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黄沙城、议事大堂。
托托几乎要吐血了,他从城墙上走了无数个来回,最后实在待不下去,这才又回到众将议事的地方。
南城门外,那名将领仅仅率领一千兵马,真真切切一千人,连同统兵之将在内,不再多一兵一卒。
这支人马出城后,‘所向披靡’、‘势不可挡’,与林宗武派出的两千兵力对战一个时辰之余,最后竟然胜了。
胜了?
尽管是一千人马追着那两千人马在不停的跑,大明将士没有伤亡多少,但大明的兵马最后还是撤了。
连同林宗武所率的其他兵马,总共一万之余的兵力,在黄沙城南门外——全部撤了。
托托曾经的如意算盘:借助林宗武麾下精兵强将,最好是英勇千户所上阵,顷刻间将这一千人马歼灭。
之后,他就可以给那些急于出城的将士说一句:“看看,这就是贸然出城的下场,还是好好‘坚守不出、相机而动’吧”。
当然,托托之前确实是这样计划的。
然而,事实总归难如人愿。
几乎与此同时,北城门也传来消息:另外那名将士所率的五百敢死之士,也是同样的‘战绩’:北城门外的大明将士,在与他们比赛了一通骑术之后,全部撤离。
这一刻,整个黄沙城都沸腾了。
城中众人议论纷纷,其它未出城的将士,肠子都悔青了。
议论起来,说什么的都有,简直停不下来:
“什么大明英勇千户所?那个林宗武也不过如此,都是花架子,简直不堪一击,才出兵一千五百人,就打的全部退兵了”。
“原来,大明军队之前攻下西沙城是因为火炮的威力,攻下东沙城是因东沙城的兵马都去援救西沙城了,这才让他们捡个漏”。
“真想不到阿里脱木将军是怎么搞得,连这样的军队都战不过,可惜我们当时不在场,不然的话……”。
……
说法一开,就再也停不下来,各种‘高手’堪称事后诸葛亮,全部蹦跶出来,对眼下的战事都能发表一二,而且听上去‘极为合理’。
“就冲这一点,今晚也得加酒加菜,那怕是赔钱赚个吆喝,大爷我也乐意……”。
黄沙城中,大街之上,不少店铺再次开门,好酒好肉的上,笑脸迎客。
不过,每个店铺有个规矩:优先招待今日出城的那一千五百将士,而且酒肉管够、不收钱。
至于其他将士,对不起,一切照旧。
只是看在今日胜仗的份上,酒可以多打点,菜可以多加的,仅此而已。
短见与势利眼结合在一起,往往能得到很连锁的反应。就拿此事而言,其他没有出城的将士,此刻作何感想?
要说对这个消息最眼黑的还是托托:他想借助林宗武之手让城中将士能够明白一个道理——大明的军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之后才可以继续他的计划:坚守不出、相机而动。
退而言之,若是真的打了胜仗,作为黄沙城的管事人,托托还是应该高兴的,但他并非匹夫,发生这样的事儿,只要细细一琢磨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坑。
原本想利用林宗武一把,结果被人家耍的团团转。
今日一战,托托很快算清了这笔账:林宗武撤兵,换来的却是黄沙城中的更加不安宁,其他将领对他的更加不信任。
与此同时,经历过西沙城、东沙城之败、阿里脱木被杀之后,黄沙城的鞑靼将士,终于从怯战与消极中站了起来,面对林宗武的大军:他们已不再害怕。
区区一个多时辰,林宗武的骄兵之计很快得以实现,但黄沙城内的烂摊子,就只能由托托自己收拾了……
“托托大人在哪里?我们都等着要见他呢”,晚饭后,门外不少将领前来,说是有要事禀告。
托托的贴身随从挡在门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大人正在里边用饭,之后自会传唤各位”。
好吧,这顿饭,该是要吃多长的时间?
屋内灯光昏暗,托托似半睡半醒,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他特别想享受这种懒懒的状态——如同被医官微微麻醉一般。
不用说,门外这些都是来请战的:看到今日城外‘大胜’一幕,其他人都蠢蠢欲动,恨不得都去抢到一份功劳,然后再威风一把。
想到再次要搜肠刮肚的劝说一番这些匹夫,托托却没有了多少底气:之前已试过很多次,结果都一样:没有结果。
如今有林宗武这么一出,若再想成功劝说这些将领,无异于难上加难、比登天还难。
“事到如今,不要怪本官心狠了”。
思量良久,托托终于拿定主意——杀鸡儆猴,拿这些人开刀,树立自己在黄沙城的绝对地位。
只有这样,他的计划才能实现。
‘只要我的计划实现,就能打赢林宗武’,托托是这样认为的。
猛地一瞬间,不知是何缘故,托托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只见过画像、却未见真人的对手。
“仲逸,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此次骄兵之计,到底是林宗武,还是你这位监军的主意?”。
起身那一刻,托托脑中不由闪过一个疑问:“这个林宗武,为何如此相信仲逸的计谋?他们二人为何配合的如此默契?”。
有些问题经不住细想,就想有的人经不住细看一样,越想越怕、越看越看不懂。
自从林宗武领兵以来,仲逸抛头露面的机会越来越多,有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委以重任。
‘重’到什么程度呢?当初的西沙城,林宗武竟然让仲逸一个文官去守,此次林宗武攻黄沙城,负责留守东沙城的,依旧是仲逸。
林宗武对仲逸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英勇千户所的器重,而英勇千户所才是林宗武一手创建起来,如同自己的手足一样。
仲逸到底是林宗武的什么人?难道,林宗武就不怕他抢走自己的功劳吗?
初来黄沙城时,托托就曾向众人说过:“本官和你们不熟,但与你们的阿帖木尔将军、魏大人之前见过很多次”。
而魏申与林宗武、仲逸早就交过手,见过数次面。
魏申也曾似乎说过:这个林宗武,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绝非一个小小的千户。
托托细细想着魏申曾说过的话:“而仲逸更不简单,小小年纪,但眼前的翰林院侍读,只是一个过渡”。
当初只是随意交谈一番,时至今日,托托这才想起魏申的话。
没错,林宗武如今已不再是五品千户,而是正四品的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负责京城守卫,是更接近皇帝的那一批人。
仲逸早已从翰林侍读,变为如今的侍读学士。还罕见的做了北征大军的监军,颇不正常。
“得要设法离间这二人,到时大明军队不攻自破”。
托托暗暗得意道:“打仗,从来就不只是阵前比试刀枪,林宗武、仲逸,你们不也用计谋吗?就不要怪本大人了”。
……
“大人,门外那些将领一直在催促,你看?”。
托托的随从走了过来,向他低声禀道:‘依属下看,他们全都按耐不住了’。
托托缓缓起身,轻轻拍拍衣袖,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走,这就去会会他们。这次,得要给他们点威风看看”。
临行至门口,他突然驻足,向其中一名随从低声问道:“城中散布谣言之人,查的如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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