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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曾想到, 被所有人都惦记着女皇陛下,此刻穿着普通金袍卫的樱草色制服, 腰间挎着长刀随着金袍卫的小队在各个小队巡逻。她易了妆容, 与身旁的景明小公主一道查看赴宴的青年男女。和所有的贵女一般,小公主仔细地打量了那些有可能会与长姐成亲的男女,暗暗在心中做了评判。
“姐姐,姐姐,你可有瞧上的了?你看那边那个小姐姐, 长得十分好看,给你纳入宫中可还行。或者那个小哥哥,长得风流俊俏,瞧着很会说话的, 也能逗你开心啊。”在金袍卫的制服下显得腰身纤细的禤景宁靠近了女皇, 在她耳边低低说着话。
女帝目不斜视, 只朝着前方散漫前行。听得妹妹这么说, 笑道:“这岂是见一面就能决定的事情?”
“可你连看人一眼都不可,难不成皇姐你真的要回去看那些老头子们准备好硬塞给你的人。”公主嘟着嘴,不满地嘀咕几句, “你这样子,可就没什么意思啦皇姐。”
“出来散散心,也是挺好的。”女皇专心地做好了一名金袍卫的职责, 并不打算继续公主的话题。
她原本就没有再成婚的打算, 只是争不过大臣们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场大宴她只存了欢庆大庆越鼎盛的心思, 对于大臣们说的会在宴会推荐几位俊杰的事情并无兴趣。
幸而之前礼部尚书出了一个花期相会的主意, 她便顺水推舟借此好好打量大庆的人才,得以逃脱那些令人厌烦的举荐和会面。
大臣以为她会大婚,皆都令各家青年男女奔着皇夫皇后的位置去,故而此次出现在宴会上的年轻人无一不是各家杰出的青年才俊。
虽然最优秀的年轻人不会抱着入宫的念头,但也抱着能被皇帝赏识的期待而来。正因如此,禤景宸才更想看看出现在鱼龙阁的人物都有多优秀。要是真有一两个能为国出力的年轻人,今夜也就不虚此行了。
满脑子家国天下的女皇陛下,并没有像别人期待的那样有一丝丝儿女情长。自幼便知道自己长姐是个满腔心思保家卫国鞠躬尽瘁的人,景明公主不禁叹了一声,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只是短暂的几年相处,长公主对于那个在少年时期对自己十分照顾的昭帝有着十分深厚的情感。直至今日,她还在为英年早逝的昭帝伤怀。与她的牵挂对比,公主一直觉得身为昭帝妻子的长姐忘却得太快了些。
不,不是忘却,她甚至怀疑长姐可曾为了昭帝伤怀。
在这个天下万民为重,家事次之,君王最为无关紧要的长姐心里,昭帝的逝去怕是一种善终。
破败的楚国已经滚进了历史的洪流里,蒸蒸日上的大庆令百姓平安喜乐。这几年,长姐虽然日理万机,可比和昭帝在一起时一样繁忙却总愁眉苦恼好得多。
大不大婚,也只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在踏入鱼龙阁之前,景明公主一直心有不甘,不甘长姐又要在压迫下再一次成婚。可踏入鱼龙阁之后,看到长姐仍旧是风幡不动的姿态,她却隐约有些庆幸。
至少,长姐未能对太子姐夫心生爱意,那么其他人一样也得不到。
入鱼龙阁的年轻男女几乎都得到了女皇微服的消息,她们认不出改装后的女皇,就如同在花期相会中所有互不相识的男男女女一般,开展了话题活络气氛,试图将人引过来。
