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庭看着手里的大红花怔了一下。
谢子隐半张着嘴也愣住了。
黑衣女子把签筒递了过来,却并没有放在桌上,像是在催促。
花满庭随手就拿出了一根,还没等看清上面的字,就被黑衣女人拿走了。
“你有喜欢的人吗?”黑衣女人读道,然后转脸看着花满庭等答案。
谢子隐也紧紧盯着她。
“啊……”花满庭皱着眉,挠了挠耳后窝,“如果这个‘喜欢’是普通意义上的喜欢,那我有很多喜欢的人啊,我爹我娘,我哥我嫂子,还有我那个未出世的小侄子,很多很多人,我都喜欢。”
“如果是对男子的喜欢呢?”黑衣女人追问。
“那是另一个问题了。”花满庭挑了挑眉说。
黑衣女人捏着竹签瞪着眼愣了半天,这才“梆”地一声扔回了签筒,“游戏结束。”
结束?
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黑衣女人走到桌头,转过身来,把坐着的人挨个看了一遍。
“大家喝点儿茶,休息一会儿。”黑衣女人顿了顿,又说,“长夜漫漫,时间还早,一会儿,我请大家看场皮影戏。”
“看戏?”花满庭嘟囔了一声,“又搞什么鬼。”
黑衣女人说完就转身上了楼,丫鬟们把凉掉的茶撤了下去,又换上了新的热茶。
还特别贴心地换了宁心安神的花药茶。
但无论多么强大的安神茶,都不可能真的让这里的人安下心来吧。
毕竟吃个晚饭,玩个击鼓传花就已经死了两个人。
接下来的“看戏”环节,不知道又要出什么样的状况。
不安又开始在每个人的心里漫延开来。
花满庭喝了一口茶,“嗯,好香,甜。”然后一仰头咕咚咕咚喝光了,然后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扔,起身离开了座位。
自由活动时间,幽冥鼎并没有响。
走到谢子隐和伺晨中间,面对着谢子隐倚坐在了桌子上,朝着谢子隐伸出了手,“手给我。”
谢子隐下意识地把右手递了过去,看到手心后愣了一下,又换了左手递过去,“干嘛?”
“你猜。”花满庭拉过谢子隐的左胳膊,“怎么还换只手?”
“这边顺手,右手递过去我不是还得拧着身子么。”谢子隐瞄了一眼左手的手心,又是一怔,一下就攥紧了拳头。
把花满庭吓了一跳,抬眼瞪着谢子隐,“怎么了这是?我就是切个脉,是指甲划疼你了?”说着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是长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啊,你肉皮儿这么嫩吗?”
花满庭又把每一个手指甲,在大拇指肚上蹭了蹭,“也没有毛刺啊。”
说完顿了顿,咬着嘴唇看了谢子隐一会儿,忽然探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谢子隐没吭声。
“你看你看,脸红了,耳朵红了,连脖子都红了。”花满庭啧了一声,“你不至于吧,不就是拉个胳膊,切个脉么。”
谢子隐偏了偏头,咳嗽了一声,在喉咙里说道“你离得这么近,我脸不红才怪。”
花满庭比划了一下,“这还近啊?”夸张得撇了撇嘴,“不是说你的身边天天围着一帮莺莺燕燕的么。还有啊,听说皇贵妃在你小的时候就特意选拔了一批美貌标致的宫女服侍你,说是要给你长见识,长大了才不会轻易被哪个女人勾走了魂儿。”
“怎么这么容易就脸红了。”花满庭也是用气声说的,大殿里虽然安静,别人却不大容易听得真切,况且眼下的情况,人们心里忐忑不安,谁有心思去听这个,“看来,贵妃娘娘的良苦用心也没太管用么。”
“我这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么。”谢子隐白了一眼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说,你招惹过很多个女人,却都能搞得定,甩得脱,不会纠缠你!”花满庭一边切脉,一边说。
语气云淡风轻,内容却极犀利,听得谢子隐全身冒汗。
“我可不是那意思啊。”谢子隐赶紧说。
“哎你别乱动。”花满庭按住谢子隐的肩膀,“别激动,我就随便说说,情绪至于起伏这么大么?脉都不准了。”
