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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处都看不出破绽, 然温凉是如何现此人不对劲呢?
他拍惊堂木的动作。
温凉记得此前的说书先生每次在拍下惊堂木的时候,高举那瞬间还未落下,手总会停顿一秒,然后才重重落下, 出清脆的声响。而眼前这人拍惊堂木时耍的花样与原先截然不同, 但那一瞬间的停顿一模一样!此人胳臂受伤无法高抬, 为了掩饰便强行抬起, 僵硬片刻后便直直落下,犹如瀑布拍击岩石, 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等说书先生这段告一段落后, 温凉原本想起身结账, 便听到对面的商户和同行人交谈起来,他们说的都是官话, 虽然带着河北口音,但还是能听得清楚。“兄弟啊,你带着的东西够吗?别等到了地头才想起来, 那可就不及时了。”
那人笑着饮酒,满脸红晕,“哪里会有问题,大哥说笑了。这东西哪里会忘, 如果不是老母保佑,这一趟我早就死在路上了。我明天便去答谢老母。”
温凉漫不经心地坐在对面饮茶, 苦涩的味道一如既往, 比起半年前还带有的醇香, 这一次便是单纯的苦涩茶叶了。他听着对面的人絮絮叨叨,得知这里是他们常年经商落脚的地方,便巧妙地切入了他们的交流中去,“你们常来来这,我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我怎么觉得,这两次的口感大不如从前了。”
商户摇头苦笑,又倒了杯酒,“你有所不知,这家酒楼在三个月前便关过一次,后来虽然又开了,但是这不管是哪方面都再比不上从前了,连掌柜的都换了。现在也就靠着这说书先生撑着罢了,据说两个月前这说书先生还没来的时候,这酒楼都差点开不下去了。”
温凉默默点头,“原来如此。”
三月前便曾关闭一次,换了掌柜?温凉的视线隐蔽地在室内扫了一圈,现屋内在的几个小二都没有变化,还是原来的那些人。那么便是换了掌柜,但是没有更换这些做事的下人?
他复又低头喝了口温热的茶水,舔干了嘴角残留的茶渍。如此一来,莫不是贝勒爷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这家酒楼背后,怕是已经做了他姓,改为白莲了。
温凉吃了一顿不怎么贴胃的饭菜,然后带着有点闹腾的身体找了个中人,假托要租屋的模样让中人给他介绍房源,并慢慢地引到了六面胡同那里去,“……身上并无长物,需低廉些,不然怕是支付不起。”
中人见过的人多了,便是落拓少爷也是不少,对温凉的模样并没有感到奇怪。他笑眯眯地介绍道,“若是这样的话,或许您可以选择六面胡同的房子,这里愿意租让的屋子很多,价格绝对低廉,便是有点乱。不过你是个大男人,应该是不畏惧的。”
温凉拱手,“如此便好,可否带在下过去见见,若是能今天定下便再好不过了。”虽这只是桩小买卖,但积少成多啊,中人当即就给他介绍了好几处,然后便带着他往六面胡同过去了。
诚如中人所说,六面胡同是个比较乱的地方。这里算得上是个胡同群落,六条胡同混在一起,若不是熟悉的人在其中走路,根本不知道哪里跟哪里是可以对应上,极其容易迷路。温凉跟在中人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连续看了两家都不是很满意。
中人也知道做书生的的确有点挑剔,刚才那两家不是隔壁有杀猪的屠户,便是有爱指桑骂槐的泼妇,这吵闹的声响便是他自己都受不了,何况是个要赶考的书生。
他好脾气地带着温凉来到了最后一处地方,指着这院门口说道,“这是最后一处了。我也不瞒着你,这里的确是最好的地方。但是这里太过偏僻了,几乎是巷子末尾,除了你对过有人住着,根本便没人烟了,若是你选择了这里,可得小心。”中人好心地劝着,这里虽然僻静,但抵不上这危险。
要他说啊,选择前面两个都好过这里,前两个那可叫热闹,前个算是巷子里的菜市场,后个则是八卦聚集地,虽然人多,但吼一嗓子邻居都听见了,难道不比这个疙瘩角落不安全的地方好?
