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统领后唐余部军旅遁入塞北,也仍是毫不掩饰的表露出对契丹的恨意。然而后唐仍有辗转流离的军将,却主动赶往契丹人控制的州府,而期望转头外族,以盼着仍能谋得功名富贵
亦属燕云十六州之一,地处后世北京延庆城区的儒州治所缙山县,城内来往走动的兵马,非是髡发左衽的塞外胡骑,便是由契丹收编的汉军将兵此处被外族控制的城池,也显得有些萧条,城中百姓唯唯诺诺,也只得任凭契丹军队处置。
而契丹仍要从攻破的州府城郭中抽调一部分百姓,强行迁徙,充实辽东人口。所以这几日下来,街巷间到处都有契丹将兵横行无忌,便如挑拣牲口一般,勒令大批居民背井离乡,即将被押解着赶赴北地。
缙山县城内,哭嚎哀呼声自许多民居响起,然而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契丹军卒手持的刀刃,那些百姓也只得转迁异乡的命运,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契丹还是要扩充治下的汉民人口,所以契丹侵州夺县,截止到目前尚没有酿成大规模的屠杀事件,但是骚扰侵害百姓的事件也仍少不了毕竟按塞外草原上弱肉强食的规矩,做为征服者的一方,肆意掳掠,甚至杀戮被征服的部落也都是常态。
那些契丹头人军卒,但凡有了空暇时,便还要在缙山乃至儒州治下城郭镇坊东游西逛,毕竟早年在塞外的环境相对更为荒凉艰苦,大多没见过世面的北地胡骑,如今即便只是身处于燕云地界一处州府治所,一个个也都已逛得乐不思蜀。而对于很多契丹将兵而言,也都是一般的想法:
我们既然打破了燕云州府,也不但要把押解大批汉人回去当奴隶使唤,既然打赢了仗,若不夺些汉民的财帛、牲口、粮食,再尝尝他们女人的滋味那不是太可惜了?
就算国主说以汉民充实北地,开垦田地,还懂得许多行当门道自然有大用处。可咱们趁着剽掠燕地时也理当快活一番,若有不开眼的胆敢反抗就杀个把的人,又有什么打紧的?
所以这段时日,骚扰民户、奸淫掳掠等对于魏朝军旅而言,已然触犯军律的暴行时有发生城内也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哭喊之声,乃至契丹将官兵卒得意张狂的哄笑声到处响起。也有些血气方刚的壮丁忍受不得屈辱,而要与那干外族胡虏拼命,然而到底也只会落得个被契丹人残忍杀害的下场
契丹的统军详稳起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占取儒州地界,也并非是要搞几日不封刀的屠城,终究不能让麾下兵马愈发不知节制,而祸害城中百姓闹得太过出格然而等到详稳下令约束兵马,不可再无端骚扰侵害寻常百姓之时,也已有不少人惨遭荼毒,而有冤难伸,有仇难报
而缙山县城一侧,本来用于检阅兵马的校场中,竟然有数千分明是契丹人特征扮相的军卒被缴了兵器,被赶成一团蹲在地上听候处置他们各个神情惶恐不定,有些人眼中还流露出些许敌意,而向周围那些绰刀持枪的兵马环视过去。
看管这些契丹人的兵马,看来明明也都是血脉同源的北地胡骑可是看守着被赶到校场中心处如同战俘的人群,这几拨部众人人眼含杀意、神情冷漠。即便同样身为契丹人,可是看押与被看押的双方泾渭分明,也完全不似是一路人。
缙山县城,州府官署的厅堂当中,本来统领银鞍契丹直,而得李存勖赐名的后唐军将李绍斌,与其义子李延寿二人,正服服帖帖的伏在地上。其中李绍斌垂首低眉,以最为卑谦的口吻正恭声说道:
“唐国覆亡,而李嗣源冥顽不灵,仍执意要对抗上国。臣却不想一意孤行,故而率本部兵马特来投奔上国。李绍斌这个名头,本为唐国先帝所赐臣也愿割舍过往,改回原姓,更名为德钧,自此愿为上国竭忠效死,而万望殿下收容!”
本名赵行实,被李存勖赐名为李绍斌,如今又改换名头的赵德钧本来按其史载轨迹,便是于唐末帝讨伐石敬瑭之时,他非但不奉旨挥军驰援征讨大军,反而还向朝廷讨价还价,索要军权,还要封赏他义子得做一方节度而激得李从珂大骂他父子俩不思报国,国难当头时却要挟朝廷,只怕最后倒要一并覆亡赵德钧听得风声,索性便遣使请求契丹助自己称帝,约定结为兄弟之国,遂与石敬瑭竞争谁能更不要脸,以换取契丹的支持。
所以如今李存勖身死,晋阳朝廷覆亡,李嗣源虽然宣称继承帝位,而再度擎起要复兴后唐的大旗,可也只得率领余部军旅遁入塞外赵德钧当然不肯随着李嗣源赶赴塞北受苦,所有便立刻抛却了后唐李绍斌那一层身份,而几近卑躬屈膝之态,前来拜求认契丹为主。
而赵德钧称呼做殿下的那个契丹皇子,虽然生得高鼻深目,可五官形貌依稀倒也与耶律阿保机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看上去年纪甚轻,最多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
按说契丹立国年头不算很长,与中原王朝的皇亲国戚相较,即便是宗室贵族衣装打扮也并非十分考究,仍带着几分塞外胡族的粗犷气可是这契丹皇子虽亦是髡顶而垂发于耳畔,可他身着貂裘,腰间束犀蹀躞带上还挂着件玉佩,手中还把玩着一柄合欢扇看来他不但十分注意自己的衣着,似乎也对汉家文化的兴趣十分浓厚
而这个契丹皇子,则正是耶律阿保机的长子,契丹名为突欲,而如今也已被立为皇太子的耶律倍。
耶律倍玩味的朝着俯首帖耳的赵德钧、赵延寿父子打量过去,他忽的开口,也全然不似寻常契丹贵族说汉话时那般咬字不清,表述的十分清晰,也与汉人并没什么分别:
“呵呵,如此说来,那我倒要改口称呼做赵将军了还请起来说话,听闻你本是卢龙军出身的牙将,而后归从晋主,那么不止是幽燕山形地势,而雁山横代北、狐塞接云中那边山川地形,想必赵将军也早已摸得清楚。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两位情愿归从契丹,我当然甚感欣喜。无论文臣武将,父皇重用汉臣,自是求贤心切、唯才是举,赵将军与令郎若能为我朝竭忠尽智,日后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
耶律倍这一席话说下来,还能以汉家先人名言引经据典,很明显他早先便对汉学涉猎极深。而赵德钧闻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便与他义子赵延寿称谢起身,只是肃手恭立,也仍是一副恭顺模样耶律倍又和颜悦色的安抚几句,却又忽的一顿,他双眼微眯,再朝着赵德钧凝视过去,便又别有深意的说道:
“但我也曾听闻,赵将军麾下军旅名为银鞍契丹直,我朝提拔汉臣,组建汉军,而晋主倒是用汉将统掌契丹骑军,看来也足见赵将军精于骑战。只不过以往我契丹与河东李家数度杀伐,那么你手下的兵大多不都是从我契丹国背反出走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