处在鱼龙阁二楼的基本上都是被家族选中想要送到宫中的年轻男女,以及出来见见世面的俊杰。女皇挎着腰间的长刀一路走过,听到了不少时事见解,不禁摇摇头,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
前朝刺帝的□□,导致在那个年代出生的年轻人大多不敢直抒胸臆,长到青年时期,也就成了中规中矩无甚出彩的人。见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她的话题,微服出巡的女皇走向了三楼的入口处,终于决定脱下这身金袍卫的樱草服。
就在这时,一声轻鼓从鱼龙台下传来,接着七弦琴声起,一声清亮的尺八之声从台下缓缓爬上来。
此一刻,所有的话语就此消散,鱼龙阁中的众人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纷纷扭头看向鱼戏莲叶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台上立着的那位身穿象牙白锦袍,长只束一半的青年身上。
这是谁?谁在演奏着被皇帝下禁的乐器,还是在这样的场合。
许多人的心里都泛起了这样一个疑问,待看清那个立在台中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时,多了几分计量。
女皇的脚步犹豫了一顿,紧接着缓缓走到了三楼一处空着的栏杆旁,俯看向了台上正在演奏的少年。跟在她身旁的小公主扭头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清台上的少年时轻呓一声:“这不是林学长吗?皇姐……”
公主扭头,看着身旁的长姐,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年轻朝气的少年音打断了。
“这是谁的曲子,何人所作?”身穿红衣的少年扑向了金袍卫们占领的栏杆另一角,趴着栏杆往下望,一脸惊喜:“蓬勃大气却又带着温婉多情,仿若海神起舞之姿,美极美极。”
她自顾自地说着,小小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动人心弦。小公主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一声“怎么是你”险些脱口而出。
“演奏者是何人,技艺娴熟,甚是优雅动听。”少年又嘀咕了一句,看着台下吹奏尺八的少年一脸艳羡。
“那是礼部侍郎林芝的长公子,林梦蝶。”一道温柔的话语突然插入,被曲子勾掉心神的少年忽而抬头,看向了说话的女子。
那张俊美的脸,在鱼龙阁明亮的灯辉映衬下褪去了属于少年的青涩,回眸的刹那狠狠地揪住了女皇的视线。那样的美近乎虚幻,仿若镜花水月,挎着长刀的陛下松开了手,控制不住地往前探。
没有人看到,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泛起了涟漪,一丝丝地掀起了轩然大波。一夜未曾搭理过旁人的女皇突然开口,引来了在旁所有金袍卫的瞩目。跟在女皇身旁的小公主惊讶地望着长姐,试图在她脸上找到自己一直以来希望找到的东西。
视线落在身旁的金袍卫们上时,陡然想起了方才醉心曲子是何等失礼的钟离朔,落落大方地拱手行礼,言道:“多谢这位大人告知,方才醉心曲艺,种种失礼还望大人们莫要责怪。”
她朝着身旁的金袍卫们一一见礼,并未落下一位。钟离朔的目光落在为的那名女子身上,言道:“不知在下可否和大人们同在此处,听完这曲子呢?”