温凉抿唇,做出个犹豫的模样,像是被中人的话打动,但又有点担忧。正在这时,巷子口有人走了过来,踢到石子滚落的声响惊动了两人,中人抬头看去,露出微笑,“正巧,林秀才,如果你在这住的话,这位可是你的邻居。”闻言温凉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前头在酒楼里的说书先生!
那人一手提着猪肉一手提着几尾鱼,看着中人笑道,“又带人来看房子?”
“是啊,若是能和你做个邻居也是不错的。”中人笑道,这地方半年内换了两个主人,好巧都是说书先生,如果不是他们身材差异太大,中人都要怀疑起来了。
温凉似是做出了决定,“对面是一位壮士,想来若是有小偷小摸之徒也不会过来,这里正利于温书,我便选择此处吧。”
虎背熊腰的说书先生脸色未变,但目光闪了闪,倒是没说话。和中人点点头后便擦身而过,往里面走去。
温凉复又言道,“只是我在客栈还定多了半月的时间与朋友相聚,我先交付你定金,等到时再搬过来……”这轻轻的声音顺着寂静的巷子飘散,径直落到了走到最末尾的人耳朵里,他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院门,又重新落锁,提着东西进了屋内。
“外面是什么人?”
这漆黑的屋内竟不止他一人!
说书先生轻声说道,“是个来租屋温书的书生,约莫半月多后才会过来。没有问题。”
那苍老的声音又说道,“如此便好,半月后我等早就从此离开。老母果然庇佑我等,武仁,你出入要再小心点,切莫在这要紧的关头出事,这屋内还有几十个弟兄靠着你与其他人汇聚出城呢!”
“是。”说书先生郑重点头。
外头温凉和中人在出去后便寻了个地方交了定金,约定了下次见面签订的时间后,这才又重新在城内乱逛起来,直到两个时辰的约定将近,他才重新回到了贝勒府。朱宝等到切切实实真的看到人回来后,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差点没被温凉给吓死。
毕竟格格还从来不曾一个人独自出去过,若是真出什么事情或者是不回来,朱宝唯恐脑袋不保。
温凉回到院子后,先是不紧不慢地换回了原来的女装,然后出屋子嘱咐绿意,“这段时间安排点辛辣的,不要太过清淡。”
一路上外边的小摊馆简直把温凉的命都给勾过去了,他的身体较为虚弱,外厨房做的东西都很清淡,让他都快淡得没滋没味了。现在有了小厨房,独自做点什么也不算是特异独行了。
绿意点点头,然后目送着温凉出院。她一脸茫然,这刚刚回来又出去了,这来回也还没一刻钟的时间。
朱宝心里有着计较,或许格格今日的异常是源于他今日告知的消息,只是再多的他便不知晓了。
温凉奉上的记叙中写道,关于土豆番薯等物可尝试着在盐碱地或荒凉地种植。胤禛虽半信半疑,却也留着一半的种在了特地挑选出来的盐碱地上。要在皇子皇孙的庄子里找到这样的地盘着实有点难,好在最后他们是真的在胤禛一处有着温泉的庄子上找到了,并据此开始尝试种植。
最后种出来的亩产却是连亲自种植的农户都不敢相信,约莫算下来,亩产近千斤!
清朝一石折合斤数是一百四十多斤,如此算来,便是整七石!而此时水稻亩产最多两三石,小麦也是两石多,如此高的产量,怎能令他们不惊讶?!
