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寻思时,李嗣源的目光又朝另外几个方向的后唐军阵飘去。他见周德威、李存贤也都勒住了战马,驻足观望,而任由麾下军健朝着仍在抵抗厮杀的高思继冲杀过去。
毕竟也都是军中的成名人物,李嗣源与周德威、李存贤遵旨奉令,这一战的任务,固然是要将敌国大将高思继置于死地。而眼见对方已是插翅难逃,他们自持身份,看来也都不愿太过乘人之危。
李嗣源遂缓缓举臂,打了个手势,身后石敬瑭、李从珂、李从审、李从璋这些后唐军中的少壮派会意,也纷纷齐声喊杀,旋即便催马朝着高思继冲杀了过去
未过半盏茶的功夫,高思继的胸膛便被一杆马槊狠狠的搠穿,槊锋直接钉在了地上,这倒也支撑得他身体仍能站立得住口中粘稠的血糊顺着嘴角流下,高思继即便仍试图继续鏖战下去,可是被钉穿了身体,无论是气力还是生命的活力已经消耗殆尽,也再已动弹不得了。
意识变得渐渐模糊起来,悲愤与狂怒之后,高思继心中一片怅然,而暗念道
有道是生当鼎食死封侯,男儿大丈夫生于乱世,本当凭一身本事立不世之功我曾先后屈居于李克用、刘仁恭麾下,万幸蒙陛下赏识重用,终能拜将封侯。可本来指望更争进取,福荫世代子孙,身后也就能留得个定国安邦的将才好名却可惜到了今日,性命便到此休了
思祥、思纶、思绪、行珪可恨我等兄弟几人,与高家下一代将门子裔先后终是要命丧沙场,而有负陛下重托,麾下牙军伤亡如此惨重,只要横海军终究也要落到晋贼手中
不过行周吾儿,还有你于京畿殿前司任职,我们的血仇早晚要报,还有高家将门的香火,也只能靠你继续延续下去了
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高行周,万念俱灰的高思继心中忽的又萌生出一份希望起码高家将门留下了火种,而大魏这一次虽然兵败,可也依然是雄霸中原的强大王朝,早晚也将挥军大举北伐。吾儿以后就指望你能为高家光耀门楣了
高思继的头颅,终究重重的垂了下去。而此间河谷早已是折戟沉沙,血腥遍野远处尚还有小撮横海军将士拼死抵抗的喊杀声传来,李嗣源眼见高思继看来已经气绝,遂立刻下令,吩咐麾下军卒上前收殓尸骸。
而周德威、李存贤继续督战,指挥兵马掩杀,直至残存顽抗的横海军将士几乎被尽数歼灭,也唯有一小撮兵马趁乱四散逃离几路后唐军旅迅速打扫过战场,便又朝着横海军治所清池城的方向浩浩荡荡的杀去
四日后,清池城东侧一片硝烟弥漫,大批的后唐军健,从半边轰塌的城门涌了进去。而城门楼上方,一员横海军牙将持着钢刀,惶恐的又朝周围张望过去就见成群的敌军已迫近过来,他们挥舞着明晃晃的兵刃,大声威逼叱喝,而自己身边的守城兵卒,各个脸上也已满是惶恐和绝望
那牙将已知城破已成定局,也无力扭转局面他懊恼的啐骂了一口,旋即把钢刀抛在城墙上,与残存的横海军牙兵,也只得听候后唐敌军的发落。
城内居民,几乎也都如受了惊吓的鹌鹑一般,紧闭门窗,畏缩成一团,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张头探脑的出去看热闹而率领藩汉军率先占夺城关,杀入城内的周德威,倒也下令严禁麾下诸部兵马袭扰寻常百姓,他亲自催马朝着横海军牙署的方向行去,现在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其豪取此处藩镇的脚步。
毕竟高思继这个横海军的主心骨壮烈阵亡,如高思祥、高行珪也都已战死,其余牙将也着实难以抵抗后唐几路名将所统领大军猛攻。而在魏朝确定清敌军的主攻方向,并调集军旅来援之前,便已拿下了河朔此处藩镇的疆土。
对于后唐军而言的捷报,又传至原本赵国的国都,而位于镇州的真定城之时。本来成德军出身,而于赵国覆亡后投从后唐,如今正奉旨督管镇州方面兵马的将领符习,被总掌这次战事部署的权臣郭崇韬传唤,正急匆匆的往牙署的方向赶去。
本来成德军的帅司牙署,内内外外分列着许多值守甲士,符习走了进去,过了阔大的台阶,七转八绕,行至节堂敞开的大门处。再绕过一处屏风,就见
而宽大的节堂之内,点燃的香炉冒出氤氲的雾气,布局也极是雅致。而帅案后面,正有个头戴乌纱璞头,锦袍玉带的扮相,显然是后唐朝堂中达官显要的人物面带几分倨傲,正朝着入堂之后,便立刻恭敬施礼的符习打量过去。
当初还只不过是昭义军一介戎尉,而从奉李克用的旨意与坐镇义成军的李天衢暗中交涉来往的郭崇韬,看来也不比那年那般沉稳、低调、内敛他历经沙场与官场的磨砺,时至今日,不止有一股震慑属下的威严气度,似乎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绝不容人冒犯的霸道气息,而更让人难以亲近。
郭崇韬见符习慌忙前来觐见,不敢有分毫怠慢,他便昂起了脑袋,颇有一种拿鼻孔看人的架势
“我军传来捷报,已经攻取南朝横海军治所,这想必符将军也已知晓了”
符习闻言,他也深知自己是张文礼谋反弑杀赵王王镕之后,才转投后唐效力,到底资历有限,也势必要与倍受帝君李存勖信任的权臣处好关系所以听郭崇韬动问,符习立刻恭谨回复,还不忘大加恭维道
“是!郭尚书果然神机妙算,算准了高思继莽撞冒进,而安排部署,截断南朝诸地通往横海军的道路要隘,进而奇袭南皮、兵临清池,几路伏兵尽出,终于讨灭了高思继这等南朝大将,豪取横海军,也全仰仗郭尚书能运筹帷幄,而决胜于千里之外。
末将当真钦佩不已,而今番有幸能供郭尚书驱策,受益匪浅,实乃三生有幸!”
“嗳,今番之所以能除了高思继这一大敌,又取下南朝横海军藩镇,也是因各部将士众志成城,诸位同僚治军有方,也并非是郭某一人之功。符将军如此说,倒是言重了”
郭崇韬摆了摆手,嘴上虽然说得谦虚,可是瞧他笑得春风得意的模样,也明显对符习的赞誉很是受用。再寒暄了几句,郭崇韬忽的一顿,又意味深长的说道
“只是南朝损兵折将,又失了横海军藩镇,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可惜扬武军葛从周果然机智过人,他派出节度副使贺瑰意图经冀州驰援横海军,可是半途受阻,也并没有孤注一掷,统领扬武镇牙军主力势必要东进与高思继会师。
想必葛从周也已派遣快马,去向南朝急禀军情而如若他挥军杀出邢州。李嗣恩、史建瑭、任圜等几路军旅,也将沿途伏击,届时周德威、李嗣源、李存贤几路兵马荡灭高思继所部横海军,再挥军西进,也将对葛从周形成合围之势,又焉愁不能一举再攻取扬武军治下诸州?
只是那葛从周轻易不出手,可他一旦把握住时机,出手便如疾风惊雷,让人防不胜防。比起高思继这个执意与我朝作对的劲敌,实则他才更加难以对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