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帝吓人吧?
——看起来吓人。
但是其实, 脸上虽然冷了,但是微妙的,看着黛玉这么一顺嘴就开始歌功颂德,永泰帝还是略微放了点心。
因为熟悉他的臣子们都知道, 自己是最厌恶那种说正事之前先拍三轮马屁的操作的, 这会儿面前这林家小子却这么自然就对天子歌功颂德一番, 可见,他自己也并不清楚当今天子是个什么性格。
那也就是说……林如海甚至嘴巴严到了连这个都没有给自己儿子介绍,那这个都忘了说了, 那些……更加复杂的江南关系网和这些年林如海查出来的可能在暗中勾连准备造反的人的消息……可能黛玉真不知道。
当然,话说回来, 朝廷大员独子却不知道天子是什么性格, 这要么是朝廷大员太忠心太守规矩, 要么就是那儿子装的……
要换了别人, 多半就是后者没跑了, 可林家……要不是林如海既忠心又嘴严, 永泰帝也不可能把江南的所有密探资源都丢给他让他相机行事, 永泰帝自觉自己还是个挺聪明挺能看透人的君主, 猜忌是帝王本性, 但相信林如海……却也是基于自己强大实力的自信……
心思百结, 永泰帝一时之间都得到了宫中妃嫔们一句话琢磨八种意思的奥义。
黛玉小狐狸却恍惚不知道永泰帝那微妙的感情,也不着急起来, 只道:“皇子之尊, 钦差大臣, 这样的人物出行为何不黄土垫道摆足仪仗,反而只是轻车简从隐姓埋名?”
“说下去。”永泰帝的声音继续凉着。
黛玉垂着头,并不敢直视天子龙颜——毕竟这也是一种忌讳(面君的时候天子不让你抬头你是不能瞎几把瞧的),继续道:“或者,是因为那是密旨,钦差行的是格外机密又是格外危险之事,若是摆出仪仗堂皇而行,反而不妥。或者,是因为陛下本身就在以三殿下为饵,吸引某些不法之徒,若如此,三殿下若带足了护卫,摆起了仪仗,反而吸引不来那些人了。”
永泰帝眉目之间闪过了半点欣赏的颜色,却故意凉了黛玉一会儿,就冷眼看着黛玉跪着,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冷到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你怎么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
车上跪着确实不舒服,黛玉又没听到永泰帝叫起来,便委屈巴巴地稍微挪了挪自己的膝盖,小小换了一个着力点,这才小声道:“草民说了,陛下您不许生气,也不许罚草民。”
看着小东西居然跪都跪不老实,永泰帝心里面也大概知道了这小子大概是真没吃过什么苦头,脸上的冰凉倒是又褪了一些下去,声音依旧凉着:“说!”
“三殿下他……他曾与草民……”黛玉小心翼翼地开口,“琴箫相合,箫声之中清远豁达,可见吹.箫之人也是坦坦荡荡,三殿下上了草民之船后,言谈举止之中,也完完全全就是一副醉心诗书,清贵无比,却不知俗务的模样……”
“那又如何?”
“陛……陛下恕罪,草民是真的想不出任何陛下会派三殿下去行机密危险之事的缘由。”黛玉弱弱开口,“那……那什么,三殿下他……他……”
憋着憋着,黛玉也是为难,这才用蚊蚋一样的声音破罐破摔道:“真要是危险且复杂的事,您派也得派个稍微有点能耐的啊,找个毫无心机的皇子……三皇子是您亲生的么。”
永泰帝噗嗤一笑。
黛玉便仿佛任何一个正在被家长教训,这会儿家长好歹是露了笑容,他便愈加嘚瑟的小孩子,挪了挪似乎还想起来。
却被永泰帝一折扇拍了后脑勺,斥道:“好生跪着,朕让你起来了吗?”
黛玉于是乖乖的继续跪着没动。
心里那块大石头却是终于放下了——话说到此,黛玉算是意识到了,老狐狸这特么明摆着就是来试探他的呢。
试探他知道多少,问问他为什么要劝三皇子回京,很有可能是在怀疑林如海泄露国家机密——若是坐实了,虽然只是对黛玉泄露,但那同样是死一户口本的事。
果不其然的,永泰帝直接道:“既然知道三郎并无危险,你又为何要劝三郎回京?”
黛玉知道戏肉终于到了,不过并不紧张——先头回话的时候埋了那么多线呢,现在解释这个简直不要太容易。
只见黛玉小心地抬起眼帘觑了永泰帝一眼,眼中满是诧异,却是很快再次垂下头,回道:“既然陛下想要三殿下做的事情,三殿下已经做了,蛇都已经出来了,三殿下还往南去又有何意义?”
永泰帝:……真这么简单?
