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德景独自思量的情况下,马车在二子的驾驶之下,没有任何意外地走进了这座村庄。
客观来说,他们所到的这个村庄,规模可算是不小了。一眼望去,光房舍就得有数百户。在这个时代当中,那绝对算得上是极具规模,堪比一个城镇。想起之前一路上所能看到的良田,再看到眼前的这个地方,众人不由得感慨了一声。人的生存能力果然非凡,即便是在战乱不止的地区,即便是在算不得肥沃的土地,却依旧能够开辟出这么一片乐土,供人生息。
只不过,与村庄的规模相比,现在村中的气氛,却是低落荒凉了许多。虽然也有不少人来往行走,但是人数上来说,对比起这个村庄的规模,却是太少了。
走进村中,第一个印象,便是低落。第二个印象,则是狂热。
说低落,那是因为行走在村子里的人们,脸上无光,每个人似乎都是一副麻木的模样,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似的。而说狂热,则是路上的行人,虽然人数稀少,但几乎人手一个碗,就像是至宝一般捧在手中,走不了几步路就会跪下神神叨叨地念叨一阵。而这碗与之前刘德景等人所见过的相同,一看便是太平道的器具。
这样的画面无疑是非常诡异的,以至于想询问点情况的刘德景左右看了半天,却也不知道找谁开口。这种感觉,比起之前的那队人来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指望和他们心平气和的交谈,纯粹就是做梦。
当然二子不会有这种眼力和想法,眼见着刘德景东张西望,似乎是想开口询问情报,却又迟迟没有动静。他心一热,反倒是自顾自地跑上去拦着人打起了招呼来。刘德景看着他的举动,也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但这一眼看上去四周的人早就已经变成了太平道的傀儡一般,似乎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一个思考逻辑。此时上前询问,哪儿会有一个正常人回答你的话题呢?
可没曾想,人家二子还真是让他惊讶了一把。
一开始二子的状态的确就和他想的一样,处处碰壁,基本就没人搭理他。但二子从小已经被冷眼惯了,倒是也不气不恼地,继续往远了去找。就在刘德景看不下去,打算把他叫回来的时候,却只觉得眼前一闪,二子满脸笑意地屁颠屁颠回来了。而且不仅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样貌很普通的青年村民,就属于那种哪个村子都会有,丢在人群里就未必找得到的类型。他被二子拖着,神情有一丝惶恐,一丝不安,当然还有着一丝好奇。毕竟,这个时候,还会来到这个村子的外地人,真是很罕见了。
这样的人,平日里刘德景估计压根就不会怎么留意,但是现在,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喜讯。他满意地拍了拍二子的背,称赞了一句之后,转头看向青年村民,亲切的笑道:“这位兄弟,别紧张,我们只不过是外来的游人,因为有些疑惑,所以想找一个人了解一下,没有恶意。”
“嗯……嗯,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那青年村民略微迟疑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村子叫什么,你又怎么称呼呢?”
“这村子叫宁化村,我,我叫阿树。”青年村民阿树显然有些拘谨,真是问什么答什么,都不带点儿联想的。
对此,刘德景倒也不介意,继续笑着问道:“阿树,这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所有人都怪怪的,我们怎么和他们打招呼也没用。”
“怪怪的?”阿树疑惑地看了刘德景一眼,一脸憨厚地摇了摇头,“没有怪怪的啊,大家不还是老样子吗?”
“老样子?”他这回答反而让刘德景着实有些茫然,追问道,“难道你们平常村子里的人就这样抱着个碗到处走?”
“啊,你说这个啊,那到不是。”阿树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最近也是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个都跟着……”
“阿树!你在这里干什么?!”还没等阿树的话说完,突然有一个粗犷的男子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硬生生地打断了他。
众人闻声看去,大约二十步之外,站着一名个子不高却是身材精干的中年男子。这男子穿着一身短打,皮肤黝黑,浑身散发着乡野村民独有的那种朴实而耿直的气息。也正因为如此,看到刘德景等人朝那叫阿树的青年搭话,他才会显出十分明显的敌意。
“啊……四叔……”阿树显然对这男子十分敬畏,光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远远看着,便如同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老老实实地缩着头,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那男子走了过来,冷然地扫了刘德景三人一眼,便瞪着阿树,轻喝道:“不是告诉过你现在不要乱跑吗?怎么不听话又出来了!”
