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都城内沸反盈天。
官民军商,那有一个是一个,尽都坐不住了。沉稳如林冲,莽撞如李逵,都主动进宫求见。
前者他与张氏成婚多年,至今也只有那一个孩儿,待得真如宝贝蛋一样。后者刚成婚没两年,媳妇肚子争气,一举得男,那也是宝贝蛋一个,可都不愿意教孩子有半点闪失。
当初梁山泊诸人,许多都是近几年局势安稳后始成的亲。孩子尽都处在年幼时候,对于痘疮这种小儿恶疾,是人人畏如猛虎的。如今听到竟有此等的好事秒事之后,那里还按耐得住?
陆谦稳坐钓鱼台,看着城内沸腾起来的议论声就仿佛长江里的后浪,确确实实的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无声的笑了。
他心里很是感慨,当初在谣言凶猛时候,陆谦也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很想用强硬手段展开反击。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柔软”。
毕竟,就是神仙也管不住人是怎么想的,至高无上的皇权在谣言面前也相形见绌,要不然后世的雍老四就不会名声那么坏了。
而如今看来,至少这效果是不差的。
“诏曰:医者,通天地人之理,以保身,以保人。今太医署上下汲汲苦心,始成牛痘,功在千秋,利福百代……”
当时间进入六月,事情发酵到一定程度时候,这一日的《新闻报》头版头条正式刊登出了关乎痘疮的正式消息。
“牛痘”二字正式进入了天下人的眼睛。一时间,总领太医署的安道全身上的神医光环更加浑厚三分。若是要用一个成语来表示,那是再没有“万家生佛”这四个字更合适的了。
虽说这个‘攻坚战’的起始是陆皇帝,是他在两年前提点安道全主意牛痘。而后安道全带人,经过前后两年时间的反复验证,取得了牛痘之可靠性、安全性的大量实例证明。事实会说话,这个东西的的确确就是‘痘疮’的天然克星。
“臣实是惶恐。此事多赖陛下,臣有何功劳,却贪天功为己有……”安道全额头上都冒出一层冷汗来。这事儿他真的贪‘老天’的功为己有了。错非知道陆谦断不会有意挖坑埋了自己,他两腿都能软成面条了有木有。
实是因陆谦在这件事上,把自己摘得过于干净,全部的功劳都推到了安道全身上。
“安卿不必惊慌,此事朕自有计较。”陆谦安慰着安道全,便道:“你我有兄弟之义,朕就不瞒于你。
讲实,民间百姓对于痘疮是深恶痛绝,又深是恐惧,如此一头无比凶残之病魔为我大齐所降服,那于整个朝廷的威望上都将有一波大幅度提升。朕本人,作为大齐的皇帝,岂能无利?
这方是大实惠。其已为朕所得也。”
陆谦没必要去沾这儿的功劳,他可不是人韩冈,有那孙王传人的名头。陆皇帝现今头上只盖着‘百战名将’与‘仁义’两个戳,若忽的来沾医学上的光,反倒有可能弄巧成拙,被人看做是贪臣子功劳为己有,甚至扩大化到他所有的功勋都是抢夺来的,而声望为之一跌。
陆皇帝实没必要冒此风险,“朕实是希望安卿身上的‘神医’光环能更加明亮,如此日后于朝廷当有大用也。”这天底下的很多事儿,皇帝老子说了许都没人会听。可若是有大名望的人说来,那就会被臣民们深以为然。
尤其是术业有专攻之事。
而至于这“牛痘”,陆谦用屁股想也能知道后世的评价,中国医学上的一巨大进步么,但他真不觉得有甚稀罕的。小小一个牛痘又不能叫中医跨越式的进入化学时代,还能有个屁的巨大进步。
他更关心的是朝廷和他个人的声望,关心的就是此举能够凝聚到的人心。
太医署上下参与了“牛痘实验”的医官们一个个都受了重奖,种痘的工作也将在接下的日子里于全国范围内推广开来,以此来最大限度的凝聚人心!
