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家族,在长安城里,有好几个显贵的。
但,真正能算得上人物的,可以触及权力核心的,却只有两个。
一个是太子刘据的正妃,太子妃王须翁的母族。
不过,这位太子妃本人与太子成亲后,并没有生育子女,按照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的政治原则,其几乎就是下一位废后的备选。
故而,没有外甥的太子外戚家族,在长安城里一直很低调,几乎是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就只剩下另外一个家族故王太后的外族。
也就是当今天子的舅舅、表哥表弟们组成的王氏外戚家族。
在当年,第一代盖候王信还活着的时候,王氏外戚家族,确实称得上风光无限。
但,那位谥曰靖候的老大人,早已经作古多年,怕是连骨头都烂掉了!
今天的盖候家族,与其说是权贵外戚,倒不如说是一条靠着过去荣光,狐假虎威的鬣狗。
就靠着吃腐肉维生。
这样的渣渣,张越有些搞不懂了。
是什么给他们胆量,居然让他们生出可以在这个事情里获利的错觉?
袁常听着张越的冷哼声,忙拜道:“老师不可轻敌!”
“弟子来前,家父曾嘱托弟子,转告老师:王氏虽衰,却也并非乏人,尤其是盖候妇鄂邑主颇为厉害!愿老师三思……”
张越听着,也忍不住神色严肃起来:“鄂邑盖主?”
“然!”袁常却以为张越不知道这位帝姬的能耐,连忙介绍道:“当初,靖候(王信)病重,天子亲临其病榻,握其手问曰:君病重至斯,却犹有坚持,可是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事情?”
“靖候口不能言,只是一直望着其子受,不能瞑目!”
“故陛下乃诏,以鄂邑主妻其子受,为鄂邑盖主,靖候乃瞑目……”
“鄂邑主入盖候府,迄今凡二十年,盖候家族上下大小事务,悉数皆由其所令,訾产暴增,据说便是大农也颇为忌惮这位殿下……”
张越听着,眼神迷离,问道:“此番王家参与?呵呵……该不会是姓丁的在狐假虎威吧……”
袁常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
张越挥手道:“常啊,你替为师再去打探打探,看看主持此事的,是不是姓丁的人……”
众所周知,刘氏帝姬,除了少数人外,其他人都喜欢养小白脸。
而且,和小白脸的感情还非常深厚!
譬如已故的馆陶太长公主去世后,遗愿却非是与结丈夫堂邑候陈午合葬,而是和历史上最有名的小白脸,那位留下了绿帽子以及主人翁这两个典故的董偃合葬。
这真是丢光了老刘家的颜面。
要知道,这位太长公主认识董偃的时候,已经六十几岁了,而董偃彼时不过十七八岁……
几乎都能做对方的奶奶了!
这位鄂邑盖主,在现在关注她的人,没有多少。
但在历史上,她却成长成为了汉家朝堂上最有权势的女性。
因为昭帝即位时,当今天子的诸女全部扑街,只有她一个火种,故而霍光等大臣,迎其入宫抚养昭帝。
由是,这位帝姬摇身一变,得以成为鄂邑长公主。
而这位长公主在汉家历史上,同样成为了一个痴情之人。
其去世后,选择了和她的面丁氏,而不是丈夫盖候王受合葬。
只能说,这汉家帝姬自有国情在此!
而,根据张越回溯的史料记载,这位鄂邑公主殿下的面,恐怕在此刻,已经是这位殿下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若此事,是他在主导,倒也说得过去。
面与小妾一般,都是吃的青春饭。
讲究的就是有机会捞一把,捞到多少算多少。
“诺!”袁常微微恭身,领命而去。
张越看着这个便宜弟子远去,心里面,却已经开始在盘算了。
“无论是不是姓丁在搞鬼,我都必须拿王家立威!”张越在心里盘算着。
至于赵家?