“四,四叔,我错了。”面对着这男子的斥责,阿树哪里敢反驳,连忙道歉。
“既然知错了,还不赶紧回家?!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
“是,我,我知道了!”阿树一惊,连和刘德景等人打招呼都忘了,转过头就朝村子一处跑去。
眼见阿树离开,中年男子转过头来,一脸不快地说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诱骗那个孩子?”
“诱骗?”刘德景眉头一抬,顿时没好气地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只不过是偶尔途径此地的旅人,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这里的状况,问其他人又没有回答,只有阿树搭理我们而已,怎么反倒怪起我们诱骗了?”
“旅人?”中年男子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神情不知为何稍微松缓了一些,说道,“旅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难道你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真不知道,所以才想请教一下,不知这位大哥可否相告?”虽然中年男子的语气不善,但是和那有些愚钝的阿树比起来,交流起来倒是轻松多了。
中年男子快速地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看你们这样子,似乎也不像是他们的人,姑且信你们一次吧。这村子没有客栈,想来你们也没有落脚处,先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完,他也不等刘德景等人回答,便自顾自地转身先在前带起了路来。这雷厉风行的样子,这汉子的性格,倒真是展现无遗。
对于他这种做法,刘德景等人倒是并不反感,三人牵着马,紧紧地跟在中年男子身后,意外地穿过了两条僻静的小道,就像是躲着什么一样,最后拐进了一间民舍之中。
这民舍,便是随处可见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稀奇。在中年男子的引领之下,刘德景与蔡文姬直接来到了大厅,而二子将马车停好之后,也随后走了进来。
几人入屋后,一名有些憔悴的妇人随意倒了一壶茶,心思也没在他们身上停留,便快步走入了内屋之中。屋里不时传来一阵咳嗽声,似乎有着病人。
待众人坐下,中年男子也不拐弯抹角,看着刘德景直接问道:“在下姓何,排行第四,穷苦人家也没个名字,所以就叫何四,旁人喜欢叫我何老四,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虽说中年男子看起来十分淳朴,但这谈吐倒是有几分素养,在这种时代之中,倒是极为难得。
刘德景自然一抱拳,笑着将自己与蔡文姬、二子都简要地介绍了一番。
何老四点了点头,随即又问起了他们的来历,以及目的地。对于这样的问题,刘德景倒是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并不像是一个普通农民会感兴趣的问题,反倒有点像是官兵查户口了。
“我们来自忻州,准备北上去雁门。不知道何大哥你问这些事,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对方那么耿直,刘德景自然也就没有过多的过场,同样问得也很直白。
“忻州……?你们不是从太原城过来的?”何老四并没有回答刘德景的问题,反而又仔细地问了一句。
“不是。”刘德景此时回答得倒是干脆。
听了刘德景的回答,何老四沉默了片刻,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三人,思考再三之后,方才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歉意地说道:“对不住各位了,我何老四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何老四的转变倒是够直接,那诚恳的态度,就和之前他的敌意一样,没有丝毫掩饰,倒是让众人十分不解。
刘德景连忙笑着说道:“不知者不罪,何大哥你这话说得太过了。但不知何大哥为何会如此在意我们的来历,就像是在戒备什么人一样。”
“小兄弟的确敏锐,不是像,就是在戒备着一些人,一些我们不想见,也不敢见的人。”何老四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这村子的状况,你们也看到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眼下大家都长期闭门不出,只有一些不知为何昏了头的家伙在外面游荡。对于他们,我们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因此对于外来者,就会显得警惕许多,生怕又出什么事儿。”
“何大哥,请恕我冒昧,你说的这话太蹊跷了,到底这里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刘德景连忙问道。
何老四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说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村子这两年怪事连连,再加上有妖人作乱,所以才搞得这么神经兮兮。”
“何老四,你又诋毁仙人!你难道真的要收了你儿的命吗!”何老四这话还没说完,内屋里的老婆就语带哭腔地大叫了一声。
“闭嘴!你懂个屁!”何老四顿时眉头一皱,厉声喝道。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看得三人一脸茫然,尤其是何老四老婆口中的话,更是让他们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何老四把老婆的声音喝止住了后,一脸歉意地说道:“妇道人家,口无遮拦的,倒是让诸位见笑了。”
蔡文姬闻言眉头一皱,但是碍于眼下的情况,却又不好说话,只得微微抓了一抓裙子。
这一点,刘德景当然察觉到了,于是笑着摇了摇头,试探道:“何大哥,嫂子说的那么严重,怎么你还发这么大火?令郎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说到这个话题,何老四神色有些黯淡,苦笑道:“小兄弟你这耳朵也太好使了……不错,的确如你所说,我儿子也未能幸免,所以孩儿他妈现在整天神神叨叨的,胡说八道惯了,不要在意。”
“何大哥。”刘德景一脸严肃地看和他,说道,“何大哥为人直爽,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我们能够帮忙,必定不会推辞。”
何老四凄然地笑了笑,摇头道:“小兄弟,如果你信我的话,就听大哥一句劝,不要掺合这里的事了。今天在这里休息一晚,然后赶紧离开吧。如今的宁化村,已是一个麻烦的是非之地,搞不好北面的楼烦城也是这样。你们这些无关的外地人,还是躲得越远越好,切不要掺和进来,惹祸上身了。”
何老四的话,说得已经算是相当严重了,再加上之前所见的状况,自然让众人心头产生了极其不安的感觉。
刘德景沉吟了片刻,看着何老四一脸严肃地说道:“何大哥,我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这宁化村……是不是发生了疫病?”
