要说,早已机智地避到亭下,这个距离既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也能好生看顾温凉。

“戴某对温姑娘神交已久,听闻乃是因为姑娘才让戴某有机会入府,一直找不到机会当面想姑娘致谢,今日终于有机会了。”戴铎深深鞠躬,端的是诚意满满。

温凉额角突突地疼,风突然有些大了。

原来的温凉避开这些同僚是源于纯粹的不喜,现在的他不出门则是不想面对外头铺天盖地的“格格”和“姑娘”。没想到今日难得想出门,倒是全被叫满了。

“我只是担心有学之人被拒之门外,你既然被贝勒爷收下,自然有你本身的才华。贝勒爷才是你的恩人,与我无关。”温凉说完后,半挡着嘴咳嗽了几声,喉咙越难受。

铜雀见温凉的脸色咳得微红,顿时有些着急,“格格,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风势渐渐大了,对您身子不好。”情急之下铜雀三两步上前搀扶着温凉,更带着丝丝紧张。温凉在铜雀刚说话便知道不对,眉眼一扫立于身前的戴铎,只见他目光些许呆滞,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格格,除了称呼皇家的女儿外,也可用来称呼府里最底层的侍妾,只是少有人用上后面的用法。但少见,不代表不知道。

显然戴铎便是其中之一。

温凉从身边伺候的人以及胤禛那边的人都这么称呼他后,自然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就连同僚那边也常有人因为这个原因而怀疑温凉的能力。只是一次又一次被温凉的表现给镇压下去。

但是少有人就这么直接把质疑的神色摆在脸上,更带着异样的感觉。

温凉又咳嗽了两声,缓过劲来后才对上戴铎诧异的视线,“我不是贝勒爷的侍妾,收起你的同情怜悯!”

语气平淡,却让戴铎神情一敛,认真地说道,“那是为何?”

最后种出来的亩产却是连亲自种植的农户都不敢相信,约莫算下来,亩产近千斤!

清朝一石折合斤数是一百四十多斤,如此算来,便是整七石!而此时水稻亩产最多两三石,小麦也是两石多,如此高的产量,怎能令他们不惊讶?!

有农户捧着刚刚挖出来的土豆喜极而泣,跪倒在松软的泥土上痛哭流涕,恨不得这玩意早出现几年,救救他那因饥荒饿死的妻儿。这隐约的哭声令人凄凉,却也含着喜悦,即便站在边上的冯国相看不得农户邋遢粗糙的模样,却也深有所感。

冯国相是全程看着这玩意出现的,在得知这个亩产量后,先是让农户尝试过可以食用后,欣喜若狂地把这个消息送到了禛贝勒府上,胤禛接到消息后迅封锁了庄子,亲自赶往前去查看。

望着眼前出现的这亩作为实验的土地,胤禛在震撼后也同样喜悦。此物可作为主食,也能饱饥,若是在那些从前荒废无法种植的土地上种上这些作物,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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