打疼他可以,斩掉他伸出来的爪子也行。
但若是要穷追猛打。
那建丰同志上海打老虎的结局,就是张越的前车之鉴!
钩弋夫人在当今天子面前的地位,可是仅次于长生不死和擒单于问罪于长安的第三位。
在事实上来说,老刘家的皇帝,虽然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拔鸟无情,但有一点要承认,当他喜欢某个妃子的时候,那是予取予求,呵护备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想当初,李夫人受宠,连大将军长平侯卫青也要去捧马屁,也要去奉承。
更何况,这位钩弋夫人,还是当今天子晚年证明自己依然年轻的证据。
所以呢,对赵家,张越的态度只能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这威风就只能耍在王家和鄂邑公主的头上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更是这个世界的现实。
两强相争,倒霉的一般是周围围观的吃瓜群众。
这就好比后世凉茶大战,加多宝与王老吉打成一团,打着打着,和其正躺枪,莫名其妙的丢掉了大量市场。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张越总感觉不爽,念头非常不通达!
“赵家……呵呵!”他咬着牙齿,在心里告诉自己:“若尔等不识相,将来有尔等好看的!”
赵氏外戚现在依靠钩弋夫人受宠,张越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但将来呢?
新君即位后,赵氏是哪根葱?
区区先帝妃嫔外家,张越一根指头也能捏死他们。
……………………
此刻的长安城中,气氛依旧紧张。
虽然,戒严令已经取消了,但市面上依旧人心惶惶。
在天子的封口令下,暂时大多数普罗大众,压根不知道建章宫的事情。
无数流言蜚语,漫天飞舞。
吃瓜群众们一脸问号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政坛的变化。
而很快,一些事情就引了人们的集体关注。
太子太傅牧丘候石德,被仆人抬着,回到了府邸,随即宣布要‘闭门读书’,石家子弟立刻如惊弓之鸟,消失在长安的闾里之中,连斗鸡走狗也不敢参与了。
这可就真是太稀奇了。
要知道,自从上一代的石家家主丞相牧丘恬候石庆去世后,石家的家风就一落千丈,甚至面目全非,在曾经的老家主镇压下,连玩个妹子也不敢的石家子弟,一下子就自由了。
他们斗鸡走狗,博戏行猎,极尽奢靡之事。
传说石家的子弟,甚至连马鞍也要镶嵌黄金珠玉。
整个长安城,到处都能见到石家子弟的威风。
但,现在,一夜之间,仿佛老家主复活了,老石家的人一下子就龟缩了回去,连门都不出了。
这可真是稀奇。
更稀奇的是,太子诸官,几乎全部被太常和宗正革除。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太子官吏被遣送回家。
吃瓜群众们哪怕再傻,消息再闭塞,现在也都知道了,太子出问题了。
区别只在于,问题的大小。
不过,很快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关注和探究这其中的深层内幕了。
因为……
一个天大的馅饼,从天而降!
天子诸官尽罢,据说从太子太傅一直到太子身边的侍奉官员,十去七八。
这意味着,一下子就空出了数百个位置。
而且是数百个前途光明,钱途也光明的职位。
瞬间上至公卿列侯,下至寻常士大夫,人人都是心潮澎湃,深感机会来了。
尤其是那些近二十余年才崛起的新贵们,人人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在这些纷纷扰扰的余波中,丁少君怡然自得的,端坐在府邸之中,喝着今年刚酿的醇酒,小日子过的舒坦极了。
“京兆伊于己衍果真是怯懦之人,好欺负啊!”丁少君得意的道:“不过稍微吓唬了一下,其便拱手让出了槐市的三间商铺!”
那三间商铺,过去是周家的,日进斗金。
自周氏被诛,其家产尽数充公,这三间商铺落到了京兆尹手里,按照制度卖私人。
本来,每一间都可能需要数百上千万才能拿下。
但他靠着自己背后的盖候家族,特别是鄂邑主的身份,直接以不过百万的资本,拿下三间价值千万以上的商铺。
然后转手作价两千万,卖给了大贾袁广国,倒手之间获利二十倍。
也正是靠着这个操作,他成为了长安城里新晋千万大贾。
“明公神武……”一个坐在他下的文人阿谀着道:“此事之后,长安城中,谁不知明公威名?”