有农户捧着刚刚挖出来的土豆喜极而泣,跪倒在松软的泥土上痛哭流涕,恨不得这玩意早出现几年,救救他那因饥荒饿死的妻儿。这隐约的哭声令人凄凉,却也含着喜悦,即便站在边上的冯国相看不得农户邋遢粗糙的模样,却也深有所感。
冯国相是全程看着这玩意出现的,在得知这个亩产量后,先是让农户尝试过可以食用后,欣喜若狂地把这个消息送到了禛贝勒府上,胤禛接到消息后迅封锁了庄子,亲自赶往前去查看。
望着眼前出现的这亩作为实验的土地,胤禛在震撼后也同样喜悦。此物可作为主食,也能饱饥,若是在那些从前荒废无法种植的土地上种上这些作物,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胤禛喜悦地回了贝勒府,在外书房来回踱步,难得喜形于色的模样让伺候的人纷纷好奇,苏培盛呵斥了他们几句,捧着茶水递到四贝勒面前去。胤禛喝了两口后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苏培盛,去,去把温凉给爷请来。”
苏培盛早有所感,当下便亲自前去,把温凉从小院里请来。
温凉早从苏培盛的话语中得知试种成功,眼里含着几不可察的暖意,“贝勒爷,此事既成,若能成功,便是大事一件。只是您是打算亲自告诉万岁爷,还是借由他人之口告知皇上?”他的问话昭然若揭,带着淡淡的追问。
胤禛神色微变,为温凉如此犀利的话语。
这些作物虽然已从西洋传来,却至今不曾广泛推广,实则百姓排斥心理甚重。若是他亲去,不管好坏都由他一人承担,是成是否还未可知。若是借由他人口去告诉皇阿玛,便是分担了风险,也等同于把成果拱手相让。
这个最佳的人选自然便是胤礽了。
可胤禛愿意吗?
他不愿意,或者说,他原本曾经是愿意的。
从胤禛得温凉献策后,他曾在太子身边旁敲侧击过,然而胤礽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认为前些时候下拨的赈灾粮款过多,农田自有修复的渠道,该把注意力放在水利疏通上。
这两者都是重中之重……如果不是胤禛想起这次押送粮车的人是大哥的人脉,而目前的户部尚书是站在太子这方。
胤禛回想起那刻太子说话的冷漠神情,依旧略感心寒。
温凉不紧不慢地开口,带着如流水滑过的凉意,“某闻国之兴者,视民如伤;其亡也,以民为土芥。贝勒爷以为否?”
胤禛锐利地看着温凉,一扫方才的惬意,气氛变得有些冷凝,厚重威压令人难以直视,他慢慢地念出原句,“闻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温凉,你好大的胆子!”
“贝勒爷!”此时两人都是站立姿态,温凉不过矮胤禛半个头,他挺直站立的模样却夹带着莫名气势,毫不退缩,“在您面前,温凉不曾有过虚言,也不需什么胆子。若温凉有何话要说,便是为您着想。您可以不听,某不可不言!”
“好一个不可不言!”胤禛气势急剧攀升,更加可怖,然他脸色愈冷峻,淡漠声线令人颤,“若是爷不听,倒成了忠言逆耳之辈?!”他一挥袖子,苏培盛的脚肚子便一哆嗦。早知方才他便该一同出去,若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岂不是要命!
温凉往后退一步,深深鞠躬,宽大的衣袖触及地毯,裙摆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轻起波澜,“贝勒爷,某并非强迫行事,只是提出建议。听不听在您,您并非没有其他选择。爷如此动怒,怕是因温凉所言有感,此乃常事。若您不愿如此,当可更换他法,温凉定当从命。”
长久的停顿后,只听胤禛淡漠的声响,“直言不改,你便不怕爷真的要了你的命?”
