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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一节 纷扰的匈奴(1 / 1)

撤军,毋庸置疑是最需要技术的军事行动!

尤其是,深入敌境后,且敌人依然拥有反击能力的情况下的撤军。

为了确保能够顺利与敌人脱离接触。

在封狼居胥典礼后的第二天,张越就亲自率领四千精骑,从狼居胥山向西,做出攻击姿态,甚至做出要渡河的样子。

吓得余吾水对岸的匈奴骑兵,不得不立刻后撤,并且一撤就是一百余里,撤到了赵信城的保护范围内。

几乎犹如惊弓之鸟!

没办法,狼原一役后,逃回漠北的卫律等人,为了尽可能的推卸责任,将汉军的实力,进行了夸大。

在卫律等人描述里,汉军的骑兵,几乎每一个都比匈奴的射雕手强。

拥有着百步穿杨的射术,生撕虎豹的力气。

为了加深这一印象,有些逃回来的贵族甚至开始渲染起了‘汉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

最初,这种说法是没什么人相信的。

自漠北决战后的这二十七年时间里,匈奴虽然在战略上被汉军压制,但在局部却经常能取得胜利。

对汉的恐惧也逐渐淡去。

最起码,过去二十多年里,匈奴人只要把战线拉长,那么,最终就至少可以逼退汉军!

所以大部分人都将这个说法当成笑话。

但是,河曲一战,右贤王奢离的主力近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逃脱。

而奢离所部,是匈奴留守漠北最后的机动兵团和精锐。

这就使得,原本被人嗤笑和不屑的‘汉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立刻席卷漠北各部。

一时间人心惶惶,特别是匈奴人素来有将击败特别是碾压自己的敌人神化的传统。

在过去的百年岁月里,仅仅是汉室明确知道的例子,就有着汉雁门郡太守郅都、云中郡太守魏尚、飞将军李广、大将军卫青、大司马霍去病以及当代的贰师将军李广利。

尤其是卫青霍去病,哪怕是现在,也依然是匈奴人不敢提名字的男人。

如今,他们再次面对一个似乎不可力敌的敌人。

于是,愚昧的牧民和奴隶们,再次将这个敌人神化。

特别是,某些亲汉派的贵族,私底下将‘张蚩尤’的传说,撒播开来后。

漠北各部,对于张越的战旗,充满了恐惧。

这就使得,张越几乎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完成了驱逐匈奴骑兵的战略目标。

在将匈奴骑兵逼回赵信城附近后,汉军骑兵,旋即开始交替掩护,并向姑衍山方向撤退。

至延和二年夏五月初八中午,也就是张越与那位所谓‘屠奢萨满’彭奉约定的时间。

汉军骑兵彻底脱离了狼居胥山一带。

至十日下午,撤出姑衍山地区,进入祷余山一带。

而这时,前方的辎重部队与部队,已经基本渡过了弓卢水,撤入难侯山地区。

而这也意味着,除非匈奴主力兵团,在现在越过瀚海,并直抵弓卢水中游河谷一带,否则,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汉军撤回漠南的了。

………………………………

将时针向回拨两天。

延和二年夏五月初八上午。

就在汉军骑兵的殿后部队,开始有序从狼居胥山撤离,向着姑衍山前进的时候。

在狼居山以北、黑水河以南,燕然山以西的草原上。

一支匈奴骑兵,在数十名萨满祭司的率领下,簇拥着匈奴的母阏氏,浩浩荡荡,向着狼居胥山前进。

一路上,虽然很多人都提心吊胆。

担忧着汉朝骑兵的攻击。

但狂热的宗教情绪,却主导着他们的行为。

萨满祭司们,更是在他们耳畔不断打气:“伟大的屠奢萨满,沟通天地万物之灵,万物之灵告知伟大的屠奢萨满,汉人已经向南撤退!现在,是到了我们,为天神与日月之灵,收复圣山,夺回龙城的时候了!”

母阏氏颛渠氏,也是信誓旦旦的鼓励着她的贵族们:“我,伟大的且鞮侯单于之妻,狐鹿姑单于之母,向你们保证:天神已经通过屠奢萨满,启示了我们的这次行动,必定会成功!”

