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叔叔。”萧景堂淡淡说道:“您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当啷一声,半空里有雪亮森寒的冷光闪过。一把没有了剑尖的断剑就那么叫萧景堂掷了出去,重重跌在了地上。
“雷叔叔可是忘记了这把剑么?”
自此之后效忠唐韵,如违此誓当如此剑!
萧景堂这会子将这把剑抛出去已经不需要再说任何话,他已经再度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他坚定的立场。
雷志远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了起来,温和慈爱的目光却并有来得及收起,显得颇有几分尴尬。
萧景堂显然并不打算体谅他此刻的尴尬,束手而立扬声说道:“虎符是祖父留给大妹妹的东西。景堂幼承庭训先祖训诫务必奉虎符为尊,所以真正的督总是大妹妹。”
他微微一笑突然回过了头去,将唐韵手腕一扯拉在了自己身前:“萧王府世子萧景堂,见过督总。”
男子突然间撩了撩衣摆,颀长的身躯毫无征兆朝着唐韵直直跪了下去。双膝着地,行的是大礼。
此时此刻,大厅里头的将官们都还维持着方才参拜萧景堂的姿势。如今他突然这么跪了下去,打眼瞧上去倒真是像极了大家伙齐齐给唐韵行礼一般。
雷志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众将官傻了。唐韵却微微闭了闭眼。
“大哥哥快起来。”她躬身将萧景堂亲自搀扶了起来:“韵儿定然不会叫你失望。”
男儿膝下有黄金,萧景堂为了她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够了,真的够了。
她一直都知道,萧景堂虽然决定抛弃自己过往的荣华,但在萧王府中还有些东西是割舍不下的。
为了那些割舍不下的东西,他在所有人眼前将面子和尊严几乎都给折损了个干干净净。他都能做到这一步,她又有什么舍不下的?
萧景堂看她一眼,似乎悄然松了口气:“谢谢。”
他略低了低头,他是真的放心了。
唐韵一贯是个很有信用的人,她既然答应了会放林氏一条生路,那么林氏就一定死不了。至于旁的人,自求多福吧。
“怎么回事?”
眼前的变故终是叫人反应了过来,众将哪里还能将戏给演下去?到了这会子即便没有人吩咐也一个个起了身,萧景堂显然是不打算盛了他们的情。叫他们给一个小丫头行那么大的礼,又不是疯了!
“就是这么回事。”唐韵缓缓说道:“虎符在我手中,督总只能是我。”
女子一双清眸朝着雷志远看了过去:“雷统领猜猜看,我手里头这一块虎符会不会是假的?”
说着话她将虎符高高举了起来,包着紫檀木镶边的青铜令牌一下子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那原本是个死物,无论是青铜还是紫檀木都是极其暗沉的色泽,原本都该是非常不显眼的。却不知为何,苍龙头顶那一颗高悬的明珠上头却瞬间出了耀眼的光亮出来,刺得人眼睛疼。
雷志远闭了闭眼:“是真的。”
“很好。”女子巧笑倩兮:“那么,便请认主吧。”
眼看着她纤细的身躯一步步穿过众人朝着大厅最高处那个最特殊的座位走了过去,再走几步便要坐了下去。
“等一下。”雷志远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唐韵身子一顿缓缓转过了身,居高临下盯着下面所有的人:“雷统领还有什么吩咐?”
“大小姐还是请这边落座。”雷志远并不如世人一般对唐韵的目光避如蛇蝎,反倒坦坦荡荡的迎了上去。手指稳稳地朝着台阶下头第一张椅子指了指。
唐韵朝着那椅子的位置看了一眼,左第一位,算得上是个尊贵的位子。不过么,与她现在站着的这个位置比起来可是差的太远了。
但,她并不急于这一时。有些时候将兔子给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温水煮青蛙才是上上之选。
“多谢。”
雷志远眼看着唐韵识趣,悄然送了口气。这才朝着众将挥了挥手:“都坐吧。”
“大哥哥这边来。”唐韵朝着萧景堂招了招手,在离着自己最近的地方指了指。
到了如今这个当口,萧景堂实际上才是这里最最尴尬的人。她自然不能叫他受了伤害。
好在萧景堂早已经将一切都给看得淡了,叫他站着无所谓,叫他坐着也无所谓。见唐韵叫他便从善如流走过去坐下。
白羽一向与旁人不同,也不需要任何人招呼只管抱着剑门神一般站在了唐韵身后。
“大小姐的请求恕水师暗营不能答应。”雷志远开门见山缓缓说着。
“哦?”唐韵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是水师不能答应还是雷统领不能答应?”
