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诏曰:三佛齐世居南洋,多历年所,与中土互贸频频,系华夏之藩属也。然不料其蕞尔小国,鸱张狼噬,竟外连奸商,与我为雠。稔恶既深,朕不敢赦!今特命明国公,鸣鼓出师,浮海南下……”
中秋八月,这晚,《天南日报》的印刷工坊中忽的响起一阵的鼓噪。
“肃静,都肃静!”亲自赶来压阵的报社总监高声叫着。他神色也有震动,早前可一点也没听到甚风吹草动,猛然的看到这道诏书,直给炸得两眼发直。却不知道此事早就给敲定下了,只是因为时间问题,六七月【农历】里没人敢组织大规模的船队出海的,那是南海台风的高发季。如是,时间就被拖到了中秋后了。何况天方人在旧港做准备也是需要时间。
明国公“鸣鼓出师,浮海南下”,这不就是要打三佛齐么?
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傻瓜,就都能感觉到这事儿背后的潜在意义。打了三佛齐之后,明国公所部还会归国来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结果。
方腊在陆齐朝尴尬的处境明眼人都能看得到,早前赵宋皇城司搞得“泰白楼事件”可是叫整个粤东都风声鹤唳,唯恐朝廷震怒,不管真假,不管其他,只管将大军南下平乱,那粤东可就惨喽。
结果出乎无数人的意料,那益都城内的陆天子,似半点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就是那明国公也依旧不慌不忙不急,像是不懂得先前事件的恶劣影响一样。
广州和粤东是平安渡过了那一劫难,但明国公和他手下的大军,却始终似一颗定时炸弹,叫不少‘明眼人’提心吊胆,但也让很多人都迷惑不解,看不懂了。这两边怎就那么安稳呢?尤其是岭南都护府赫然招募起兵马,也不见明国公一系有半点不稳,这真的叫很多人不能理解。
毕竟他们脑子里的旧有局限太根深蒂固。
如是他们看到这个忽如其来的诏书时候,心里就猛地松了一口气,也是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陆皇帝这是要把明国公一系赶去南洋啊。”不知道多少粤东本地人在听闻这个消息后都产生了这么个相似的想法。
那第一时间里不少人都叫了起来。去南洋啊,一去千万里,背井离乡的,不知道何时才能重回故土,这陆皇帝手段够狠的。但激动过后呢,却不得不发自内心里感慨陆皇帝人厚道。
就方腊一伙往日的做为,放到两汉唐宋的开国皇帝手中,怕都的不会有好过。就像韩信、彭越、英布和杜伏威、李密、窦建德、孟昶、李煜等。【隋文帝杀得开国功臣也不少,怎么就没人骂他?奇怪。】
有对比才会有幸福。方腊一系虽然被远远地发配去了,但如此的下场能羡慕死无数老前辈。
他们不仅能活着,还能在海外立国,称孤道寡,陆皇帝于公于私都叫人无可挑剔。
当天的报纸出炉后,广州果然炸了。作为中国最南端的海贸重镇,广州可是有不少的三佛齐海商的。这些人坐着天方人传入的三角帆船,往来南洋与中国之间,将大批的香料、木材、棕油、棕仁油、蕉麻等送入中国,而后运回一船船的丝绸布匹、瓷器、糖类和酒水,不仅供南洋贵族们享用,更大批的转运到朱罗,赚取差价。
虽然这整体规模是不能同天方人相比,可你却不能无视那近两年里日渐增长的贸易量和海商数量。
现在后者这个群体就集体炸锅了,谁都知道海商肥厚,若是被人抓住了一通宰割,可不就凄惨了。
关键时候陆贾拉当仁不让的为自己的前同胞们来排忧解难了。“诸位勿慌,勿慌!”然后他们就真的不慌乱了,这是不可能的。
陆贾拉是带着一队兵马来到这里的,早就明确了目标的军兵,毫不迟疑的扑向各自的目标。把一个个三佛齐权贵的门下走狗抄了个底儿朝天。这些人的宅邸里未尝就没有能打能杀之辈,也真的就有几个不怕死的,最后就都死了。
几辆平板大车最先拉走了尸体,鲜血顺着车板间的缝隙,淋淋漓漓……
被一番大清洗后,南番【南洋番商】组织成员锐减三分之一。但陆贾拉对剩下的数十名南洋商人道:“诸位勿慌,勿慌!”这下后者们是真的不慌了。
都是吃海上饭的,相互间的底细还有甚个不清楚的?那适才倒霉的尽是三佛齐权贵的人,与他们这些普通商人,与他们其他国家的人,且是无干系。虽然最后他们也少不了慷慨解囊。甚至一些胆小如鼠之辈还卑微的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要知道,八月后的时间正是海商们扬帆起航的日子。
