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到这么多江湖人物围住了屋子,楚乐一不是不紧张的。
他们应该不是为白玉短簪而来,那毕竟是隐秘之事,知者聊聊。
那他们所为何来?
楚乐一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要劳动这么多人。
青二十七却是心中一动:梅家碧玺!难道这些人是彭蠡湖以“取回碧玺”为由召集起来的?
双方的对恃中,一直装乖的陈和尚突兀地大叫起来:
“梅二小姐救命!救命啊!小子幸不辱命!你要我查的事我查到了!他们正要将我严刑逼供、杀人灭口呢!”
白天天没想到陈和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大怒道:“臭小果你太过分了!?”
白天天一向对陈和尚很好,他强强不让自己看她,生怕一旦与她四目相对,他就做不了自己的事。转向楚乐一道:
“楚乐一,你若问心无愧,就把你床铺掀起,让大家看看,从内往外数第三块床板,从床头下二尺八的木头里,藏了什么!”
少年话音刚落,立时有几个江湖人扑到床边。
楚乐一脸色大变。
青二十七紧紧拉住白天天,她知道,床板里藏的肯定是梅家碧玺,不会再有其他。
从陈和尚的出现开始,这个口袋就已经张开,而他们竟不知身在局中。
布局的人心思细密,伏线千里。
若陈和尚没得手,这机关就将启动。
不,更大可能的是,无论陈和尚能不能得手,这机关都会启动。
他们明明要的是白玉短簪,为何却要陷楚乐一于偷盗梅家宝物的骂名之中?
或者,这是两码事,其中并不关联?
将梅家碧玺从床板下的暗格取出后,事主梅家姐妹站了出来,痛心疾首控诉楚乐一。
梅羽用沉静冰冷的声音述说楚乐一如何为盗取碧玺接近梅沁,到手之后便对梅沁始乱终弃。
夹有梅沁柔弱地说她并不怪楚乐一,是她自作多情;她所不愤的,是他不应该盗梅家宝物。
于是众人群起而攻之,大骂楚乐一卑鄙无耻。
白天天不知所措地左看看右看看。
玄九几次三番示意青二十七站回他身边。
众人的吵吵闹闹中,楚乐一突然变得安静,他也不争辩,拉过屋里的椅子大剌剌坐下,仿佛周遭的纷杂与他无关。
等他们骂得差不多,他问道:“你们商量好要怎么处置我了吗?”
易天行道:“像你这种小人挑断手足筋在无垠锁关一辈子也不足惜!”
“你倒是很恨我。这就是传说中的由妒生恨吧!”
楚乐一不理会易天行的脸一阵发青,转问梅沁道,“小沁,你觉得呢?”
梅沁道:“楚公子,我……我没法阻止。我原想,你只要把碧玺还回,就一切归零……”
玄九沉声道:“梅二小姐未免心肠太软!这么说,倒是我报信报得不对了?”
梅羽道:“玄九爷说哪里话!你来得正是时候!若不是下午要商议武林大会的事,怎么聚得起在座各位好朋友一齐来揭开这伪君子的真面目!彭蠡湖感激不尽!”
原来,这些人是梅氏姐妹以商议武林大会的名义召集在一起,而玄九“恰巧”来报楚乐一的行径;于是众人就一起过来帮彭蠡湖抓贼了。
楚乐一冷笑,他不理这些人,执着地抓着梅沁问:“小沁,你觉得呢?”
青二十七有点佩服他的冷静。
不错,在这个局里,其他人都是帮腔的,唯有梅沁能决定他的去留。
而申辩,显然没有任何用处。
梅沁脸色苍白,缓缓说道:“各位听我一言。如今我梅家碧玺无有分毫损失,我以为,这事可以就此罢了……”
话音刚落,在场诸人又是一片骂声。
梅沁向着众人福了三福,继续道:“各位好意,梅沁心领。可这本是梅家家事,也是梅沁私事。
“说来,有点儿不知羞,我起过誓,给自己和楚公子三次机会。如果彼此无缘,就当割袍断义,他的死活,与我再无瓜葛。这是第二次。求大家成全。”
说罢,目光炯炯,看向楚乐一。
楚乐一似乎并不意外:“小沁,我偷没偷你家的宝贝,你我心知。实话说,你家的宝贝我偷来干嘛?”
