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头突然安静了下来,北齐帝的呼吸却一分分粗重了起来。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尤为清晰。
唐韵并不着急,越是快死的人实际上越是怕死。她相信北齐帝一定会非常爱惜自己的性命。
北齐帝到底是个久病之人,就那么喘了一会突然就开始咳嗽了。这么一咳嗽便一不可收拾,好似一下子扯动了心肺,只将一张蜡黄的面色给咳的成了一片通红。
这么一来动静就有些大了,宫门咣当一声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宗政钥飞快跑了进来。
“父皇,您怎么了?”
“唐韵。”他侧目瞧向了站的笔直浑身都是毫不掩饰杀意的清美女子:“你对我父皇做了什么?”
唐韵瞧他一眼不在意的说道:“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些什么?不如你还是问问皇上好了。”
她挑眉看向了北齐帝,我就不信你敢当着你儿子和这么多宫人侍卫的面,将方才打算君占臣妻架空皇后,这样的事情再说一遍。
“无妨。”北齐帝微微摆手:“都是老毛病。”
“父皇可是又该服药了?”宗政钥皱着眉:“怎么新的药还不送来?”
“太医署并没有送新的汤药过来。”萧妩说道:“奴婢这就去将皇上惯常吃的药拿来。”
“不必。”北齐帝说道:“朕不想吃药,这个时辰该服用金丹了。小万子去将朕的金丹拿来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等到万公公答应,宗政钥就先怒了:“这种时候吃什么金丹!还不去派个人催催太医院去?”
“退下。”北齐帝冷喝道:“朕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叫你指手画脚了?朕还活的好好的!”
这话说的可就字字诛心了,宗政钥一下子给噎着了。面色狠狠沉了下去,却终是不敢再说一个字出来。
那一头就看到万公公取了金丹过来,北齐帝毫不犹豫拿了一粒丢在了口中。顷刻间就看到他面庞上浮起了奇迹般的红晕出来。而宗政钥的面色则越的沉郁起来,盯着金丹满目都是杀气。
“你也瞧见了,并不是朕不想放了乐正容休。”北齐帝缓缓垂下了眼眸,低声朝着唐韵说道:“只是这个时候,太医署和钦天监的结果早已经颁布出去了。”
“不就是个药引子么?”唐韵不在意地说道:“是人便有可能会出错,不如请他们再来会诊一次吧。”
宗政钥先皱了眉头:“你说再会诊一次就再会诊一次么?莫说牵扯人员有多少,眼下是个什么时辰?”
如今的时间二更刚过,此刻睡觉太晚了些,但离着上朝却还早着呢。这个时间,对于京城这些个大员来说是最最尴尬的时候,不早不晚。
“呵呵。”唐韵低笑:“我竟不知道太子殿下居然是这么一个体恤臣下的好储君呢。”
宗政钥眯了眼眸,唐韵抬手理了理腮边碎:“这可真真是我北齐百姓之福,不过么……。”
她微微一笑抬起了眼,明亮的灯火之下,只觉得那一双清冷的眼眸耀眼过天上最亮的星辰。
“皇上乃是咱们北齐的天,只有皇上身体康泰咱们北齐才能真正的长治久安。所以,这种时候,什么事情同皇上的身体比起来都不是事情了。皇上觉得呢?”
她慢悠悠侧过了头去,清丽的眼眸含着笑,温柔地扫过床榻上的北齐帝。那个笑容温良无害瞧起来花儿一般的美好。
北齐帝微勾了唇角:“你说的很是,小万子,传旨吧。”
这么一来宗政钥便也只能微抿了唇瓣,但那眼底之中的阴郁分明对这个提议半点都不赞同。
万公公离开了还不到半盏茶便领着人回来了,这样快的度,连北齐帝都觉出了几分意外。
“这么快?”
