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脱困的洞口是一处半山的小瀑布,天火翻滚着从瀑布上落下,掉入下方五丈处的一个水潭里。
水潭有数十丈方圆,除了上方的瀑布,旁边还有数股溪流汇入,水潭的出口处连接着一条丈许宽的小河。
小河顺着山势一路向山下流去,在十余里外汇入一条近四十丈的大河,只要越过大河就可以逃出奔狼原的范围。
天火从水潭边爬上岸,躲在水潭旁的疏林里,抖干净皮毛上的水,借着月光观察起逃出奔狼原的路线来。
狼山下的那大河,顺着狼山的走势,由北向南静静流淌,大河名叫‘轻舟河’,是奔狼原和轻舟坊两个区域势力的界河。
轻舟河离狼山最近的地方仅有十余里,虽然河面较宽,但常年水势平缓,驾一叶轻舟即可横渡,故名轻舟河。
轻舟河上有一座轻舟桥,桥长四十丈,宽三丈四,全石料建造,相传是仙人施法,一夜之间成型,非人力所能搭建。
轻舟桥仿佛一个神迹,已在轻舟河上屹立数千年不倒,整个桥身弥久弥新,默默地服务于往来人族和妖族之间商队和行旅。
摆在天火面前,有两套逃跑方案。
第一套方案是,经小河一路潜游至轻舟河内,再游过近四十丈的轻舟河,上岸就可以逃出升天。
这对于水性极佳的天火来说,是距离最近、最没有难度的方案。
但是这条路线天火能想到,熟悉奔狼原环境的青狼一族更会想到,必会在河道上布下伏兵、危机重重。
第二套方案是,潜行下山、穿过一段空旷地带,强渡石桥。
狼山山阴与轻舟桥之间有一段十余里的的平坦缓坡和草地,视野开阔、一望无垠,狼群不好在这片区域内埋伏。
天火可以靠着极限速度,冲过这段缓坡,只要能到达石桥,也可以逃出狼族的魔爪。
但是第二条路线更为明显,是小狐狸的必经之路之一。如果狼族不设伏兵,而是光明正大的将狼兵撒在缓坡和草地上,天火根本没有一点逃生的希望。
虽然有两套方案可以选择,但是两套方案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天火迟迟拿不定主意,他和阿离商量了半天,谁也不敢最终拍板。
正当二人犹豫之际,突然数里外传来了一声狼嚎,一队巡逻的狼哨呼啸着向这边跑来。
天火不敢怠慢,跳下水潭,游到了潭水中较深的地方,闭气沉到水底。
此时天火不敢继续游动,生怕水面泛起的涟漪会引起狼哨的注意。
这支狼哨只是例行巡逻,并没有发现天火的踪迹,十几只狼哨兵从小河平缓处涉水而过,来到水潭边,顺便喝水、撒尿。
很快这支狼哨就将水潭边的烂泥踩得四处乱溅,还有狼哨兵在水潭里肆意打滚游泳,很快就把清澈的潭水弄得浑浊不堪,然后开心地扬长而去。
等这支狼哨跑开很远后,天火才浮上水面。
通过狼哨的巡查路线可以看出,这样的哨兵队伍不止一支,想要完全避开他们的耳目走陆路,基本上没有可能。
世上没有完美的计划,随机应变才是王道,天火决定通过水路冒险一试。
临行前,天火倒出两颗固本丹,没有直接吞下,而是压在舌头下面。
前几次险些跑死的经历,让天火心有余悸,与其事后用丹药疗伤,不如提前预备好,随时吞服、以备不测。
一切准备就绪后,天火悄悄地潜入小河,潜游了六七里,并没有被狼兵发现拦截。虽然中间遇到了两次狼哨在河岸两边巡哨经过,但是均未发现提前沉入水中的天火。
看来是因为不知道小狐狸会从轻舟坊方向,还是无涯山方向逃出,狼族将兵力做了分散使用。
大河就在前方三四里处,天火更加谨慎起来,他放慢了速度,借着月光观察着前方的河道。
天火慢慢地踩着水,突然发现前方小河汇入大河的河湾交汇处,不知被谁推下了一块巨石,将河水分成了不宽的两股水流。
巨石两旁竟然各插了六七根成人大腿粗细的木桩,木桩仅露出水面一尺半,夜色中极难辨识出来。
每个木桩之间相隔不过数尺,又有渔网相连,这样的布置可以让河水流淌而过,又可防止水下有人潜游过去。
整个河口交汇处被巨石和桩网完全封死,河两岸和巨石上面坐卧着不少青狼,更有几只青狼在木桩上跳来跳去,似玩耍、似巡逻,似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从天火所在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那座轻舟桥的身影,距河口交汇处仅有七八里的距离,两地之间除了一片缓坡和草甸,基本一望无垠,视野开阔、不易设伏。