“士为知己者死,温凉无憾矣。”
虽是初春,外头还是零散地落着小雪,月光下薄薄的一层雪白泛着微光。树叶的飒飒作响与落雪无声飘飘地融合在一处,化作这春夜的景色。
夜越深沉了,早已掩盖所有痕迹的雪地上突兀地出现一行脚印,在精致的画廊上突兀消失,片刻后又巧妙地出现在尽头,蔓延到了小院门口。
朱宝抱手守着门,脑袋一点一点地沉浸在睡梦中,忽冷忽热的感觉令他着实不怎么舒服。虽白日里他是守门的,可这毕竟是贝勒府内,守夜便大可不必了,若不是为了等温凉回来,此时朱宝也是回屋休息去了。
绿意小跑着穿过院中的鹅卵石小径,在看到半睡半醒的朱宝时狠狠拍了一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睡睡睡,就知道睡!格格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再晚点得出去找找,这天怎的就突然下起雪来,早知便该给格格准备件大衣,如今却不知冻着了没。”
朱宝扶正了帽檐,挠挠嘴角正想说话,便听到敲门的动静。他忙不迭地打开门栓,把一身寒意的温凉放进来,甫一进门,绿意便塞了个手炉,“格格,您先暖暖手,奴婢去给你打盆水泡泡脚。”
温凉半心半意地点点头,头黑银交加,他抬手拍了拍,湿冷的感觉侵入骨髓,几片拍下的雪花随着他的动作旋转着,最后融入脚下白色痕迹中。
泡了脚后,温凉抱着手炉缩到被窝里去,屋内的地龙让温凉整个人从冷意中拔出来,又塞到了暖意中去。而如此暖和的温度也让他的思绪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屋外绿意和朱宝来回走动,很快又安静下来。
两人在冬日未散时都是在里屋给温凉守夜,虽然软塌和打地铺并非好的选择,然而只有此屋通了地龙,温暖的感觉便足以让他们欣喜不已。
温凉脑中大半思考的空间开始停顿,许是手炉从掌中滑落的动静又惊醒了他,温凉挪了身子,更深地塞到了被褥里面去,打了个哈欠开始想睡觉了。
他是故意的。
从温凉得知铜雀献上计策时他便知道这事无力回天,已成定局。既如此,他便不可能白吃这闷亏,起因不赖胤禛,然结果却是于他有利。
从这段时间的观察中,温凉察觉到胤禛或许心中有感,然剑指皇位的想法不曾表露过。这不仅意味着太子还不到让他失望的程度,也意味着他还没开窍。
这可不行。
温凉一直是打着让胤禛越早取得康熙注意越好,如今竟是连真正的想法还不确定?如此一来,温凉便主动加点柴火。连砍柴刀都亲自送到了胤禛手中,温凉不信胤禛不动心!
半月后,听闻胤禛亲自带着康熙出游时,温凉便让朱宝烧了热水,泡在浴桶里长舒了口气。他抬起手擦着胳膊,撩起的水珠从湿滑皮肤滚落到水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一个看到太子想法的机会不过是温凉送给胤禛的第一份大礼。
此后被隐约排斥的未来才是第二份,太子能眼见着他的四弟白白占去这份无人现轻而易举的功劳?
若真能忍住这般妒忌心理,此后数年太子便不会越骄横跋扈了。
同一时间,几十里外,袅袅白烟中。
一行人踩着小径看着山坡后面那热火朝天的模样,为的中年男人满意地点点头,“老四,这却是不错。然这既不冒头,又只余绿叶,种植的是何物?”
就凭他现在的模样,要是被其他人关注了,莫说还能不能有如今这般安稳的日子,若是接连下去被温凉父亲现端倪那便真的一团糟了。
尚之隆如今是内大臣,在妻子和硕公主去世后才晋位,那时便匆匆赶赴京城,不然温凉也找不到逃离的机会。
因此温凉根本不会介意胤禛的做法,更觉得如此方才正经。他想要的东西需要依靠胤禛才能活得,若想取之必先予之,他明白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就常人而言,此时该是生气的。”胤禛忍不住提点了句。
“就温凉而言,并不奢求大富大贵,生活安顺即可,贝勒爷无需担忧。”温凉淡定地一拱手便默默退下去。
头一次遇到一个视名利如粪土,淡泊如云的幕僚,还真的新奇。若不是胤禛查过温凉的身份,还真有可能以为他有问题。
