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清凉殿中,南陵公主拉着赵弱娘,两个小丫头,肆无忌惮的在这皇宫禁内,玩着属于她们的小游戏。
“张侍中可厉害了!”南陵公主骄傲的举着一柄小剑:“我听说,张侍中在漠南差一点点就抓到了那个大坏蛋!”
赵弱娘更加骄傲,她昂着自己天鹅般修长雪白的小巧脖子,得意的道:“当然厉害了!那可是弱娘的小叔叔!”
于是,两个小姑娘,便咯咯咯的笑成一团。
活像两只在水池里嬉戏玩闹后的小鸭子。
天子看着这两个小丫头,嘴角忍不住的溢出笑容来。
“陛下,丞相上书,请议侍中张子重之功!”尚书令张安世悄悄的走进来,在天子耳畔轻语着。
“丞相倒是心急啊!”天子微笑着掸了掸自己的衣袖:“只是,可惜了……”
当了这四十七年皇帝,只要他认真起来,冷静下来,无论是哪个臣子,只要撅一下屁股,他都知道对方要去那里拉翔了!
丞相刘屈氂的这点小算计,在他眼里,根本不足为奇。
无非不过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提前给张子重上一个枷锁,免得他做下更大的功劳,在地位和名位上超过海西候李广利!
譬如说,得到大司马或者大将军这两个职位之一。
“丞相的格局,终究还是小了些!”天子浅笑着:“汉家何曾吝啬过名爵?”
“贰师将军若是争气,打一个打胜仗嘛,朕又不是舍不得一个大将军或者大司马之封!”
当初,长平侯卫青,冠军侯霍去病,闪耀天下,盖世无双!
以老带新,打的匈奴人狼奔豚突,几如丧家之犬。
若李广利能和张子重一样给力,帝国就可以再现当年盛况!
可惜啊可惜!
李广利这个人,终究还是太保守,也太顾及舆论了!
当年屠轮台,舆论给他的压力太大,导致其之后再也不敢随便的对夷狄下死手。
用兵方面,又因为天山会战与余吾水会战的失利而日趋保守。
在以前,天子还觉得李广利很可爱,萌萌哒。
然而现在……
他却免不了责怪李广利!
没办法,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现在张子重,只带了长水校尉加护乌恒都尉的骑兵,就打的匈奴人丢盔弃甲,损失惨重!
如今更是已经跨过了弓卢水,向着漠北腹心挺进!
而其所耗费的资源,所带的兵力,连李广利麾下兵团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这一对比,天子自然会责怪李广利!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喜新厌旧!
无论是将军,还是女人,都是如此。
特别是,张子重还逼降了一位匈奴单于的弟弟,还让这个匈奴单于的弟弟,给他送来了一份‘言真意切’,舒服的让他甚至忍不住呻吟的表奏。
尤其是表奏之内,那位匈奴单于的胞弟‘诚惶诚恐’为他所上的尊号——大汉皇帝天单于陛下!
这是他此生最喜欢的一个头衔!
没有之一!
在这个时候,丞相刘屈氂跳出来,那简直是出来讨人厌!
错非这位陛下如今心情不错,仅仅是这一点,刘屈氂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陛下……”张安世看着天子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道:“微臣以为,丞相所言所奏,或许有些道理……”
“嗯?”天子眉头微微一拧。
张安世马上就跪下来,俯首拜道:“臣万死斗胆进言!”
“谚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故刚过易折,慧极必伤!”
“今侍中张子重,年不过二十,若贸然以弱冠之年,而凌于天下万将之上,臣恐将来有夭折之伤……”
天子听到这里,脸色唰的一下就拉了下来。
“谁敢!”他握着拳头,想起了早夭的两代冠军侯,内心的怒火,像火山岩浆一样炽烈!
“臣万死!”张安世赶忙低头。
天子却是忽然长叹了一声,道:“卿何罪之有?”
不过二十岁的大司马/大将军,确实是太过惊世骇俗,也太过显眼了。
可是……
“朕若轻赏张子重,世人恐怕会以为朕不能用贤才名将……”他轻轻叹息着,但语气和心境却已是有了松动。
张安世连忙抬头,道:“陛下,臣愚以为,陛下或可效骠骑故事,以一新将军以赏张子重!”
“许其开府建牙,许自建新军……”
“如此,虽无大将军、大司马之名,却有其实!”
天子闻言,终于笑了起来,道:“尚书令,真朕肱骨也!”
“那么,以尚书令之见,朕该如何?”
“臣岂敢议论此等军国大事……”张安世俯首道:“唯陛下能决之耳!”
天子却是踱起了脚步。
他看向远方的宫阙,猛然想到了一个故事。
于是,他轻轻吟诵起来:“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
“尚书令……”他回首道:“请告丞相:朕意以‘鹰杨将军’以封侍中张毅,秩比中两千石,赐金印印绶,准鹰杨将军剑履上殿!”
“命少府有司,于长安城中选址,营造鹰杨将军莫府,如骠骑将军、贰师将军故事!”
“再命百官,议鹰杨将军之功,以选其侯爵之封!”
张安世听着,趴在地上,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因为……
鹰扬这个词,是一个非常非常有名的词语。
在文人的典籍里,鹰扬与鹿鸣遥相对应,表示着文武的两个终极形态。
而上一次,被人称颂为‘鹰扬’的男人,还要追溯到数百年前,武王伐纣的时代!
那个驱车上前,慷慨致师,令商人三军丧胆,六师夺志的周尚父姜尚。
姜齐的开国之主。
诗经称颂这位太公说:维师尚父,时维鹰扬!
意思就是,太师姜尚父,就好像展翅高飞,凌于九天的雄鹰!
这是武将的最高赞誉!
亦是当代无数将官孜孜以求,追寻的道路与目标!
而,这个荣誉,时隔数百年,再次落到一个男人身上。
不知道为何,张安世却没有半分不服和异议,有的只是认同和信服!
第一次领兵,四千打一万加,战而胜之!
如今,更北渡弓卢水,直插匈奴心脏!
而且,他年纪不过二十,这样的人,若都不能称之为‘鹰扬’,谁能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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