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征兆。漫天的箭雨，没有任何喜好，没有任何偏颇，铺天盖地而来，不带一丝的情绪。
眨眼之间，无数的箭矢便划过一道道夸张的弧线，几乎算是垂直的状况，如同雨师覆盆一般，朝着庭院倾泻而下。狂暴的滴答扑腾之声响个不停，落在了庭院之处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一点遗漏。提前躲在大堂屋檐之下的这些人，看着眼前的箭雨，无不面色惊白，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阵发颤。若是他们此刻还在庭院之中厮杀，这样的攻击，谁能抵挡？
可他们虽然恰巧躲过了一劫，然而那群罩帽男子却就没那么好运了。箭雨突然而至，宽阔的庭院之中避无可避，直接扑杀了绝大多数人。然而即便有些人拼了老命挤进了大堂屋檐之下，没有死在这波灭绝之雨里，却也是才出狼群又入虎穴。没有任何意外地，被一旁愤怒的张家侍卫们直接鞭挞至死。
这些为非作歹的家伙，也算得上是恶贯满盈必自毙，临到死，他们也没明白，怎么好好的一场厮杀，最后却是以这样的画面而落幕。
可这时的刘德景，心里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却是惊喜，急忙叫道：“齐悦，你怎么在这里？”
“别废话！赶紧守好，他们马上就要进来了！”齐悦还是那样一脸冰冷，但是今天的脸上，却是多了一重焦虑。
刘德景见状，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意指的什么，但却没有任何怀疑，立刻与张汛开始安排防御工作。
看着几人忙碌的样子，蔡文姬眉头一动，凑到了任红昌的耳边，轻声问道：“瑄儿妹妹，那位姑娘是谁，看起来似乎和德景哥很熟悉的样子。”
“哼~~野丫头一个。”任红昌显然对齐悦并不是太喜欢，嘴一撅，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
蔡文姬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聂府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喊杀之声，随即黑压压的人群不断涌入，快速占满了整个庭院，就连一旁的院墙以及屋顶，都没有留下任何空隙。
看着这群人，刘德景眼睛一眯，冷声道：“孟通，居然是你？没想到竟然是你小子，阴魂不散地追到这里来了。”
此刻在庭院之中，果然又是那孟通带着队伍。他身旁站着受了些轻伤的岳行山，也同样是一脸阴沉。八百人的队伍，将整座庭院挤得个满满当当，这样的局面，绝非之前可比。
看着刘德景一脸吃惊的模样，孟通心中极爽，一口闷气顿时一吐而尽，仰天大笑了一声，得意地说道：“好个奸猾的臭小子！你诡计多端又如何？跑了又如何？最终还不是在爷爷的手掌心中，哪儿也蹦跶不了？”
看着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刘德景冷哼了一声，故作讥讽道：“看来，即便是笨蛋，依托在高人之下，也还是能做点事儿的。怎么，你堂堂狼孟的大公子，就这么廉价地去当别人的便宜打手了？”
“放，放屁！！老子这是拿头功，你娘的便宜打手！！”孟通被刘德景一阵奚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破口骂道，“臭小子，你不就只能逞口舌之利！本公子就要看看，现在这步死局，你要怎么办！！”
“大少爷，别和他多废话，这小子阴险得很，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动手吧！”一旁的岳行山看着一脸平静的刘德景，灰眉不禁动了动，凑到孟通的耳旁说道。
“对！！岳老说得对！！诸军听令，除了那两个……咦，不对，三个小娘子！！其余人等，杀无赦！！”听了岳行山的话，孟通大声命令道，没有再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不过他的目光扫过齐悦的时候，眼睛又是一亮，改变了一下安排。
对于他这德行，岳行山也是有些无语。只不过，他能够察觉到，齐悦虽然本事不俗，但还不至于对他有什么阻碍，因此也就只得任由这个纨绔小哥自行安排了。
在孟通的命令之下，一旁墙上的上百名狼牙军纷纷拉开轻弩，指向了堂门。
“不好！！退！！退进大堂！！”刘德景与张汛见状，顿时吃了一惊，纷纷指挥道。方才与江湖杀手的一战，让他们的印象有些恍惚，竟然忘了军队的攻击流程。
其余人等在他们的守护下快速朝堂中退却，但这样仓促的行动，难免效率不高。只听见一阵咚咚咚的弓弦轻鸣，一道道弩箭笔直地朝着大堂门前射来。落在门板之上，发出了一连串笃笃笃的响声。