“无妨,请便。”与方才温柔的回应不一样,这位大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冷硬。钟离朔并未在意这些变化,趴在栏杆上听着这曲子。
她并不知道,她一直都在期待见着的那人就站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跟在女皇身边的小公主欲要开口说些什么,正要启唇,便看到女皇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小公主看看女皇,又看看静静聆听曲子的少年,咽下了所有声音。
小公主突然想到幼年时,有一次到书房去寻太子姐夫玩,看到的却是长姐为趴在案上睡着的太子盖上披风的模样。当时她兴冲冲地跑过去,却被长姐抱在了怀里,以食指压住了要说话的嘴唇。那时长姐说了什么来着,哦,她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嘘,宁儿乖,别吵到殿下,太子殿下太累了,让她睡会。”
当时年纪尚小并未通情意,此刻想起,小公主却是渐渐红了眼眶。
女皇站在钟离朔身后,看着那张仿若初遇时令人惊艳的侧脸,垂在腰侧的手挪动了一寸,迟迟不敢探出。
跟在陛下身后的金袍卫都噤了声,陪着女皇静静听完了一曲。
一曲终了,嘈杂声四起。白衣青年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他的媚上,握着手里的尺八转身离开了莲叶台。
钟离朔趴在栏杆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心念念这曲子叫什么。这应该是新曲,真是想要找此人问一问曲谱呢。
“小公子想要曲谱的话,不妨到弘文馆问一下。据我所知,这位林公子乃是弘文馆的一位乐师,并未随他父亲一道进入官场。”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温温柔柔地,仿若最柔和的春水令人觉得无比惬意。
她这一回话,便让钟离朔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又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羞赧地抬头,钟离朔终于将视线落在身前的女子身上。
出身澜州的钟离朔,虽然常年病弱,但将养了大半年,身量蹿高,因此比大多数女子要高上一些。眼前的这位金袍卫大人,堪堪只到她的下巴。
女子长了一张只堪清秀的脸,穿着金袍卫的樱草服,虽然娇小看起来却英挺无比。钟离朔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对方的眼睛里,四目相对的刹那,仿佛被抓住了所有视线一般,她深陷于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中,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间。
这双眼睛,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已经在船舱里闷了好几日的钟离朔披着银狐大氅走出了甲板,看着船上正在来回搬运家什的工人,拢着袖子,呼出了一口寒冷的白气。
正从船舱里走出来的镇北侯,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咳嗽了一声,唤道:“阿溯,还留在船上做什么,你娘亲都先行了,还不快点跟上?”
话语听着有些严厉,但却仍旧透着一股慈爱。镇北侯不过是怕海面风大,乐正溯这副打娘胎出来时便先天不足的身体受不住,着凉生病罢了。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的钟离朔温和地笑笑,点点头应了一声好,赶紧转了脚步,快步朝前头的母亲走去。
眼见着妻儿皆已下船的镇北侯,赶忙跟了上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登上了台阶,总算是走出了渡口。
青衣护卫们挎着刀,走在前头,将拥挤的人潮排在两侧,隐约形成了一条通畅无比的道路。还未走出人群,便看到一位身穿杏衫,披着大氅的年轻女子率着几个护卫迎了上来。
“母亲。”那女子唤了一句,钟离朔眼尖的现自己身旁的乐正夫人一下变了神色,那原本温柔从容的眼眸,盈满了泪光。
年轻的女子疾步而来,猛地被乐正夫人抓住了双手,激动地唤了一句:“颍儿……”
乐正颍握紧了母亲的双手,哽咽了好一会才松开。双手并拢交叠,拱手推出,弯腰做了一个长揖,方道:“不孝女颍,见过母亲。一路舟车劳顿,您辛苦了。”
乐正夫人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臂,双目含泪,轻柔说道:“颍儿……”
三年未见的母女乍一相逢,便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身旁被忽略了的镇北侯见着她们母女二人含泪相见的场面,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道:“都是兵部侍郎了,见着母亲还跟小时候一般,总爱哭。”
他这般包含被忽视的心酸言,很快引得乐正母女破涕为笑。乐正颍忍住了眼泪,这才收了手,朝着父亲行了一礼,道:“见过父亲。一路南来,可是安稳?”
“甚好甚好。”眼见女儿总算看着自己的镇北侯,满意地点点头。
在旁的钟离朔一言不,沉默地打量着这一家三口重逢的场面。自半年前从这具身体醒来之后,她便断续地了解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作为镇守溯北的澜州要塞,初城乃是澜州贵族禤氏家臣乐正一族的故土。早在前朝刺帝的时候,禤氏族长便是统领天下百万兵马的大将军。后来,禤氏族长逝去,统领澜州兵马的还是禤氏,驱狼大将军——禤景宸。
直到禤景宸被刺帝指婚,嫁给身为太子的钟离朔,仍旧兼任着大将军之职。而乐正钦,便是从禤景宸的父辈开始,就为禤氏效命的得力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