雷志远眸色一凝:“大小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唐韵微笑:“您这一声大小姐我还真是不敢当呢。我瞧着水师如今大约已经不姓萧了。”
“你这女人还好意思说这个?”
谁也不曾想到唐韵话音刚落从台阶下头突然就传来清亮的一声断喝,扭头看去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将。瞧着身上的袍服该是个从七品的武校尉。眉目似乎有些微的眼熟,应该是方才跟着雷言那一群小将当中的一个。
“全北齐哪个不知道,你这女人背弃了自己的祖宗自荐枕席给了自己师父。帮着个外人去对付自己的母族,杀了自己亲妹妹不说,还处处与萧王府为难。你这样背宗忘祖的人拿什么脸来要水师听命与你?”
那小将显然觉得自己骂的还不过瘾,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你就是咱们北齐最大的叛徒!”
唐韵半眯着眼眸听着,这小将的品阶并不高。如今厅堂里头的大多都是水师的元老,怎么都轮不到一个小小的武校尉说话。但是,他不但说了,还说了那么多。难为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这能说明什么?只怕如今这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么想的呢。
“叛徒这两个字我还真是不敢当呢。”唐韵缓缓抬了抬眼:“若是我没有瞧错,如今的水师该是已经姓了雷了。一个个将自己标榜的忠君爱国比谁都正直,说到底还不就是……。”
素白的手指将青铜的虎符在手心里上上下下的颠着玩:“说到底就是不想重新姓萧!”
这话说的可谓是字字诛心,厅堂里静了那么半瞬。
“大小姐莫要误会。”雷志远说道:“水师乃先祖萧王所创,一日姓萧便永远都是姓萧。不过是……老督总去的太突然。”
太突然,以至于对身后事完全没有交代,萧王府这几年又是一团乱麻。水师便一日日的脱离了北齐众人的视线,这些年若不是雷志远日日盯着,还不知道水师会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来?”
唐韵手掌一顿,猛的将虎符给攥在了手心里:“还有你。”
清冷的双眸朝着方才指责她的那个小将看了过去,她眼中的冷厉叫那小将狠狠咽了咽口水,竟似乎一下子连呼吸都不能了。
之后,眼看着那少年的面颊一分分红了起来。他到底也是人人艳羡的水师小将,怎的如今居然叫一个女人看一眼连话都说不出了?太丢人!
唐韵才不管他此刻在想些什么,缓缓收回了目光:“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唐韵不要脸,自荐枕席的攀附上我师父。只有你们,你们萧家水师不可以!”
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说着:“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拜入国师大人门下么?”
她扬起了头,唇畔的笑容似乎有些微的凉薄:“祖父的身亡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人早已垂涎水师的神秘力量,几次三番暗示祖父交出虎符。在祖父拒绝之后他便联合了萧王府上一个位高权重之人施了毒计,趁着祖父与我上香之时。在我们身上下了蝶兰香。终至祖父身亡。”
她深深吸了口气:“也算是老天有眼,那两人虽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除掉了祖父。到底是没有能找到虎符,怎么都没有让他们的奸计得逞。这事情你们有谁知道?”
女子清冷一双眼眸在人群中缓缓扫过:“我要给祖父报仇,还不能叫人知道我手里头藏着虎符。这个天下能够与那些人抗衡的除了我师父还能有谁?”
她低了低头声音中带着些微的涩意:“那时候的我也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闺阁女子,还背负着与仇人之子的婚约。你们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师父那样的人肯帮我呢?那个时候,你们这些大义凛然的水师大爷们又在哪里!”
厅堂中一下子没了声音,女子清冷的声音便如涟漪一般一分分消失在了半空里,连半丝痕迹也无。却在所有人心口都狠狠戳了一下,尤其是最后那一句,你们在哪?
当一个女子不得不以自己作为交换,以自己柔弱的双肩承担起了全部的仇恨。保全了水师,保全了萧家最后的力量。也终将自己弄的满身鲜血,成了天下唾弃的妖魔。
那个时候,他们这些男人们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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