此时原本守在门口的众人，绝大部分已经退回到了堂中，但依旧有着少量的张家侍卫殿后不曾进来，在这样的集中攻击之下，这些人也难以幸免，终于牺牲在了外面。
看着他们倒下的身影，堂内之人无比心痛，可外面的孟通却没有给他们任何悲伤的机会。一阵箭雨之后，随着又一阵发喊，人潮朝着大堂便涌了过来。
一场最后的攻防战，没有任何意外地，再度展开。
听到宅邸之中杀声再起，聂宅门口百步开外，胡轸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冷笑。先前的那波箭雨，便是他指挥队伍射进去的。他并不知道聂府之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知道一点，那边是诛杀蔡邕等人的行动，绝不能让第三者知道。至于府中还有谁，有意义吗？只需要诛杀殆尽即可。
看着孟通等人进入了聂府之中，牛辅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胡轸，问道：“胡叔，你说就这么放他们进去，能把蔡邕杀了吗？”
胡轸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是转头看了一眼一帮同样淡笑的郭汜，问道：“多，你怎么看？”
一旁的郭汜笑着说道：“杀得了也罢，杀不了也罢，都无妨。鹬蚌相争，必有损伤，我们只需静观其变，最后收拾残局便是。”
“上将军总将之中，就数你脑子最灵光，还真是瞒不过你。”胡轸叹了一口气，旋又看向牛辅，“这下你明白了吧，勇武杀敌固然是本事，但如何能够以最小的损失获取最大的战果，这方才是我西凉铁军的战斗方式。”
“哦……哦……”牛辅挠了挠头，虽然也不算完全不明白，但是依旧有些混乱。
“好了，你们各自归位吧，记住，这场战斗，务必全部斩杀，不能放跑一人！但是一定要确认对方已死在前！”
牛辅与郭汜均点了点头，抱拳朝着另外两处走去。
而在他们闲聊的时候，聂宅之中的战斗，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数百人的攻击，亏得有聂家大堂作为阻碍，因此不至于被群起而吞噬。但是这样的木梁纸窗，也无法承受太大的冲击。几度冲击之下，已经显得摇摇欲坠。张汛与刘德景等人，带着一众张家的侍从们，纷纷堵在大门之后，靠着身躯作为最后的一层防守。
受伤了的人，就退下，健全的人补上；所有人都受伤了之后，便是重伤的退下，轻伤的补上。面对着这灭族之战，没有人有退路，没有人敢后退。
面对着如此巨大的敌我差距，任凭刘德景、卫仲道等人再有天大的本事，影响力也是微乎其微。堂中的家眷们看着眼前一个个狰狞如恶鬼，杀气似波涛的狼牙军，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哪里还能有半点平静，纷纷惊恐地抱作一团，蜷缩在内堂门口处。
孟通与岳行山站在队伍之中，看着眼前这激烈的战斗，脸上也是充满了笑意。之前在刘德景等人手上吃了大亏，现在总算能够出了这口恶气，又怎么能不爽。再加上一想到那三个如花似玉，却各有韵味的美女，孟通不禁舔了舔嘴唇，眼中充满了贪婪的光辉。
“对了，褚先生呢？”看着这战斗，孟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看，问道。
“不知道，刚才还和我们在一起来着，许是有些什么事，方便去了吧。”岳行山回答道。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这幅光景，可不多见啊。”孟通也没有更多的疑惑，又把注意力收回到了眼前，笑道。
“大公子说得是。”岳行山闻言也点了点头，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突然眼睛一亮，笑道，“嗯？！撑了这么久，终于突破了！”
“是吗？”孟通闻言也是大喜，立刻大叫道，“诸军听令，杀死领头之人，本公子有重赏！！活捉小娘子的人，同样有重赏！！今日军功，以人头计数，都给我往死里杀！！”
“吼！！”狼牙军，绝大部分本就是一些凶暴嗜财之徒，否则又怎么会来做这种雇佣军。即便已经收编成为正式的队伍，即便已经洗却了往日绝大部分的痞气，但本性，以及本来的目的，又岂是会轻易改变的？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孟通的这个承诺更具有动员的意义。因此纷纷高声发喊，攻势再度加强。
终于，咣地一声，原本只是破了一个小口的防线，在人肉战车拼命的挤压之下，终于宣告彻底地崩溃了。
“该死！！退，都退到内堂去！！”这个时候，刘德景也顾不得主次之别，不等张汛发话，便本能地大声指挥道，“所有家眷全部退入内堂，其余人，还能动的，死守门口！！”