河口已被封闭,无法通行。天火也别无选择,只能从陆路冒险一试。
天火沿小河继续潜游二里多,在距河口五十丈的地方悄然上岸,躲在岸边的一丛芦苇中。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不久后天空的一片乌云飘过,挡住了弦月的月光,天地仿佛一下暗了下来。
月亮对狼族具有非凡的意义,‘狼啸月’是狼族表达对月亮最高敬意的礼节。
突然而至的乌云遮住了月亮,让狼群非常的不满,河口处巨石上一只特别雄健的公狼站起身来,抬头冲乌云发出“嗷呜呜~~”嚎叫声,发泄着对乌云的不满。
其他众狼也纷纷抬头,陆续加入了嚎叫的队伍,似要凝聚大家的嚎叫力量驱赶走那团乌云似的。
远处巡哨的狼群也不敢寂寞,纷纷加入了嚎叫的队伍,一起发泄着对乌云的不满。当然其中肯定也有一些青狼,通过嚎叫发泄着,对通宵达旦不睡觉去搜寻一只小狐狸的不满。
等所有青狼的注意力都转向天空时,天火舌头一卷,吞下两颗固本丹,闪电般从芦苇中蹿出,径直向石桥方向冲去。
天空的乌云似乎被一种神秘力量推动一般,逐渐移开,月亮就要从乌云后露了出来。
河口巨石上那只雄健的青狼叫得最为欢实,仿佛驱走乌云、让月光重临大地都是它的功劳一般,它要用狼嚎声压住其他跟他实力相仿的对手,至少在今晚它要做主角。
在众多的母狼和小狼的崇拜目光中,雄健的青狼肆意地展示着自己浑厚的嗓声和惊人的肺活量。
得意之余,它无意中向岸边瞟了一眼,只见月光下一个不大的火红身影正在快速远去。
“嗷~呃呃~,咳咳!”一阵变调从雄健青狼的喉间发出,本来完美的嚎叫瞬间变成了破音,然后又变成了哽咽咳嗽之声,在众狼一片惊愕的眼神中,雄健青狼一时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只好抬起右前爪向侧方一指。
河口上的众狼随着雄健青狼的指向,看到一只红色的身影已到了很远的地方了。
岸边和巨石上的青狼大惊失色,纷纷往岸上跳去,泥泞的河滩羁绊了它们的脚步,互相的踩踏耽误了后续众狼跟上。
等河口众狼上岸追击时,小狐狸已经完全摆脱了他们防线。
而背后狼山上的几支巡逻狼哨也发现异状,呼啸向石桥聚拢过来。
跑,再快点!跑,拼命跑!
这是天火和神秘空间里阿离唯一的念头,阿离这次没有抢回身体的控制权,她知道天火在奔跑方面的天赋远超过她,这一刻只能默默地祈祷。
天火风驰电掣般地冲过缓坡,只要再越过那片草甸,离石桥就只剩不到一里路程,成功就在眼前。
这片草甸的草长得并不算高,最高也只有两尺多高,几乎不影响小狐狸奔跑速度。
天火直接从一个稍高点的草丘上跳跃过去,突然天火和阿离同时心生警兆,天火在空中努力扭腰甩尾,空中二次借力,竟然横移出去两尺多远。
一只双尾巨狼冲破地面,从地下隐藏的土穴中蹿出,头顶着泥土和草皮原地腾起,一口咬向空中的小狐狸。
双尾巨狼已在这里潜伏了一天一夜,算准小狐狸最终还是要走石桥,为它准备了一击必杀。
但这一击,因为天火提前横移的两尺,堪堪地避过了。
双尾巨狼在空中不甘地摆腰甩头,用力扭头去咬天火,最终只能靠着长长的獠牙,在小狐狸的左肩胛上挂出一道不深的血口,并没有完全咬中小狐狸。
天火在空中努力调整姿势,稳稳落地后又再次弹射出去,而双尾巨狼因为空中摆腰扭头的动作,落地时已不能保持平衡,翻滚着摔了出去。
这时无数的青狼从四面八方涌来,但是已无法阻止小狐狸越过石桥。
天火拼死跑上石桥,因为处于高度紧张,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左肩胛已经受伤。
正当天火准备加速冲过石桥,突然发现石桥中间突兀地出现一道人影。
天火速度太快、避无可避,勉力让过那道身影,脚下一踉跄,步伐没有调整好,左后腿绊倒了右前腿上,翻滚着摔了出去,在坚硬的石桥上磕了个七荤八素。
等天火停下来,才发现浑身僵硬,这是超越身体强度的奔跑和高度紧张后的正常现象。
天火再也挪不动任何一支爪子了,只能躺在地上默默催化胃中的固本丹,来医治受伤的身体。
双尾巨狼看到轻舟桥头的石碑,略微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敢上前。