毕竟这可是痘疮啊。
从“痘疮病毒”进入中国的那一日起,任你王公贵族也好,平头百姓也罢,碰到他全要听天由命。如果陆谦只是这个时代的一屁民,那么当头上的朝廷忽的发明出“牛痘”这一根本性解决痘疮威胁的“疫苗”时,那安道全在他眼中便会成为活菩萨,成为神医中的神医。
种牛痘第一批被推广的地方是益都和济州。
一个现在的国都,一个过去的老根据地,意义非同一般,从这两个地方最先开始无可非议。
而这个消息被传播了后,益都城内的百姓们可谓是载歌载舞。尤其是消息传来说,那第一处接种牛痘的就是承福坊小学堂,第二处接种牛痘的便是女校。那是最后一点的顾虑也没了。
只是如此消息传到广南的时候,赵桓却险些没一口血喷出三丈去。
他一路仓惶逃到广州,颠沛流离,如是惊弓之鸟,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谓是吃够了苦头。偏到广州的第一日,三阮还自海上向广州发起了攻势,趁宋军一时无备,沿着水道,一路势如破竹,险些杀到了广州城下。
赵桓当即就病倒了。
等他知道北面传来的消息后,心中更气的不可遏制。“废物,废物!”他赵家是多么重视医学啊。至今九位皇帝当中,有六位熟悉和爱好医学,并加以个人实践行动。宋太祖就曾亲自为其弟治病。宋太宗远在登基之前,在自己的封地也非常留心医术方药,并多年苦心收集经营。其后的真宗仁宗等,那是尽通医术。
范仲淹一句: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就足可以证明赵宋皇帝和士大夫阶层对于医学的看重。
甚至大艺术家还把医官从武官改为文官,这是实实在在提升了其社会地位。
如此重视医术,却从来无有这等大发现,而陆谦对医术有甚个重视?只是凭着一个安道全来,先是‘开膛破肚’,后是‘牛痘’,赵桓心中都要呕血。
恰恰这个时候,闽地与粤北又都传来败讯。李珙、徐徽言漳州大败,徐徽言靠着一身出众的好武艺,在乱军中杀透重围,倒是逃了出来。可李珙的武艺相比徐徽言来,就逊色多了。至徐徽言上报之时,兀自没有听闻其消息。这多是要没于阵中了,一同没有消息的还有闽军猛将孙昂。
南宋小朝廷是如折一臂!而闽军丧失了灵魂人物,也注定要就此没落。
李珙与徐徽言,一文一武,配合无间。前者智谋过人,后者武艺超群。就如是有一个聪明的大脑与一身强暴的肌肉,配合来是一加一远大于二。但现在脑子没有了,只剩下徐徽言一人,闽军就再也不是昔日的闽军了。
论徐徽言的武艺强是不强,其人武艺绝伦,可比肩五虎级。然偌大的赵宋,武艺出众者,何止一徐徽言?他与李珙能成为南宋之支柱,原因更在于二者久在闽地,数年间与摩尼教军厮杀,威望高深,根基牢固,牢牢把持着闽地兵权。赵桓初来乍到,轻易不敢动之。
毕竟赵桓在福州实时日见短,且都不及怎么琢磨李徐这对王牌组合,便无奈的逃奔广南。
是以,李珙、徐徽言方始终实权在握,在外人看来是深受南宋朝廷信任。
闽地恶讯,粤北也是噩耗。且对广州的威胁更直接!那粤北门户韶州,丢了。谁能想到蓝贵父子会反呢?
张仲熊明明只是领兵在外头转悠一圈,两边就是一个对峙。谁也没能力把重重大山视作等闲。偏偏一直来对赵宋忠心耿耿的蓝贵做了妖。
可是将何栗给坑惨了。人径直被叛军活捉,当做礼物,被蓝贵送给了张仲熊。叫后者喜欢的只见牙不见眼。这捉到的大官也是多了,但能捉到一个状元,那也是荣誉。
这消息传到广州,一干重臣尽数吐血,这是完全意想不到之事。本就有病在身的赵桓,又惊又怒又气,直昏了过去。
却不知道人兰家父子也是被逼无奈,孰叫闽军不给力,眼看着就要让方腊军杀入粤东,他们父子就怕自己再不起事,那别说是赵桓了,就是一根毛儿都摸不到。
横竖现今的韶州还是一军事重地,有着不俗的份量。而方腊军若是打入了粤东,韶州的重要性便要荡然无存了。
广州官署。
南宋小朝廷一干朝堂大臣,领兵重将,悉数聚集一堂。
众人按职位高低列坐。现如今皇帝病重,可国势危急,该当如何处置,领议朝政的宰臣陈过庭必然是要召集文武大臣参政的。时候他兀自要通禀朱皇后。
陈过庭面色肃穆到极致,比被赵桓拜为尚书左仆射的时候还要庄重。
按照赵宋官职,最初时候是设中书、枢密、三司分掌政、军、财三大务,宰相之权为枢密使、三司使所分取。宰相、枢密使、三司使三者的事权不相上下。后又设参知政事,以分宰相职权柄。后神宗朝时元丰改制,撤销中书门下,恢复唐初三省制度,置三高官官——尚书令、中书令和门下侍中。不过,这三个官位只是虚设,从不授人。又仿照唐制,用尚书左仆射、右仆射代行尚书省的职权;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代行侍中的职权;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代行中书令的职权,他们是正宰相。这时,参知政事的名称被取销,而增设了四名副宰相,即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丞、尚书右丞。
后来大艺术家再次改革,蔡京任宰相,自称“太师”,总领门下、中书、尚书三省之事,改尚书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由太宰兼门下侍郎,少宰兼中书侍郎。
赵桓上位后,便横竖拿下了他老爹的改制,恢复了他爷爷时候的制度。
以陈过庭为左仆射,耿南仲为右仆射。但现在耿南仲人且是回了广州,他与种师道在南安军吃了大败仗后,就叫也不停的直奔广州去了。而后整个人就病了。老种是真病了,耿南仲却是在羞于见人。
陈过庭自然知道他这是羞病的,十多倍的军力没能打下南安军,反而吃了回大败仗,这人都丢死了。可今日的议政,他兀的去使人请了耿南仲。后者也知道轻重缓急,顾不得害臊,人就来了。此刻就坐在陈过庭右手,一副道貌岸然。
“事态紧急,本官就也长话短说。韶州失守,广北门户洞开。北军已然南下,顺始兴江而来,怕是只需旬日,便可抵进广州。”谁叫北部宋军的主力都集中于边线。现在韶州一破,英州空虚,大军可不就直奔广州了。
且他们面临的难题还非只眼下北面的威胁,还有来自南面的。
“再则就是,广南西路有报,南越李朝发来国书,要以割邕、钦、廉三州为酬,换得李朝出兵北援。据邕州知州报,李朝已在发诸道军兵集结广源州、思琅州、苏州、茂州等地。
诸位有何见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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