梅沁道:“我不知道。也许你有你的用途。我刚才说了,既然完璧归赵,就不再计较。可是,你偷去的……”
她突然脸红,没再往下说。可人人都听出来了,她是说,楚乐一,你偷去的还有她的心呢!
那也是梅家的宝贝!
楚乐一道:“小沁,我谢谢你的好意。我一早就与你说过,我当你是个大美女朋友,再无其他。”
梅沁泪光盈盈:“可我也说过,我等着你回心转意的一天。我一直以为,那天……”
梅羽道:“小沁,还和这卑鄙小人废话什么!”
梅沁再福:“请各位成全梅沁。且让楚公子等离开。”
众人再为梅沁不平,但见佳人那娇弱却又坚持的模样,均叹了声,让出一条道来。
说到底这也是梅沁的私事,事主都不追究了,他们又能如何?
在离开是非之地数里之外的所在,忍了大半天的楚乐一终于爆发,对着夜空狠狠地咒骂了一刻钟才停歇。
青二十七和白天天都不敢多说话,静静等他发泄完。
“你们为什么要要相信我?”楚乐一从气极败坏中回过神来,突然带着一股冷意问道,“你们也没了解我多少。”
青二十七一怔。
白天天却差点哭出来:“你好没良心!你是我们的朋友,无论你做过什么,我们都站在你这边啊!要不然,刚才那个狗屁玄九一直叫青姐姐留下来,还有屎壳郎也叫我不要和你混,我们可都没理会……”
“实际上你并不相信我,是吗?”楚乐一冷冷地道。
“你!青姐姐!你看这个人!他说的什么话!”白天天的伶牙俐齿突然间都消失不见,看看青二十七,又看看楚乐一。
“相信又怎么样不相信又怎么样?你又没做错事!世界上又不能保证所有的男欢女爱都是两相情愿。
“她喜欢你,你一定要喜欢她吗?你不喜欢她,那就叫玩弄感情始乱终弃吗?
“换句话来说,你如果怕她伤心,还与她纠缠,但心里却对她半点喜欢也无,那不更是欺骗她,更是伤害她吗?”
青二十七很少说这么长的话,这连珠炮一出来,把他俩都震住了。
“再说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她过希望。这世道,由爱生恨的事情多着呢。他们梅家的碧玺失踪,她就说是你偷的,凭什么?这是赤裸裸的陷害!
“一个人要报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不是她干的,我看也是她那个凶神恶煞的姐姐干的!
“换作是我,若谁欺负了我的姐妹,管谁对谁错,我一定会想出比这倍儿毒辣的计来,先让那个狠心短命的臭男人下十八层地狱方解我心头之恨!敢欺负我的姐妹,我……”
青二十七说得兴起,滔滔不绝简直停不下来,楚乐一和白天天就这么傻傻地听她说,直到她觉得有点不对劲,终于自己闭嘴。
“唉!”楚乐一吐了吐舌头,“我就知道,闷葫芦一发威比啥都可怕。还好我没惹你……”
白天天小心翼翼地问:“青姐姐真的会那么做吗?让那谁谁谁的下十八层地狱?”
“啊?”青二十七逞完了口舌之快,却不料她竟当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
“你问太多了,人家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这人连说狠话都不会,有本事去陷害人么?”
“好吧。”青二十七汗颜道:“这么一想,梅羽还真有可能做这事……”
白天天小瑶鼻一哼:“天山童子鸡,你以后能不能检点些,别遇着个姑娘就施媚功,迟早有你苦头吃。”
“我哪有施媚功!”楚乐一急了。
“对呀,都是人家姑娘向你施媚功,是吧!”白天天哈哈笑着,“臭美!”