温凉回到院子,把手里的帖子收起来,随后又开始研墨,他虽能掌握原来的字迹,但他本来也曾习练书法,两种字迹都各有特色,不过近来无事,他便拿来练字了,不知不觉中倒颇有种“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的认真了。
他研磨了整一小缸墨水,心平气和地开始练大字了。
温凉知道胤禛会有些许怀疑,然他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逃开尚家时,温凉是在刚出城的时候溜走的,在城外便碰到个饿死的小孩,岁数和他差不多大,压在身下的包裹里面有路引等物,于当时的温凉而言不亚于天上掉馅饼,哪怕有危险他也吞了。
此后他伪装成乞丐模样,头散乱,倒也没多少人注意过他,随走随停,后来他终于忍不住又换回了女装的那年,他十五岁。如不是在山东遇到胤禛,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入京。
等着温凉悬腕写了十张大字后,正好绿意端来点心,“格格,休息下吃点糕点吧。”那热腾腾的模样一看便是刚出炉的,温凉挑眉看着绿意,他记得这院内没有小厨房,每次吃饭都得他们两人其中一个去提来的,这来回的距离怎么都不可能有这般温度。
“今晨苏公公派人过来给院内修缮了个小厨房,人手挺多的不一会便整理好了。刚才奴婢便是用小厨房弄的东西。”绿意疑惑地说道,她原本以为这事温凉该是知道的才对。
温凉略一思索,便知道这还是源于那份功绩,四贝勒自认亏欠良多,便从他处找补。有没有小厨房的确是不同的,就连喝口热汤都不需要跑出去要。
温凉点点头,算是认下这事了。
绿意这才放心,不然无缘无故出现这事,还根本不知道原因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在旁边安静坐着,并且手里头在做着些刺绣的活计。她是在为温凉做些比较贴身的内衫以及荷包。
此前铜雀并不会女红,温凉全身上下的衣裳都是绣坊包办了。如今绣坊被封至今,温凉和胤禛商量过会在两月后重新再开,中间这么一长段的距离,绿意都在给温凉做贴身衣裳。
“绿意,让朱宝这段时间注意点外面的风声。”温凉淡淡地嘱咐了一句,虽然绿意有点二丈摸不着头脑,然当她传话给朱宝的时候,朱宝那面上的神情却让绿意知道,朱宝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绿意虽然好奇,但不该知道的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妙,她并没有说出口。
几日后,朱宝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正是满头大汗,他三两步跑过院子的小径,来不及请安便直接冲到了屋内,紧张地说道,“格格,那个伙计不见了。”前几日的暗示,朱宝收到了,这几日一直在外面跑腿。
温凉停笔看着他,声音淡凉,“你平复心绪后再同我说话。”
朱宝喘着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恢复了刚才奔跑而快跃动的心跳,认真地说道,“格格,您之前说过此事交给贝勒爷处理,之后奴才就一直按部就班只是接触各大店铺的大掌柜,这底下的跑堂便不曾关注,然而这一次我过去后,说是根本就没这个人。我寻思着不对劲仔细查了,这才现从去年七月人就没了,掌柜的就当做不知道,也没有报官。”
这本来便是皇子名下的店铺,大掌柜的不敢因此惹来官府的注意,要是给背后的主家惹了什么麻烦,他们这条小命不保。若是因此才把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倒也算是正常。
但朱宝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温凉沉吟了片刻,抬头看着朱宝,“你回去擦擦脸吧,这事我知道了。我要出去一趟。”他要出去走一趟,若是胤禛得手了自然不必说,若是尚未动手,他出去一趟也不碍事。
朱宝微愣,难道格格对此事竟是如此淡定。眼见着温凉从书桌后面站起身来,他不知是否要再想格格劝谏此事的重要性,便听着格格慢条斯理地说道,“难道你不曾想过,若是贝勒爷带走了这人呢?”