“我能不激动么?你歪曲我的意思。”谢子隐说,“我可一个都没招惹过,我心里只……”
“来后殿看戏。”黑衣女人突然出现,打断了谢子隐的话。
“没什么大事,出去后调养一下气血就行了。”花满庭拍了拍谢子隐,起身往后殿走。
谢子隐赶紧站起来追了上去,接着是伺晨。
男孩已经提前站好等着花满庭了,花满庭一过来,就黏着花满庭,一步不离地跟着,把谢子隐气得直翻白眼。
女娃娃跳下椅子,开心地拉着母亲,“娘,去看戏。”
年轻母亲扯了扯嘴角,起身拉着女娃娃跟着往后殿走,姑娘也一起跟了过去。
瘦高个儿在黑衣女人的逼视下,磨磨蹭蹭地跟在最后。
绕过屏风,穿过一道非常宽大的门,就进了后殿。
后殿看着比前殿更大些,敞亮。
不知道本来就是用来观戏用,还是临时拾掇出来的,但弄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戏台下正中的位置,放了四张桌子,已经放好了茶果点心。
花满庭是坐惯了中间的主儿,上来就挑了中间两张桌子靠里的一张,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男孩跟着坐到了挨着她的侧座上。
这张八仙桌很大,并排有两个座位,谢子隐便坐在了花满庭的旁边,他觉得男孩还算有点儿眼力见儿,没把主座给占了。
伺晨坐在了谢子隐旁边的侧坐上。
年轻母亲带着女娃娃抢先占了花满庭和谢子隐旁边靠近外缘的桌子,抱着女娃娃捡了一张主座坐下,姑娘坐了另一张主座。
黑衣女人则坐在了中间的另一张桌子的主座上。
最后进来的瘦高个,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坐哪儿好,不要说黑衣女人那桌了,就算是她旁边的桌子他都不敢坐,只好溜边绕到年轻母亲那桌,厚着脸皮坐下了。
“人齐了,开始吧。”黑衣女人说。
话音一落,奏乐声起,竟是十分热闹。
有旁白,有对话,还有唱词,加上演绎效果,把女娃娃看得很是高兴。
“你看过皮影戏吗?”花满庭嗑着瓜子,和谢子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看过,小时候每年都看。”看花满庭嗑得香,谢子隐也抓了一把瓜子,“宫里每年都会至少演两场,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都是固定的,有皮影戏,有木偶戏,还有杂耍之类的,都是给我们小孩儿看的。”
“我爹娘也爱弄这些,你别看我家里人少,可也能折腾得挺热闹。”花满庭说,“你别说啊,这场戏规格还挺高,你看这戏台子搭的,多讲究,还有这皮影做的,多精致传神,唱得也好。”
“行啊,你心里挺敞亮啊,都这个时候了,还真能悠哉游哉地欣赏皮影戏。”谢子隐说。
“我们家,除了我哥,心都大。我哥那叫一个操心,我娘都管他叫婆婆。”花满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进椅子里,手肘架在扶手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都这个时辰了,我还不回去,估计我哥都该急疯了,肯定带着人满世界找我呢。哎你说,他会不会以为是你把我拐跑了呀。”
“应该不会,”谢子隐也照着花满庭的姿势窝了过来,跟她挨着聊天,“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过个十几天,你就自己送上门儿了,我哪儿会这么等不及,这个时候把你给拐走。”
花满庭拿着一颗瓜子刚要放进嘴里,听见这话直接就砸了过去,“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自己送上门儿?”
“我错了,错了。”谢子隐捡起砸在身上的瓜子,把瓜子放回花满庭手上,看剩得不多了,又给抓了点儿过来,“是你哥把你送上门儿!”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花满庭一颗接一颗连珠炮似的砸过去,剩下的一把全呼了过去,“是不是欠抽!”