于是,这数千人一路上战战兢兢,又自信满满的靠近狼居胥地区。

当他们在中午时分,抵近狼居胥地区时。

他们发现,一切都和他们信奉和尊崇的‘屠奢萨满’在数日之前就已经预言的一般。

圣山周围,已经没有了汉人的影子。

甚至,还有人在某些地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譬如,在狼居胥山的北方,他们进军的道路上,有些地方的草场,长出了类似脚印的巨型形状。

这些青草脚印,长达数十步,宽数步。

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巨人,向狼居胥山走去一样。

牧民与奴隶们,立刻就被这一神迹所倾倒。

贵族也好不到哪里去。

每一个人都疯狂若痴。

等到他们来到了狼居胥山下,没有见到任何汉军踪影后,这一情绪立刻就攀升到了巅峰。

“天神万岁!”

“日与月之灵万岁!”

“伟大的屠奢萨满万岁!”

无数人癫狂的向着燕然山方向磕头膜拜,虔诚无比。

当两天后,‘屠奢萨满’彭奉,在上万信徒与追随者拥护下,抵达狼居胥山脚下时,这一情绪更是攀升到了巅峰!

随即,他就在母阏氏以及上百名匈奴高阶贵族与接近两万人的见证下,登上狼居胥山之巅。

并正式接受了所有人的膜拜与献礼。

于是,匈奴帝国的命运,从此走上了歧途,汇入了另一条河流中。

从这一天后,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

因为在这一天,匈奴人的原始萨满教,终于从散乱、无序,向着一个真正的宗教演化。

第一次,他们拥有了受到广泛支持和倾慕的宗教领袖。

第一次,他们如此虔诚而彻底的信奉了某一个人的说辞。

从此,神权从虚无缥缈的传说与故事中,降落凡尘。

而站在狼居胥山上,看着山下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与膜拜声。

彭奉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微微闭上眼睛,向前一握,轻声道:“吾既是神!”

随即,他下达了命令,要求他的信徒和追随者,将他——匈奴的屠奢萨满,天神的代行者、日月之灵眷顾者、万物之灵赐福者的身份,广而告之,要让所有匈奴人都知道。

他手下的萨满祭司与追随者们,更是将早就编造好的,有关他的各种故事与传说,灌输给了他的所有信徒。

如今在亲眼见证了在其率领与引导收复圣山、龙城这样的伟业,又见证了许多奇迹与神迹后,单纯的牧民与奴隶们,当然是深信不疑,甚至自动脑补了许多更有传奇性与神话性的故事。

而通过这些人,这些自来水。

屠奢萨满的传说与故事,迅速的在整个漠北地区,都流传开来。

而到这个时候,匈奴左大将率领的骑兵,才刚刚抵达赵信城。

他甚至没来得及开始部署兵力,就被卷入了赵信城内的政治倾轧之中!

因为,在确认汉军南撤后。

没有了外部压力的赵信城,就迅速陷入了激烈的斗争中。

拥护狐鹿姑的人和反对狐鹿姑的人,打成了一团。

其实,本来支持狐鹿姑的贵族们,已经陷入了劣势。

但是……

反对派们,却没有主心骨。

有人倾向支持先贤惮,也有人打算去北海请于靬王回来主持大事,更有人觉得,应该等母阏氏回来再做决定。

而这位左大将刚刚回到赵信城,就不可避免的被各派人找上门来,探查他的想法。

而他又能怎么办呢?

支持狐鹿姑?

傻子都知道,狐鹿姑单于是不可能长期掌权了。

西征不败而败,狼狈撤军。

甚至为了撤军而和本来的敌人握手言和,册封其为左贤王。

这本身就已经让西征贵族与部族,非常不满!

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更尴尬的是——那位日逐王,还被册封为左贤王,成为匈奴单于合法继承人。

未来将会登上单于宝座。

到那个时候,曾经打过他的人,该如何自处?

匈奴可没有什么小白与管仲的故事,匈奴人的传统,素来就是赢家通吃!

就像尹稚斜单于即位,军臣单于的支持者,不是逃亡汉朝,就是被人杀光。

儿单于死后,即位的句犁湖单于毫不客气的清除儿单于的支持者,更是没有过去多久。

作为率军打过先贤惮的人,左大将当然清楚,先贤惮即位之日,就是他丧命之时。

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也不可能支持先贤惮。

但,除先贤惮外,剩余的选择,好像也不是那么靠谱。

于靬王……

资格是够了,但这个单于的弟弟,是一个十足的音痴。

他要当了单于,指不定就会因为追星而跑去汉朝长安,跪舔那个汉朝皇帝。

而母阏氏呢?

又似乎落到了一个所谓屠奢萨满手里。

所以,矛盾与冲突,分裂与吵闹,立刻就成为了赵信城中的主旋律。

并越演越烈!