他丢下呆的朱宝不理会,转回里屋换了男装,直接把头随意弄了弄,径直便要出府去。绿意从侧间出来赶忙叫住温凉,“格格,您的头还没有梳好,奴婢为您重新梳理吧。”
温凉无所谓地摆摆手,往半掩着的院门走去,“没什么大碍,我不过出去走走。”
绿意无奈地回屋,只是出去走走?那可未必,格格从来是有事出门的时候才会记得重新给自己换上一件比较舒适的衣服,不然怎么可能呢?格格的懒散程度他们两个都是看在眼里的。
朱宝本该随着温凉一起出去,然当他们二人一同走到了侧门的时候,温凉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今日我一人去便是了,我约莫两个时辰后便会回来,那时在这里等我吧。”
朱宝微愣的时候,温凉早已转身出去,消失在了这寂静街角处。
温凉出来并非只是为了白莲教这事,他很久都没出来走动,虽他不怎么关心,然而温和曾培养了他这个良好的习惯。一旦他知道己身闲散太久了,便会外出走动走动,似乎这是某个比较权威的心理书籍的说法,自从温和迷上这些后,温凉便成了她的尝试品,倒也养成了一些健康的小习惯。
沿着这条街道往外走出许久后,人烟才渐渐多了起来,这里毕竟是贝勒府聚集的地方,虽然还有其他人家居住,但是光是地价便与别处不同。毕竟和皇子同街而居,这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求都求不来。
绕过两条街,这人群嬉闹的声音才越地多了起来,卖糖葫芦的声音,走街串巷的货郎在叫卖,街角的书生卖着字画,小摊贩刚刚开展,带着暖意的热气迎面扑来,鲜香味令人回味无穷。仿佛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回到了闹市里,古今似乎没有半点不同。还是人,还是热闹,还是这样的味道。
温凉脚步不停,连续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犹然不累,七拐八弯地在附近绕着路,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半年前他去过的酒楼。此时的酒楼还是如同当时那么火爆,来来往往的客人嬉笑着,说话着,看起来和半年前的那批人好似也没什么不同,连站在门口迎客的小二也恰好是那天那人。
小二笑眯眯地迎着温凉进来,只是这次就没那么幸运有单独的桌子了,温凉表示出不介意与人一起拼桌后,他随意地挑了一桌外地来的商户一同坐下,为了以表谢意,温凉顺手帮他们点多了几份菜,算是给他们的赔礼。这些人情世故他偶尔还是会记得的。
商户并非见钱眼开之辈,只觉得温凉此人可以交往便和他聊了起来,不够几人都是比较安静的人,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也不显得冷场。随着场面又开始热闹起来,说话更是费劲,大家便歇了说话的心思,彼此都只是低头吃菜喝茶。
最中间台子的人早就变化了,上头的说书先生又换了一个,看起来虎背熊腰,颇为健硕,与之前的清瘦书生截然不同。这看客来来往往,只有这个台子最是常在。
“……却说那三千兵将如有神助,便冲那敌军杀去,顷刻间便灭了数万兵马。将军压阵在后,诚心感谢上天,莫不是昨夜的祈祷显灵?偏将从旁……”不多时又说到了高.潮处,惹起酒楼里满堂彩,热议声不断。
而在这时候,温凉微皱眉,他现了这说书先生的端倪。
此人和当时那人,有八九分可能,或是同一人!
温凉漫不经心地研磨着墨水,“她们做这行的忌讳实属常事,我又怕它什么?”
铜雀气闷,在温凉身边放下茶盏,“但是您也不能这么随意就放他们走,定然是有人搞鬼,否则绣坊不敢如此行事。”鹑鸟之前也做过格格的衣裳,一贯是安分的,突然来这么一出,要说没有缘故,铜雀自然不肯相信。
“左不过是那几个人,想着歪门邪道欲让我火。”温凉抬起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蘸饱了墨纸开始在摊开的宣纸上写字,“且不说能做出这般下作事情的定然不受重用,忽视他、漠视他、无视他、自在地穿着这身衣裳气死他,岂不更好?”
别说忌讳断子了,就算要他现在结婚生子也是不成的。
“可是格格……”铜雀心不甘情不愿地想继续开口,却见温凉把一张纸提起,“把它送到门房那里去,如果有人前来投奔。相貌如其上所言,让门房千万要把这消息传给贝勒爷,不能有丝毫轻视。”
铜雀没再多言,接过纸张前去办事。那张纸上的字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最后温凉盖下的那个随身小印,拥有这枚小印的人可调动府内,门房的人才会上心。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这些皇子龙孙的门房。
温凉负责的事物并不多,连胤禛都只是个闲散贝勒。毕竟此时康熙也不过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哪怕是出生即为太子的胤礽也只能死死地按耐住心中的想法蛰伏,十数年后太子的结局,若说是这等待的时期太过漫长也未可知。
闲来无事,温凉提笔把他所能记得的关于这几年的大事记录下来,写到最后已经是满满的三大张。停笔的时候,窗外已是黄昏时分,昏黄的天色令人有点头脑沉沉,他站起身来一边扯碎纸张,一边走到火盆边。洋洋洒洒的碎纸落入炭火中,就如同白雪覆盖住黑色的污垢,转瞬间又被突起的小火苗吞噬,很快连带着其中的蝇头小字也很快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