谢子隐把掉身上的一颗一颗又都捡了起来,“浪费粮食,这多不好。”见花满庭瞪着他,像是真生气了,忙拉了她的胳膊,“我错了,这不就是开个玩笑么。是我巴巴地把自己送上门的。你看我这提前多半年就大老远地自己把自己送过来了。天天舔着一张大脸,屁颠屁颠地跟在你后头,却连个笑模样都看不着。”
“还有啊,你看我一个堂堂的皇子,成婚后,我却成了驸马,住的还是公主府,从云都搬上你们五律山。我们无终国什么时候这样和过亲?几百年了,公主郡主都不曾有一个外嫁的,更何况是皇子,还是个将来要执掌神宫的皇子。”
“哟,听你这话,是挺委屈的呀。”花满庭抽出了胳膊,拿了个桃子咬了一口,“哎,还挺甜,居然是我喜欢的脆桃儿。”
“不委屈不委屈,哪能委屈呢。”谢子隐又拉住了花满庭的胳膊,“高兴还来不及呢。”
花满庭又想抽出胳膊,却没抽动,“哎,你腻歪不腻歪,大庭广众的。”
“大庭什么广众,我也这没干什么出格的,跟未婚妻拉着胳膊说说话儿怎么了,连手都没拉呢。”谢子隐说着就凑了过来。
花满庭以为他要干点儿什么出格的,闪身躲开了,“说话就说话,坐好了说。”
谢子隐白了一眼,“有正事儿跟你商量,离那么远,这么吵,怎么说,喊着说啊。”
花满庭也白了一眼,但还是挪了回来,“说吧,什么事儿。”
“这儿的主人,你有没有什么线索?”谢子隐问道,“那女人说他认识你,还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连桃子喜欢吃软的,还是脆的都知道,一定是比较亲近的人。”
花满庭摇头,“我觉得不是,他只是了解一点儿,但又不够准确,应该不是比较亲近的人。比如我并不爱吃甜食,饭后也没有吃甜点的习惯,尤其是汤圆,这一年到头,我也就上元节那天会吃几个。”
“而且,我也实在想不到,有谁会敢同时把你我一起绑过来,那可是要得罪整个修仙界,甚至是天界,还有天下最强大的国家。”
“嗯,”谢子隐点了点头,“确实。最奇怪的是,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却又完全让人看不清意图。不合理。”
“你们俩好好看戏,或许还能找到点儿线索。”黑衣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皮影戏,大声说道,把正说悄悄话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戏里有线索?”花满庭看着黑衣女人自言自语似地嘟囔着,“一个贵族女子救了一个奴隶,把他带回了家,允许他跟着读书习武,后来还把他引荐给太子,让他跟着出征。”
戏刚刚演到这里,还在继续中。
“按照话本的惯例,后面的剧情应该是这个奴隶立了大功,帮助那个太子打赢了仗。”花满庭猜测道。
“这奴隶都已经废除一百多年了,现在连皇家都不能蓄奴,你跟这剧情能有什么关系啊?”谢子隐看得一脸雾水,也拿起了个桃子咬了一口,“嗯,确实甜。”
“我哪儿知道!”花满庭没好气地说,“把咱们抓过来,就是要咱们跟他猜谜语的吗?”
“谜语的答案,肯定就是他此举的目的了。”谢子隐说,“你也不必着急,他定会给线索,慢慢指引咱们找到答案的。”
“故弄玄虚!”花满庭说,“谁有这个闲工夫陪着他猜谜语玩儿。”
“哎呀,既来之则安之嘛。你刚才不还自诩自己心胸开阔,想得开么,刚过没多会儿,怎么就没耐心了。”谢子隐用手接了花满庭吃完的桃核,扔到了桌子上,又拿了帕子让她擦手,“你看这儿好吃好喝的,还有游戏玩儿,多有意思啊!”
“有什么意思,一会儿一个惊吓的,说不准还会出什么幺蛾子。”花满庭撇了撇嘴,然后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年轻母女那桌,“他们也是跟谜底有什么关系吗?”
“也不一定,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目的。”谢子隐又抓了点儿瓜子递过来,“再来点儿?”
花满庭摇了摇头,“不了,撑死了。”
谢子隐自己吃了起来,“你也别费神想这个了,反正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出去,不如就安安心心地看戏,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真是的,刚想起来问你,”花满庭突然说,“刚才看你的头发是湿的,你出去过?”
“嗯,你昏着的时候,我在殿里转了转,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谢子隐说,“而且,我察看的时候,那个屏风后头,根本就没有门,是一堵墙。楼上也是,什么都没有。”
“啊?”花满庭转过头瞪着眼看着他。
“这倒也没什么,跟那个幽冥鼎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也许是障眼法,也许是搬运术。倒是那个幽冥鼎,我当时拿它作炭盆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异样,谁知道竟有那么大的威力。”谢子隐面露忧虑,但很快就隐藏了起来。
“当时屋里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就出去转了一圈儿。”谢子隐接着说,“太黑了,五步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你还在屋里,我也不敢贸然走太远。”
花满庭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微微偏开头,移开了视线,假装看戏。
“但却有一个发现。”谢子隐也咳了一声,把视线挪到了正前方。
“什么?”花满庭转过头来。
“这座楼,在外面看,不只有两层,很高,借着闪电瞧了瞧,至少有七到九层。”谢子隐依然假装看着前面。
“噢。”花满庭又把头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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