可是后面的青狼看到小狐狸还躺在石桥上,近在咫尺,就蜂拥而上、踏上石桥,裹挟着双尾巨狼向对岸冲去。
突然巨大的火墙从石桥中央升起,将石桥隔为两段,紧接着一个直径丈许的大火球从火墙后射出,橘红色的火光里映射出上百只青狼惊恐的脸。
拥挤在石桥上的群狼纷纷跃起,躲避着火墙和火球,但是仍然有不少青狼被火墙烧伤或被火球击中。
青狼的毛发浓密、厚实、干燥,是最好的保温材料,同时也是最好的燃料,只要沾上一点火星,就会剧烈的燃烧起来。
很多青狼身上着火,灼烧难耐,不得不从石桥上跳下,借用河水来熄灭身上的火焰。
一时之间桥上乱做一团,烧焦皮肉的恶臭味弥散在空气中,后续的狼群还在往桥上涌,而桥上的狼却在拼命后退,这样让更多狼被挤下石桥。
石桥上足足乱了一炷香,桥中间的火墙才慢慢熄灭了,群狼才安静下来,隔着火墙和对面的人对峙起来。
只见火墙后面站着一位头戴斗笠、身着罩袍的高壮男人,罩袍非常宽大,罩住男人的全身后,还能拖在地上;斗笠更大,压得很低,看不到高壮男人的脸,高壮男人更似有意缩着脖子,不想让人认出他似的。
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响起:
“奔狼原的狼崽子们,你们越界了,前面是轻舟坊的地界!
回去告诉你们大王,我们轻舟坊和你们奔狼原历来河水不犯井水,所以千年来,才能相安无事,最好不要轻启战端。”
双尾巨狼站在狼群的最前方,呲着牙怒视高壮男人,呜呜地叫着不肯后退。
这两晚一天,劳师动众,都未能抓住小狐狸,反倒死伤了不少青狼,令双尾巨狼在族群中的威信大减。
如果此刻双尾巨狼没有什么表示,就服软后退,双尾巨狼更没法向族**代了。
双尾巨狼阴冷的目光盯着高壮男人,只要高壮男人露出一丝破绽,它就准备冲过去把瘫软在地的小狐狸抢回来。
“诶,还不死心吗?”高壮男人从罩袍里探出半截木杖,毫无征兆的,一个超级大火球从杖尖喷射而出。
双尾巨狼嗷一声怪叫,原地跳起一丈多高,堪堪避过火球。
可后面的狼群却没有这样的实力和幸运,直接被火球迎面撞上,三十多只青狼呈散射状向空中和桥下飞去。
火球生生将狼群击退了数丈后,才能量耗尽、自然消散,可是火球的威力已经让狼群望而生畏、无心恋战了。
双尾巨狼重新落回地面,心有余悸地看着高壮男人,仰天一声狼嚎,带着所有的青狼像潮水一般从石桥上退去。
离石桥不远的一处山丘上,青狼大王自始至终负手而立,只是冷眼旁观战场,未曾有出手的涌出。
他悠远的目光穿透夜空,与石桥上的高壮汉子的目光碰撞一下,双方只是做了一下试探,并没有选择进一步交锋。
双尾巨狼出头丧气地跑上山丘,趴在青狼大王脚下,用狼语不甘地问道:
“青祖,就这样放那只臭狐狸走了?那株千年肉芝功效惊人,您亲自栽种培育了千年,其中玄孙还照料过二百年,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那只狐狸?孩儿想不通!”
青狼大王伸出手抚摸着双尾巨狼的脑袋:
“痴儿,你的境界还不够,那株肉芝对你帮助不大。自我开始修炼佛家功法后,那只肉芝同样对我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佛、道皆有天命之说,以前说什么祖师爷爷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因为我们狼族自古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一千年前的那场变故让我怕了、让我信了、让我悟了。
师父迟迟不肯为我剃度,说我还未遇到命中的有缘人,还需要再等待。
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个有缘人是谁,但在我昨晚第一眼看到那只小狐狸的时,我立刻可以断定,我的有缘人一定与那只小狐狸有关。
所以我才让你暗中放走它,将来我们必有再见之日。到时,一切谜底都会揭晓。
我好期待那一天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