听到刘德景这句话,何老四身子猛地一颤,一脸疑惑,一脸紧张,一脸警惕地盯着刘德景,表情复杂地问道:“你……你知道疫病?”
刘德景既然要从他口中套话,自然也不会含糊,点了点头,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一直致力于研究治疗疫病之法,所以知道一二。之前在来的路上,我曾见过一个犯病之人,可惜……他病已至极,无力回天了。”
“那人……是……什么样的?”何老四听了他这话,连忙问道。
刘德景于是便把那火化的男子特征大体给他描述了一下,当然还包括病症的状况。当然,对于那男子最后的处理方式,刘德景并不敢直说,只是粗略地带过,葬于黄土之下了。
何老四听完,顿时埋下了头,泣不成声。这汉子,情感太过直接朴素,也不在意所谓的形象,完全直白地表达了出来。他情绪宣泄了片刻,方才擦了擦眼睛,一抹鼻子,语句不清地说道:“没错,你们见的那男子,便是我大哥,我今日之所以在外面走动,就是为了找他。虽然我早知道他会遭此一劫,但没想到,竟然一切都成真了,都是那群混账干的好事!”何老四说着说着,情绪竟然逐渐激动了起来,甚至开始咬牙切齿了。
刘德景见此情景,连忙趁热打铁追问道:“何大哥,请恕我无礼,既然那人是你大哥,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荒郊野外?那个距离,可不是一个病人走得到的啊。”
“你问我,我还想问人呢!”何老四一脸悲愤地说道,“肯定是那群家伙干的,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有这个力量?!”
说着,他收拾了下心情,一脸感激地看着刘德景,说道:“小兄弟对我兄长的大恩,何老四我感激不尽。既然你如此在意这件事,怕也是有理由的,我就说与你听也无妨。没错,我们宁化村,现在确实是在流行疫病,但我自己却绝不相信这是一个偶然,我大哥也不信!谁知道他竟然因此而惨遭毒手!小兄弟,说这件事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相信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仙人?”刘德景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说道:“修仙寻道的人我是见过一些,但若要说有仙人,我是不信的。”
“说得对!就凭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些人凭什么说世间有仙人?!”何老四愤慨地骂了一句,“这一切,都是从那些修仙的家伙们出现开始的。”
当初看遮天,就发现辰东和我一样,思考过关于“仙”这个东西。但是他的观念依旧是锁在了道教狭隘的逻辑里面,我的小说的确会有仙这个名词和概念出现,但是不是属于道教的仙,而是属于道家的“仙”。我自己是一个比较偏执的逻辑主义者,所以不会随意丢一个名词设定,而是会说明我的逻辑和世界架构。当然,不会以说教的方式来阐述。毕竟我觉得有朋友说得也对,“我只在乎好不好看,谁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也一定会有人愿意去以此为一个线索开脑洞思考着玩,这些逻辑就是我给他们抛砖引玉的。而且我觉得,能把我的小说看下去的,应该都是喜欢动脑子的。否则我的小说真没那么轻松那么燃,喜欢读白文的肯定读不下去,我有自知之明~(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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