“回皇上。”万公公甩了甩拂尘:“钟大人和张医正就在宫门口候着呢,奴才才出了宫门就遇着他们俩了。”
“哦?”北齐帝只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宣他们进来吧。”
宗政钥则立刻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瞧向了唐韵。那清美女子却只半敛着眉目,似乎眼前的一切与她半分关系也无。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
“行了,赶紧过来会诊吧。”北齐帝挥挥手打断了两个人的跪礼,瞧上去分明带着几分烦躁。
“钟大人,张医正。”宗政钥沉声说道:“皇上乃是万金之躯,若是有个差池你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钦天监监正钟无期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留着齐胸一副雪白的胡子。这些年该是相当的注重保养,瞧上去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满面都是韬光养晦的精明。
听见宗政钥这么说,他先是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之后才微笑着说道:“殿下只管放心,臣定然不负君意。”
宗政钥便瞧向了张医正。
这个老头却与钟无期的圆滑大为不同,张医正是北齐出了名的倔,茅房里的石头一般。唐韵曾经一度很是怀疑,以他这样的性格到底是怎么爬到了太医院院这样的位置上去的。
茅房石头这样的性格说的好听叫做刚直不阿,说的难听就是傻。天天将自己的头塞在裤腰带里不遗余力的作死。
看宗政钥瞧着自己,这老头作死的老毛病立刻就犯了。于是立刻瞪起了眼睛。
“若是殿下对老臣不放心,大可以换个人来。”
这么一来,成功的将宗政钥给噎着了。
万公公立刻陪着笑说道:“时辰也不早了,还请各位大人赶紧的给皇上瞧病吧。”
宗政钥便垂下了眼眸,将自己身子朝一旁让了让:“去吧。”
“张大人请。”钟无期笑容可掬朝着张医正伸了伸手。
张医正也不理会这房间里各人都是什么心思,扭头朝着万公公说到:“椅子呢?没有椅子你叫老夫站着诊脉吗?”
万公公也不计较,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是老奴的不是。”
话音未落便搬了张椅子放在了北齐帝床榻之前,张医正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之后便半眯了眼眸认真的开始给北齐帝诊脉。
唐韵瞧的很是无语,万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但他可不是个普通的太监呢,张医正就这么大喇喇的使唤起他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冷不丁就想到了李白同高力士。当年的李白是何等的意气风,一度张狂到了要高力士给他脱靴的地步。当时的高力士也如今日的万公公一般欣然接受,但是……
李白似乎并没有什么好下场。她微微摇了摇头,张医正这人据说技术挺好的,真真是可惜了。
“哼。”
还没等唐韵感叹完,那一头张医正已经一把甩开了北齐帝的手气哼哼站了起来。
“你!”谁都不曾想到,他突然抬起来手来,毫不犹豫直直朝着唐韵指了过去。
“是你派人大半夜的非得将我找来吧?老夫已经跟你们说了,老夫的诊断不会出错,你们非得叫老夫跑来这么一趟。不是瞎耽误功夫么?”
唐韵:“……。”
“胡闹!”
话音一落,那人居然头也不回大踏步的走出了宫门。
众人:“……。”
传闻诚不欺我,茅房里的臭石头果真是名不虚传。瞧瞧这个脾气,当着皇上的面说走人,人家真就走了。
唐韵摸了摸鼻子,您走就走呗,何苦的要将她给卖了?这么的耿直真的好么?
万公公呵呵笑了一声:“钟大人该您了。”
他这一声虽然听起来突兀,终究打破了僵局。钟无期捋了捋胡子点了点头。
“既然老医正说药方子不会出错,那么臣的掐算该是也不会错的。”
宗政钥先是看了眼唐韵才低声说道:“钟大人不妨再重新估算一次。”
“遵命。”钟无期收起了脸上的嬉笑,闭上了眼睛面色渐渐郑重了起来。
唐韵冷眼瞧着,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不由很是佩服,这人不愧是专业的神棍。就他这个表现想不叫人信服都难。
“咦?”良久,钟无期睁开了眼睛:“奇怪,奇怪。”
“可是有什么问题?”宗政钥皱了眉,眼底之中分明对钟子期充满了戒备。
唐韵侧目瞧他一眼,你到底是个太子。太子什么的讲究的不该是喜怒不形于色么?所以怀疑人什么的,你这么公然表现在脸上真的没有问题?
“有。”钟子期显然没能领会宗政钥的意思,用力的点了点头:“臣算来算去,得出来的结论始终只有一个。”
他缓缓抬起了头来:“那就是,臣白日里测算的结果没有错。”
众人:“……。”
说话这么大喘气会被打死的吧,一定会的吧。
宗政钥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对这么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一个表情:“你确定没有算错?”
“不会错。”钟子期说道:“既然张医正都说了,他的结果没有错。臣的自然也不会错。”
这老狐狸,俨然是丢了个大皮球过来。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了张医正身上,张医正没错他就没错。
所以,会诊结果即便真的有错什么的也不能怪他,那都是张医正的错啊。
宗政钥轻咳了一声:“你确定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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