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的威胁虽然没了,他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回到阵中的刘稷等人,首先要面对的,是无处不在的伤病以及......死亡。
“戍主,戍副,老吴他,不行了。”
刚刚走进阵中,被称为康老四,大名康怀顺的粟特男子,向他们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张无价一听之下,也顾不得说话,赶紧随他走过去,慢了一步的刘稷跟在后头,将陌刀随手交与一名军士,很快来到了一个雪撬旁。
老吴是个敦实的河西汉子,身高与张无价差不多,刚才的战斗中,独守一条通道,斩杀雪狼十余条,不幸被咬中多处,其中最为致命的一处在胸前,那不是牙齿印,而是五道锋利的爪印!
刘稷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哪怕是有直升机能往后方医院送,老吴也抢救不回来了,他的整个胸膛几乎被抓烂,鲜血流得堵都堵不住。
“老张......我,我那......小子。”
许是憋着最后一口气,在看到张无价之后,他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便拉着后者的手,鼓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都在张某的身上!”
张无价怕他听不清,大吼了一句,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只是里面的光芒渐渐掩去,人已经去了。
张无价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将对方的眼皮抹上,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伤亡如何?”
康老四摇摇头:“陌刀手没了四个,长枪死了五个,还有个倒霉的弓箭手,被狼咬断了脖子。”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运气好没挂彩的只有十一人,伤势轻点无碍行动的十四人,需要包扎的十五人,这里头,有两个断了手,一个断了腿。”
也就是说,伤亡接近五分之四,阵亡了五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一的伤势不明。
刘稷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再也不复之前的胜利喜悦,看着眼前的惨状,听着不时传来的叫声,他的面上充满了黯然。
当发现张无价、康老四等人都在看着他,刘稷定定神,语气中有些不确定。
“咱们只赶了一天的路,此时返回应当......”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无价给打断了:“康老四,带人去帮忙。”
将其他的人赶开,他放低了声音:“跟着你走上这条路,就没想过安稳,被狼咬死,冻死、饿死和战死有什么两样?此时回去,他们岂不是白死了?”
“可那些伤者?”刘稷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时下不了狠心,后世,他所接受的军营文化,是不抛弃不放弃,这些伤者,很多人可能还有救。
“听天由命罢,该死的,送回去也是个死,不该死的,自己就能活下来,你知道老吴为何闭不上眼么,他需要这份军功,需要赏赐,才能养活家中的妻小。带着咱们,立下头功,才是你应该考虑的。”
刘稷不再多说,也不想再他争辩,对方有一点没说错,胜利完成任务,才是他最该考虑的。
“把走不了的都抬上雪撬,若是某所料不错,前方有一处洞穴,可以让咱们歇上一晚。”
“余下能动弹的,都去剥皮,能装多少装多少,夜里,就指着这些皮子取暖了,尽量割些完整的,肉也要砍一些,多弄些腿肉。”
这个判断,他是基于相对位置,在后世,虽然有着先进的定位和导航方向,可是在气候恶劣的地方,仪器很容易失灵,因此,一些看似过时的经验,往往会起到关键的作用,此时,他用来定位的,就是远处的几座高峰,通过计算偏斜角,能得出一个大概的方向和位置,虽然误差肯定小不了,但这个时代,能够精确到半天,已经算高精度了。
在他的指挥下,一些不重要的辎重被卸下,将行动不便的十来个军士放了上去,每一辆雪撬都由一个没有挂彩的人拖着,刘稷自然也不会例外。
走了大概大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接近了一处高山,刘稷放下雪撬,亲自前去打探了一番,确认就是他要寻找的那处山岭,果不其然,山脚有一处天然洞穴,和后世相差无几。
“快,拖进来。”
他赶紧跑回去,带着余下的雪撬来到洞口,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之后,将伤者一个个抬了进去。
“康老四,你带个人守住洞口,若是有野兽来袭,放响箭。”将人安顿好,他背上空的雪撬,又准备往回走,康老四慌乱拉住。
“戍主,你去哪?”
“接人,还要将老吴他们拉过来,寻个地方埋了,放在野处,会被雪狼吃掉的。”
康老四放开手,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去,一把解下背上的陌刀,如同一尊门神一样,挺立在洞口。
哪怕死在异乡,也没有人不希望,能入土为安。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当他焦急不已,连连发出几声响箭后,终于看到远处出现了一片黑影。
“谁?”尽管知道野兽不会回答他,康老四依然大喝一声。
“咱们回了。”
张无价的声音,让这个六尺高的汉子,差点掉下泪来。
二十五部雪撬,每一部都被压得几乎变了形,上面是大块大块的狼皮、以及狼肉,就连铁釜中,都盛满了狼血,当然还有阵亡的那十个弟兄。
张无价带着人去刨坑,余下的人,上山去砍柴火,山洞很大,一下子塞进去几十个人和一堆雪撬,都不觉得有多挤。
事情交给手下,刘稷一个一个地检查伤重无法动弹的弟兄,结果让他的心里一沉,虽然不是学医的,可是战场上哪个不懂点创伤医理,这十多人,严重地已经出现了感染,没有抗菌类药物,能不能抗过去,只能靠天意,他们带的金创药,在刘稷看来,只有简单的止血效果。
“莫动,会很痛,忍一忍,或许能保得一命。”刘稷将一团麻布塞在伤者的嘴里,准备自己动手。
没办法,他总不能见死不救,拿出那把短刀,就像那天在石家客栈一样,刘稷打算用高温杀菌的方法,看看能不能救下一些。
在出发之前,他就准备好了会有这么一天,因此,针线都带上了不少,将针钱扔进烧开的热水中,将刀子在火堆上滚过,刘稷首先找到一个伤势较重的陌刀手,他的伤在背部和腿上,几道血淋的大口子,深可见骨。
“啊!”
本来已经忍住的伤口,被灼热的刀子挑开,伤者立刻发出了杀猪般地惨嚎,站在一旁按住他手脚的张无价眉头一皱。
“陈金,你这杀才,杀狼不见你叫唤,受伤不见你叫唤,刀子烫一烫,叫得跟死了娘似的,给谁听哪?”
“我娘本就死了。”名叫陈金的汉子咬着麻布嘀咕了一句,不过再也没有叫出声来。
对于他们的打岔,刘稷视而不见,他的额头上冒着细汗,好像这些刀子,针线都刺在自己的身上,好不容易处理完一个,陈金已经倒在临时铺就的席地上,只余了哼哼地劲儿。
“先不要睡,把煮好的肉汤倒一碗与他,血块也吃上一些,出身汗明日若是没有发烧,就算保住命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个,等到将十来个重伤员处理完,夜已经深了,可他不仅不能休息,还得把那些轻伤的叫起来。
“狼齿有毒,也许会致命,都忍一忍,就像方才某所做的那样子,一对一,互相缝补,刀子一定要拿火烧热,不要怕痛,弄一弄,哪怕没中毒,伤口也会好得快些。”
他的话就是军令,又是为了自己好,被叫醒来的轻伤员毫无怨言,在他的指导下,一个对一个,互相为对方治伤,本来也不难懂,没过多久,余下的十多个轻伤者,也都缝合好,他已经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去歇着吧,某方才睡了一会儿,值夜的事,让某来。”
听到张无价的声音,刘稷心安理得地哼了一声,便摇摇晃晃地钻进一个角落,把自己裹进一堆狼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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