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还不知道自己的长子徐知训已被米志诚射杀的徐温,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却是带领一彪亲随,径直闯入王宫当中。
设宴诱杀李遇之后,他迅速命令徐知诰、钟泰章扑杀心腹,并利用先前买通的军将迅速控制军队;又吩咐幕僚宋齐丘撰写书信,试探刘威等地方军阀的态度;还安排徐知训点齐人马,前去擒杀米志诚
至于徐温本人,则还须前来对吴王杨隆演暗示敲打一番。毕竟要完全掌控吴政大权,无论安抚朝中臣僚、震慑在外将领也少不了要以国君的名义行事。
由于前任国君杨渥贪图享乐,大兴土木,而加筑得富丽堂皇的王宫当中。也都换成了由徐温指派的亲军甲士把守。明明身为吴王,可杨隆演听禀说徐温寻他有事商议,便乖乖的至大殿相会,便如同被君王召见的臣子一般。
识相的内侍宦官,也都停留在大殿门口等候。待徐温与几员臣僚行入殿中之时,就见事先被传唤的杨隆演,也早先一步在此恭候。
而杨隆演头戴高冠幞头、身穿圆领衫袍,一副王爵常服的半响,虽然衣装质地华贵,可是他这个还只不过十二三岁大的少年郎,与完全没有见过世面,秉性唯唯诺诺,甚至被欺负惯了,而丝毫没有半点主见的孩童也没什么分别。身居王位而慌惧不安,也全然没有半点国君王者的威严气象。
眼见徐温踱步踏入殿内,只把半个屁股贴在王位上的杨隆演甚至主动起身,陪着笑脸主动搭腔。只是与徐温一并行入殿内的,也都是他的心腹亲信,别无其他臣僚,整个大殿显得空荡荡的,也使杨隆演那带着颤音,也分明夹杂几分畏惧的言语显得更为清楚
“徐公有事说有国事相商孤不敢怠慢,特来聆听徐公高见。只是国家大事,有徐公做主便是,孤亦心安,却不知又为何要入宫觐见?”
徐温打量面前身着王袍,结果一打照面便不由点头哈腰、诺诺连声的吴国国君。尤其是瞧着杨隆演与他父亲杨行密,兄长杨渥都有几分酷肖的面庞,心里仍是不禁泛起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
身为吴国江山社稷奠基人的先主杨行密,虽然出身微寒贫孤,可他白手起家招揽群豪,有一种能够吸引智谋勇烈之士投效卖命的领袖魅力。虽然亦有田頵、朱延寿之流意欲谋反,可是杨行密凭他的心机城府、雄主手段也能荡灭叛臣,而且大多数追随他打天下的旧臣宿将,也都愿意死心塌地为其效力效命。徐温自问如若他还在世,自己也绝没有胆子架空杨家,而意欲独揽吴国大权;
上一代国君杨渥虽然秉性悖逆顽劣、自视甚高可好歹他一直以来也都有股迷之自信,总觉得自己绝对不比自己的老子逊色。被权臣挟制架空?杨渥却是做了吴国君主之后,就要往死里打压迫害吴国旧臣宿将,自打继位伊始,他一直很狂,但起码从来也没怂过。
然而如今在位的吴王杨隆演休说论及身为国主人君的能力,要比起他老子杨行密差个十万八千里,与他长兄杨渥相较,也是完完全全走得两个极端。
毕竟杨隆演不但年幼,又太过懦弱,以致使先前执掌宫禁军旅的徐知训欺辱他都成了一种习惯当初甚至还曾要他这一国之主作陪,穿着破烂衣裳,打散发髻,而喝到性起的徐知训直接点名叫骂,身为吴国君主的杨隆演所做出的反应,也不过是掩面哭泣罢了。
李天衢衡量与自己打过交道的诸方势力,其中有不少已经历过权力交接,而若用一句话概括继承他们父辈社稷的君王
后唐李存勖乃眼下最要谨慎对待的劲敌,也是前期雄主、后期昏君的综合体;梁国朱友珪,不惜献妻为父暖床,而后杀父篡位,秉性极度扭曲阴毒,却也并无雄主之能;杨渥眼高手低,是自己作死的典型;蜀国王衍,荒淫荒唐,又极度穷奢极欲,败家败国,注定是个亡国末代昏君
至于这杨隆演,最突出的就只是一个怂字,而且还是怂到姥姥家了。
所以徐温注视着面前的吴国国主,尤其又想到他是先主杨行密的种心中感慨不说,眼中又不由的显露出一抹轻蔑。可好歹以自己的心机城府,徐温也不似他长子徐知训那般,会辱弄国君太过露骨出格,他微微一欠身,旋即便沉声说道
“大王有所不知,先前宿卫军将李球、马谦引兵哗变,原来是受李遇暗中指使。臣详加探查,确认李遇当真意欲谋反,故而已设计将其擒杀而米志诚亦合谋生乱,臣也已派兵前去其府邸,必要让这干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而国都生乱,诸如刘威、陶雅、李简等拥兵一方的宿将未免不知底细。大王也须宣诏称叛臣乱党已悉数伏诛,以安人心当然宣诏四方,安抚各处将帅事宜,臣自会安排人手,而为大王分忧”
“什么?李都指挥使,竟然已为徐公所杀?而米将军亦为我国功勋宿臣,他又怎会”
杨隆演听罢,下意识的惊呼出声来。然而他很快的注意到徐温闭口不言,只是意味深长的朝着自己打量过来
虽然年少识浅,可杨隆演自从被拥立继承吴国王位以来,对于徐温、徐知训父子的控制,他似乎也形成一种本能的反应。所以只片刻的功夫过后,他脸上便挤出几分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还要以逢迎的口吻赞许道
“万幸还有徐公明察秋毫,又拯救孤于危难之间!有忠贤摧殄奸臣乱党,戡定祸乱,以保社稷永康,也实乃我吴国大幸也!孤倚赖徐公,但有所谏,也自当力行才是!”
虽然李遇见不惯徐温挟君摄政掌权,遂先前与刘威、陶雅等同袍知会过后,便留在宣城。可是徐温自从与张颢合谋弑杀杨渥,而推举杨隆演之后,一直以来给吴国幼主所施加的影响力,到底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毕竟按原本的史载线,本来是应由投奔南吴的朱瑾怒杀徐知训,也知道自己已与徐温势不两立实则他是先提着徐知训的人头去见杨隆演,高呼“今日为吴除患矣!”,而试图鼓动杨隆演以国君的名义,就此宣召与挟君弄权的徐温公然对抗。
结果被徐温控制,遭受徐知训按到地上摩擦羞辱的杨隆演他却吓得屁滚尿流,哭嚎着要撇清关系疾呼“舅自为之(朱瑾与杨行密本来的正妻朱氏,以及意欲夺权而设伏擒杀的朱延寿同姓,故而杨隆演以舅相称),此事非吾敢知!”惊惧之下,直接掩面便逃,朱瑾见了也只得忿恨道“婢子!不足与成大事”,结果再要脱逃,却被彻底围困住,也就只得拔剑抹脖子自尽了
所以即便有李遇至宣城为杨隆演撑腰,以节制徐温这个对头杨隆演也已经在徐家父子明面辱弄、暗地威胁的环境中竟然似是形成了一种奴性。而徐温把这个幼主的性情拿捏得死死的,所以才敢设宴诱杀李遇、要处死米志诚眼下见杨隆演的反应不出自己所料,徐温脸上也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并暗忖道
虽然杀死李遇有所仓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只要国君还在我的掌控当中,这便是独揽吴政大权最大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