“只是……”这文人低头拜道:“臣听说明公,欲在华县效仿新丰,这会不会得罪那位?”
丁少君听着,却是嗤之以鼻。
“阁下太胆怯了些……”他微微沉吟,极为自满的道:“当世欲求富贵,必须胆大!”
“那位张蚩尤,即使再能耐,还能隔着京兆伊来打华县不成?”
“还能隔着鄂邑主,来对付吾?”
“况且,此番,也不是吾一人如此……”
他望着远方的戚里:“还有更多人做的比吾还夸张!”
他还算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只是一个跟风之人。
其他贵戚,那吃相可比他难看多了。
甚至已经有人,准备落到实处了。
那个张蚩尤,即使知道这些事情,要震怒,要报复,在丁少君看来这报复的铁拳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毕竟,他上面有赵家顶着,下面也有很多公卿子弟。
哪怕有事,他也能及时脱身。
更不提,在他看来,他与其他人做事都很低调。
而现在,那个张蚩尤又忙于太子之事,应该是没空也没时间来管自己等人。
恐怕,他得等到大家把好处都差不多吃进肚子里,才能反映过来。
到时候,无论如何,不管怎样,他都只能帮大家伙来擦屁股,把事情的收尾收拾干净。
大不了,自己吐一点出来就是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想要他现在停手,那是不可能的!
几千万甚至更多的利益,就摆在眼前,谁能无动于衷?
那文士听着,却是皱眉不已,本着尽忠的心理,他不得不再次劝告道:“明公不可如此啊!臣听说,吴子兵法说:不合于国,不可以成军,不合于军,不可以出阵,不合于阵,不可以进战,不合于战,不可以决胜!如今明公虽然幸贵,有鄂邑主和盖候家之势可借助,然则那张蚩尤非比寻常啊!明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以免祸患降临!”
这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对方的威名。
而自己的这位主君,居然胆子大到敢到他头上动土?
一旦被觉,以对方的性格,雷霆般的报复立刻降临!
对于那位,文士深知,再怎么过分的评估对方的能耐也不为过!
想想都知道了,京兆尹于己衍,连自己的主君,这位鄂邑主的面和白手套也能吓唬的住,那位要插手京兆尹事务,还不是一个眼神,于己衍就跪下来了?
更别提对方可不是过去的权臣!
他在权臣之余,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公认的大学阀,未来的公羊领袖。
他的学术地位,是建立在一次次胜利,和一本本著述之上的。
作为士人的他,自是清楚,这位张蚩尤在舆论界拥有着怎样的能量?
夸张一点说,那位张蚩尤已经可以呼风唤雨,能排山倒海了。
丁少君听着文士的话,却是很不耐烦了。
他只是市井出身,没有什么文化,靠着生了一副好皮囊和在市井练就的一番床笫本领,才博得了鄂邑的欢心,独占其宠。
如今,虽然看似风光,但他同样知道,这样的风光恐怕维系不了多久。
鄂邑主现在宠爱他,但将来呢?
年老色衰,体力不在,必定有更年轻的人取代他。
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捞点,将来怎么办?
那文士却是大着胆子,想要继续劝说,丁少君见状,一拍案几,怒道:“阁下不必再劝了!”
“旁人怕他张子重,我丁少君不怕!”
他昂着头,自己给自己打气:“更何况,我听说,法不责众,如今长安贵戚,皆觊觎于此,纷纷谋划,我与众人行,那张子重难道还能只打我一人?那也太无赖了些!”
文士见着,心中一叹,暗道:“这丁少君,怕是要自取灭亡了!”
“我不能与他赴死,得找机会,脱离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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