以至于,赵信城的高层,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从姑衍山、狼居胥山方向,不断渗透进入余吾水、黑水流域的屠奢萨满的传教者。

使得后者的信仰,迅速在整个匈奴腹地,遍地开花。

等到狐鹿姑率军,回到余吾水流域时。

屠奢萨满的传说与故事,已经在这个匈奴的核心地带,无处不在。

哪怕是在一些山区,也有着其信徒存在。

匈奴人,第一次不得不面对宗教的力量。

这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

…………………………

匈奴的纷纷扰扰,已经和张越彻底无关了。

率着汉军,用了半个月时间,张越的将旗,终于在延和二年夏五月二十一日,回到了崖原。

看着汉军骑兵,如流水一般,从十余条浮桥上,不断的通过。

张越摸了摸,已经长出了浓密胡须的下巴,看着清澈的河水里自己的倒映,忍不住笑了起来,河水中的面容,已经变得黑黝黝的。

漠北的风沙和暴晒以及昼夜的剧烈温差,在远征军的每一个人身上,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止是他,整个汉军上下,现在都已经没有了白脸。

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髯须大汉,长满了络腮胡子,脸更是又黑又粗,与出征前形成了鲜明对比。

“侍中公!”在远征中,不断锻炼成长起来的郭戎走到张越面前,道:“续将军和司马将军、辛将军以及乌恒各部贵人、姑衍王等都已经在等您了……”

“嗯……”张越回过头去,道:“吾知矣,请他们稍候片刻,本使这就过去!”

“诺!”郭戎领命而去。

张越则再次回首,远眺了一眼远方的群山,才抬起脚,走向前方。

内心之中,则闪过了无数数字。

从雁门郡率军出塞时,汉军的总兵力只有长水校尉、护乌恒都尉的四千骑兵以及塞下氏族义从大约两千骑。

一路上,从南池等部,征发和抽调了大约四千余骑。

又得到了飞狐军的四千步卒与两千轻骑的支援、补充。

总兵力由之上升到了一万六千人。

此外,还有匈奴的姑衍万骑三千余人和其他被俘的匈奴骑兵大约三千骑的加入。

在渡过弓卢水时,汉军的总兵力达到了接近两万一千人(崖原之战、鶄泽之战以及一路上的非战斗减员大约在两千左右,其中乌恒义从损失占据大部分,汉军大约只有五百到六百人的战损)。

除此之外,还携带了大约十三万头牛羊以及五万匹左右的战马、驮马,一万头左右的橐他。

现在,当汉军回归崖原。

总兵力,已经超过三万!

其中,有至少一万三千人是俘虏后归顺的匈奴骑兵。

此外,大军之中,还有妇孺三万多人,俘虏的男性牧民约两万多人。

牛羊牲畜,超过了五十万头!

战马达到了十一万余匹,橐他三万余头。

更缴获了黄金接近八万金,玉石与金银器皿数千件,丝绸两万多匹,还有各色皮毛数万件!

仅仅是这些物资,就装满了所有的橐他和犍牛。

甚至还需要乌恒人和匈奴人,肩挑手提,帮忙运送。

此外,更是解救了被俘、被掳、被扣汉家臣民几近八百人。

真的是满载而归,收获丰盛!

然而……

损失与教训,也是十分深刻。

渡河前的两万余人,最终能跟着张越归来的,只有不过一万四千余人。

超过六千人,永远长眠在了漠北的风沙与河谷之中。

其中,汉军出身的士兵、将官,接近一半。

而且,很多都是非战斗减员。

伤兵、失足、感冒以及其他各种意外,夺人性命,从不留情!

很多士兵,甚至连尸体也找不到。

他们掉下了悬崖,落入激流。

哪怕是在张越身边,追随着他的乡党,也在远征中因为各种意外、伤病而减员了二十多人。

归途上,又有大量战俘、妇孺以及缴获所得,损失在狭窄而危险的弓卢水河谷中。

回想着那些逝者,想着那些人的音容笑貌。

张越忍不住在内心感叹:“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他这次远征,真的是运气和时机把握的相当好,敌人又很配合。

否则……

恐怕能够最终回到这崖原的人,还会更少。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和残忍。

哪怕是卫青、霍去病这样的顶级战神,无双名将,或者张越的开挂之人,都无法避免。

“吾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诸君,争取到属于诸君应有的地位与抚恤!”

“吾唯一可做的,就是替诸君的妻子兄弟父母,争取到足可保证其安然成长的资源!”

“我发誓:谁在此事上,偷摸耍滑,阳奉阴违,乃至于移花接木……发现一个,惩处一个!绝不姑息!”

在心里面,张越静悄悄的说着,这是对他自己,也是对那些逝者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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