青二十七心里突然暖暖的:真好,至少他们仨还是贴着心的。
虽然前程茫茫,此刻他们都深深地感觉到有朋友在身边的幸福。
而以今天的事看来,碧玺风波还真有点像梅沁招惹楚乐一故意搞出来的。
至于白玉短簪,他们深信彭蠡湖乃至更多的人会找上门。
“三次机会……哇咧……她以为她是诸葛亮还七擒孟获哦!”
“我看梅沁对你真是又爱又恨,今天如果不是她出面,你还真可能给关到无垠锁去。你当真和她没什么?”
楚乐一老脸一红:“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我确实有件事不太对得起她。”
他说得支支吾吾,简单来说无非酒后乱性,一时高兴亲了她一口。楚乐一这人做事,真的全都是经典的狗血桥段。
可令人意外的是梅沁竟然回吻了他!
“其实在现……其实在我们那儿,民风豪放,男男女女唱唱歌、喝喝酒,亲一亲抱一抱也不代表要山盟海誓从一而终的……”
白天天眼睛瞪得无比大:“喂,那你太过分了!你不知道什么叫持斧断臂吗?”
她说的是五代时王凝妻李氏只因被亡夫之外的男子拉了一下手臂,便以斧自断其臂的故事。
也许是觉得这话重了,忙又缩回:“总之这真的是你不对!”
楚乐一也有点尴尬。
青二十七看他那样子,反倒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什么表情!她如果不想你怎么她,大可以一把你推开!她不推开你,那叫半推半就、正中下怀、借花献佛……”
不一小心,也学了楚乐一的乱用成语。
青二十七的声音越来越大,大概说得也很牵强,终于小酒馆的角落有人忍不住偷偷笑了一声。
不等青二十七反应过来,白天天早喊了回去:“你笑什么!青二十七姐姐说话,轮得着你出声吗?”
他们三个人好不容易摆脱彭蠡湖一干人等,不免有些忘形,也没注意那人是何时进来,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去了他们多少话。
昏暗的灯光中,那人抬起头,极为放肆地直视白天天,带着嘲讽的一丝笑容:“好利爽的漂亮姑娘,就是凶悍了点。”
这声音,好熟。
青二十七应该在哪里听过,可恨此时酒精冲得她头脑发晕,半点也想不起来。
白天天一呆:“你敢调-戏本姑娘!”
青二十七和楚乐一互相交换了下眼色,两人都提起精神,生怕白天天吃了亏。
那人却把青二十七和楚乐一当作空气,依然死死盯着白天天:“能得我调-戏的姑娘却也不多。”
白天天从未被人这么盯过,浑身不自在,“刷”地抽出寒光剑,指住了那人,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的,剑身竟微微发颤。
那人伸出两指,挟住剑尖往边上挪了两寸,冷冷笑道:“我好心前来示警,你倒如此对我?”
说着,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突然趋近,已将白天天持剑的手握住,几乎和她脸贴着脸。
青二十七正想出手,楚乐一拉了她一把:青二十七知道那是“看好戏”的意思。
这人武功不弱,单打独斗,青二十七与楚乐一都不会怕他,但此时他出其不意控制了白天天,那另当别论。
那人在白天天红一阵白一阵的脸上轻轻一吻,放开了她。
“梅沁放过你的天山童子鸡,梅羽和易天行却未必,据我所知,他们已联合太湖、鉴湖的人搜索过来,离此不过五里。你们要么快逃,要么就设法彻底解决此事吧!”
那人朗声笑着,身形一晃,已从窗口窜出。远远地,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是他!”青二十七和楚乐一齐声道。
转眼看白天天,这女子傻在当地,喃喃地道:“是他……是他……”
当初在街上初遇,白天天并未看清他的长相,而之后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算起来,这是白天天第一次与他正面相对。
而这第一次正在相对,他就……
白天天忽然对着青二十七一笑:“青姐姐,你说,他是不是一直跟着我……我们?”
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青二十七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毕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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