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倒是没管唐德的反应,他在事情得到完美解决后,就抬起了头颅,浓密胡须掩盖了他的表情,仅余下一双狭长的眼眸异常显眼。
游目四顾,他的眼神再也不复看着唐德和老人时的笑意和友善,而是变得锐利,锋芒,仿佛捕食中的猎鹰。
环视一圈,没有一个围观者敢于和他对视,大胡子这才满意的微微点头,开口喝道:“好了,事情已经解决,大家都散了吧。”
说着,大胡子轻轻摆了摆手,他的身后,有五名穿着蓝白制服,身材彪悍的人应声走出,他们沿着包围圈,挥舞着手中的一根黑木棍就开始驱赶行人。
围观的人群也很识趣,大部分人都很自觉的散开了,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讨价还价的接着讨价还价。
只有几位身份地位似乎略高的人笑着走近,和大胡子打起了招呼,这大胡子的身份也很不一般,交谈间,几人的恭维声清晰可闻。
然而,就是这近似于谦卑的恭敬,让四周的人望着这几人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唐德没心思去细听几人的交谈,而是沿着脑海中零散涌现的记忆,安抚着眼前的老人,他身形微转,左手扶住老人手臂,右手伸到后方,轻轻的拍着老人的后背。
入手的触感让唐德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老人的瘦弱,可也就是这动作,老人眼神微眯,之前的紧张全都消散一空,不过,似乎是因为消耗太多的精神,老人显得很萎靡。
唐德手臂缓缓加力,将老人支起,眼角的余光则瞟向身边的大胡子,然后,他双眼瞳仁不自觉的骤然紧缩……
不是因为大胡子那如同狗熊般壮硕的身躯,不是因为他胖胖的圆脸上,那违和的狭长眼眸,更不是因为他与人谈笑间的威势,而是因为他的腰间别着那一把……左轮手枪?
那金属造物看外形真的很像是一把左轮手枪,材质漆黑,枪管粗长,有独属于左轮手枪的转轮弹仓,不过却没见击锤。整把枪最显眼的就是有细密的银色纹路布满枪身,如同人体的血管蔓延,扎根于枪体的每一处。
只一眼,唐德脑袋又当机了。
有复古的建筑就算了?
冒出个有猪鼻人也就罢了?
这怎么还能有左轮手枪?
唐德现在满脑门的疑问……这科技树到底怎么攀的?这文明是怎么发展的?
以及,小爷这尼玛到底是穿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古怪世界啊?
也就三五分钟的功夫,大胡子就打发了攀谈的几人,转过身子,他的目光在老人的脸庞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瞄了一眼唐德,感慨道:“唐老的迷症越发严重了,想当初,唐老是何等的身份,现如今,现如今,唉……”
一声叹息,大胡子眼神有些黯然,他又对着唐德道:“小纳德,你这是要去领公粮是吧?”
神特么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为什么站在这大街上?又怎么就鸠占鹊巢了?
唐德心中吐槽不断,怨念丛生,但绝没有自暴自弃的习惯,许是一连串的冲击太过,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眼前这大胡子不仅仅熟悉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且异常精明,一看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么现在该怎么才能遮掩过去呢?
心思电转之间,唐德就做出了决定。
只见他微微抬头,青涩的脸庞挂起了似是羞耻,似是无奈的神色,对着大胡子,他嘴角微微牵动,扯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后,又偷偷看了下四周。
一触即收,又低下了头颅,用低若蚊蝇的声音应了声:“是的!”
大胡子的络腮胡翘了翘,他倒是忘了,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羞耻心爆棚的阶段,现在在大街上被众人围观嗤笑,确实心里不好受。
眼神一转,他就道:“这样吧,你先带唐老回去,我一会下班会把你们这一星期的公粮领出,再给你们送过去。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废话。”
回去?
回家吗?
回家好啊,小爷现在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呆。
可你能和我说一下,我家在哪儿吗?
唐德维持低垂的脑袋,不让大胡子看见自己的表情,脑袋里就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时,一连串的记忆就冒了出来。
那是一条熟悉的道路,一间熟悉的屋子,当即,他应了一声:“那就麻烦胡子叔叔了,我先带爷爷回去了。”
“嗯,去吧,去吧。”说着,大胡子又拍了拍唐德的肩膀,并轻推了他一下。
唐德也不敢多说,扶着老人认了个方向,就向前走去。
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功夫,老人精神不济之下,眼皮开始下垂,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犯困了。
这一切大胡子都看在眼里,络腮胡子翘了翘,似乎在咧嘴笑,接着,他转身就想离开,可迈步的一瞬间,他骤然停住了。
摊开手掌,再搓揉几下,大胡子感受到了手上的滑腻湿润。
这是汗渍!
这只手只在刚才的时候,在唐德的肩膀上拍了拍……
骤然回首,大胡子看着唐德略带仓皇离去的背影,眼神带起了三分疑惑,三分古怪,外加三分探寻。
出于职业的敏感,他总觉得今天的小纳德似乎有些不对,张了张嘴,他就想出声喊停对方,不过脑海中闪过的是那一句熟悉无比的‘胡子叔叔’,最终,他摇了摇脑袋,自嘲的笑了笑。
这是敏感过头啊?!
也就是这时,一个留着平头,身材修长,脸上带着精干神色的汉子走到了大胡子旁边,低声道:“队长,今天是收租的日子。”
大胡子瞥了他一眼,唇角的胡须微动:“怎么?是怕少了你的那份不成?”
汉子似乎也很熟悉大胡子的做派,舔着脸嘻嘻一笑:“队长,我们这些人的薪金您也是知道的,养活自己是没问题,可要养活一大家子,那可就……”
语气一顿,他没有说完,而是接着道:“你看,这不是快到月底了吗,没点外快,兄弟们苦一些都没什么,可家里人跟着挨饿,谁忍心啊?”
“行了,别人就不说了,你呢?光棍一条,怎么就花钱那么快?”大胡子眼睛一瞪,狭长的眼眸微睁,自有一股凶煞之气升腾而起:“小马,没事少往赌馆跑,十赌九诈,干我们这一行这么多年,你难道还看不清?”
汉子的脸色一苦,低垂着脑袋不说话,大胡子一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脸色阴沉的接着训斥道:“马涛,别怪我没警告你,赌桌上没有情义,有多少警员就是在赌桌上被人拿了把柄,最后落个生死两难。
你要是到了那一步,可别怪我心狠手黑。”
这一下汉子不得不连忙澄清,他道:“老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可是你也知道的,我就这点爱好了,要是真丢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你放心,我也是老警员了,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我分得清!”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大胡子脸色微微缓和,不过,还是接着说:“小马,这样吧,我知你不愿受束缚,但男人总该成家立业,我让你嫂子给你寻摸一们亲事,到时候有婆娘管着,有家庭束缚,你也能收敛些。”
“这个,这个,嘿嘿,嘿嘿,女人麻烦啊!”马涛又咧嘴干笑:
“你啊,算了……”大胡子最终摇了摇头,无奈的摆摆手,道:“走吧,我们去收租。”
“好来。”马涛应了一声,立刻招呼其他人动了起来。
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和唐德回家的正好相反,行进间,大胡子微微侧头向后看去,此时的唐德已经带着老人走的不见了踪影,他凝视街角尽头,狭长的眼眸中尽是一片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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