你没驴我?
可是这驴不驴的……还真别说,黛玉这个解释真的有理有据,说服他那是一点问题没有啊。
只是……
永泰帝沉声道:“那你彼时劝说三郎为何却用词那么……那么……”扎心?
黛玉于是看上去就更无辜了:“陛下,草民说话就这个样子的呀……”
嗯是了,刚才吐槽三皇子没啥能耐这吐槽的那叫一个直接犀利。
“就不怕朕或者老三怪罪你?”
“那是实话有啥好怪罪的……”黛玉小声嘟囔着,“三殿下要计较,证明三殿下才华肚量也就到那儿了,那样的人草民不在乎他计不计较。陛下您……这偌大国家您都管得井井有条,哪里会和草民计较这个?”
#哎哟你个小马屁精#
#不过拍得舒服(/≧▽≦)/~┴┴ #
永泰帝被忽悠的身心舒爽,对黛玉也算是最后放了心,已然是开始琢磨如何磨掉这个带刺儿的小子身上的所有棱角让他为自己所用。
琢磨着琢磨着,第一个决定就是在这件事上最后给他个教训:“你就这么帮朕做了决定?”
一言既出,肉眼可见地,黛玉那本来就娇小的身体倏而一抖,这会儿马车刚刚好过了一个坎儿,上下一颠簸也让跪在马车里的黛玉越加难受,他却根本不敢动,只是小声开口:“那只是……只是草民的私心揣度嘛……”
然后小心翼翼地甩锅:“不过草民只是建议……陛下,冤有头债有主,做决定的既然是三殿下,若是误了您的事儿您要为了这事罚我,我是不服的。”
说着说着,连草民都不肯叫了,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简直令人心生怜悯……
永泰帝都忍不住被这小东西打动了,只轻叹一声,声音都柔和了许多,倒是有了点教育子侄的语重心长的意思:“玉儿你很聪明。但是你要记着,天子之心今后少猜。知道吗。”
知道这关算是过了,黛玉在心里悄悄松一口气,只闷闷道:“是。”
“知道归知道,朕得给你长个记性,回去把礼记抄十遍,朕回头要查的。”
“……是。”
“成,起吧。”
黛玉这才手上一撑从地上站起来,膝盖却实在是跪疼了,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看着小东西似乎被自己吓坏了,永泰帝倒是也乐得做个好人,便抬手拉了快摔倒的黛玉一把,顺手把他安置着坐在自己身边,笑得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还没问呢,你父亲送你来京城,可有说什么?”
黛玉顺势就坐在了永泰帝身边,因为刚才被吓唬过,这时直接便表现出了一副极其符合一个虽然聪明但是涉世未深的小男孩模样,依旧是不敢对视永泰帝,只道:“父亲说江南局势复杂得很,前段时间倒也罢了,这段日子他不太能顾得上我,便把我送到京中外祖母家住一段日子,条件允许就把会试也考了。还说……”说到这,黛玉还吸了吸鼻子,小声道,“陛下您……您会护着我。”
说那个您会护着我的时候,那一个百转千回,那一个幽怨万分,明摆着就是指刚才罚跪的事儿,搞得永泰帝那没剩下多少的良心都在隐隐作痛。
“好啦。”永泰帝一把把小正太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要不是你私自揣度朕的心意,朕能罚你?这事儿换了别的大臣你看看朕打不打他的板子,今后还敢不敢了?”
黛玉很给面子的乖巧摇头。
“那就好。”小家伙实在是既乖又萌,永泰帝也不再苛责,一抬手轻轻刮了刮黛玉的鼻子,“朕算是罚过你了,只要那十遍礼记交上来此事便揭过不提。跪疼了没?”
小公子眼睛红红地点头,仿佛受了莫大委屈。
“跪疼了也是该的。”永泰帝笑骂了一声,感觉到了车已经停了下来,便笑道,“乖,下车,地方到了。”
黛玉微微偏头,看向了这位实在是喜怒无常,刚刚已经是图穷匕见,仿佛一言不合自己的下半生只能在牢狱之中度过甚至可能要上断头台,现在却温暖和煦得比林如海还像自己爹的中老年男性,知道自己这帝京之行可能真的是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了……
既如此,现在多在这位大佬面前刷点好感度和蠢萌度倒是个比较保险的操作,便索性双臂一环,直接搂住了永泰帝的脖子。
然后娇声娇气的开口:“侄子跪疼了,世伯抱我下去。”
永泰帝噗嗤一笑,却偏偏是吃这套的,行伍出身如他抱一个十二岁的小子也不难,还当真把黛玉抱下了车。
然后让知道永泰帝今晚上过来的四皇子李鸿险些没把自己的下巴给摔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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