在蒸汽商船出现之前,无论是眼下还是几百年后的风帆时代,中国的海贸都要沿着大自然规划的轨迹来运行,一年也就是一个来回。春夏东南风起的时候到来,秋冬西北风起的时候离去。
这些人即懊恼为什么没有提前离开,却又赶到幸运,他们不用一头撞上兵祸了。想想三佛齐和朱罗帝国两次开战时候的模样,很多海商都被当权者赶鸭子上架,成为了水师力量的一份子。叫不知道多少商人倾家荡产,也叫不知道多少人心中那句MMP如鲠在喉。
现在他们也赶上了兵灾,但他们却能选择今年暂且缓一缓,或者径直投奔胜利者。
那方圣公虽不是陆齐王朝,但他背后无疑有着陆齐王朝的影子。海商们谁不知道火炮的厉害?大齐水师根本就是无敌的。所以,方腊军就也是无敌的。
站在胜利者这一边,纵然也要遭受损失,却总不用输的倾家荡产。
此时的广州城墙以南大片区域,都是一片由低矮房屋乃至窝棚构成的地方。那交错缠绕的复杂小巷子甚至让这里的道路变得像一个迷宫。
这里就是广州码头的附带区域,那些码头上讨生活的苦力和小商小贩,乃至小偷小摸、暗门娼女支和无家可去之人,很多人都住在这里。
这是繁花如锦的广州城鲜亮与华丽之下的丑陋和黑暗,就像繁华的里约热内卢市区外那庞大的贫民窟一样,便是拿下广州后的齐军也不能将这里一扫而空。
如此多的百姓可不是嘴皮子说说就能全部抹去的。
错不是去岁秋冬时节开始的移民,陆陆续续的向琉球移民,为广州城解决了这块烂疮疤,那至今此处也依旧会叫广州官府头疼。
这片区域已经被拆除了很大一块,甚至早前以窝棚为主的建筑物也变成了一排排的低矮房屋。但因为布局的无序性,整片区域整的还是跟迷宫一样。
有了水渠,有了治安亭,有了公共厕所和垃圾堆,变得安全也变得干净了。可唯一没变的还是这片区域的作用,它就是码头的附带区域,内里住进来的还是码头上的劳力以及就靠着码头讨生活的小商小贩。
与之前的区别是,他们变得有组织性。保甲制度在这里被严格的执行者。
一群敞开着怀的黑壮汉子向住处走去,从他们疲惫的表情和缓慢的脚步上看,这些人已经很疲劳了。他们当然很疲劳,大批的方腊军乘船南下,那去的可不只是方腊军,还有大批的辎重物质。这些黑汉子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儿,从早到晚,只要你有力气去做。
眼下的这批人可不就是真没力气了么。
昔日在码头上为了能做更多的工,来自不同地方甚至是不同头领组织的劳工队,都能攥紧拳头干架。可现在,一艘艘大船就停在那里,他们就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吃不完这么大一块大蛋糕,却也是另一种幸福了。
累得沾床就睡的劳工们,只是这几日广州码头上的一个缩影。
就像是被摁了快进键,整个广州都要连轴转了。
一批批的方腊军,光明正大的汇聚到广州,大批的物资调集的同时,方腊也挥洒出钱财,在市场上以横扫的姿态搜刮他们所能看到的一切。
从笔墨纸砚开始,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纺织机、纺纱机,锅碗瓢勺,油盐酱醋,布匹五金,他们全都要,全都不限量的要。
广州作为天南第一名郡,赫赫有名的繁华之地,市井店铺上竟然一时出现缺货、短货,无货可卖的迹象,也是一大稀奇了。
就是萧嘉穗在拿到统计清单后,看到最后的开支数据,也不仅暗自咂舌。
“陛下实是旷世明君也。区区一方腊便能有如此活力,若是朝堂功臣尽数分封南洋,那……”
萧嘉穗摇了摇头,那都是不敢相信,也无法想象的出的数字。他只知道如此大的利益驱动,必会叫闽粤沿海地区多出数不清工坊工厂,也会给整个大齐朝带来无穷的推动力。更不要说这会叫多少穷人随之南下,给朝廷减下多么大的包袱了。
细细思之,说是百利而无有一害也无不可。
数千里外的益都,陆皇帝目光也在眺望着南方,今天就是方腊军启程南下的日子。“老天保佑,千万别叫他们撞上了台风!”
想想忽必烈两次出兵攻日的下场,陆谦就有点小担忧。这可是头一炮,万万不能灭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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