此时的局面之险恶，完全出乎了刘德景的预料。他曾经想过各种可能，但都没想过竟然狼孟的队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开入城中。要知道，马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实打实的城池，且不说现在外面一片混乱，原本城中的守备应该更加严密才是。就算是和平时期，这样的一只队伍开进城来，会造成什么样的骚动，根本不需要猜测。也正是基于这个缘由，他才会将马邑当成一个暂时的休整之地。
但为什么？为什么孟通的这只近千人的部队出现在了城中，居然城内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一想到这里，刘德景心都凉了。突然一下觉得，他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了。一个敢于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将数百胡匪私自放入雁门的人，难道还找不出办法将马邑的守军也调动出去吗？！
正直限制了他的想象力，直到此时，他方才明白了一点，一个人的恶毒和贪婪，竟会将良知践踏到如此地步！可最悲剧的，是他到此时，依旧不知道，那个卑劣的畜生，究竟是谁！！
战斗一直在继续，刘德景与张汛带领着依旧能够一战的人，依旧顽强地守在门前，给老弱妇孺们争取撤离的时间。然而这样的战斗，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却是越发地困难了。尽管他们拼尽了力气，斩杀了近百人之多，每个人身上都再度染得通红。可这所谓的百人之斩，对于这八百人的队伍而言，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人，杀不完，力气，却是有限的。随着人海战术的压制，刘德景一方的战士们，接连出现了力所不继的状况。而在如此高强度的战斗之中，一点点的颓势，眨眼间便会成为致命的破绽。终于，又有张家的侍卫死于非命。
每死一个人，他们的局面就会成倍数地增加凶险，而每死一个人，狼孟的士兵们就会越发地狂暴。直到此刻，刘德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曾经与公孙瓒的一番争执，不禁感慨，原来人和人的命，有时候的确重量不同。同样是一名战士，此时他们这方每死一个，其影响远高于狼孟那方。虽然与公孙瓒所想表达的方向有所不同，但这结论，却是让人意外地哭笑不得。
战至此时，已经再没有任何计略施展的空间，所比拼的，只是单纯的力量，人数的力量。在这种绝望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计谋，都是徒劳！
眼见局面无可挽回，张汛突然浓眉一竖，猛然大喝了一声，长枪在他的全力而为之下，竟将二十来人扫飞了出去，硬生生地扫出了一片狭小的空间。他一步冲到刘德景面前，大喝道：“刘兄！！张某有个不情之请，望你答应我！！”
“说！！”看着张汛此刻坚毅的表情，刘德景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用力点了点头。
“你速带着虎子与其他人退进内堂，我爷爷一定有脱身的办法！！别忘了，这是我聂家祖宅，当年的一方巨贾，绝不可能没有留下退路！！”
张汛的一番话，一下点醒了刘德景。作为当年一方巨贾的聂壹，虽不说富可敌国，但绝对是一方豪主。而且作为一名极具民族情怀，与匈奴多次冲突的有志之士，绝不会不给自己以及家人留下后路。一想到这里，刘德景原本已经有些绝望的情绪一下又再度被点燃了。可一想到这里，他却突然察觉到了一种不妥，连忙抬起头，看着张汛。
“张兄……你！”
看到刘德景的表情，张汛爽朗地一笑，看了不远处的张辽一眼，举枪猛地朝地上一杵，大喝道：“大丈夫立于世，就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张汛顶天一武夫尔，如何撑得起千钧巨担！？但能以这庸碌之躯，换虎子一条生路，他日我张家必将再度兴盛辉煌！为我家族，纵碎这残躯，又有何憾！！”
张汛的一番高喝，豪情万丈，充满了决然的情绪，在这混乱的堂中炸开，竟一时间听得狼牙军众人一阵神滞。他们看着这不过八尺男儿，不知为何，却觉得如同丈高斗神一般，充满了绝对的压迫感，不容挑衅。而一旁张家众侍卫们，也同样被他这样的情绪所感染，每个人红着眼眶，站到了张汛的身边。
“大少爷说得对！！为我家族，纵碎这残躯，又有何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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