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延徽意识到李天衢的态度坚决,也由不得他继续和稀泥,又听如今投效的魏朝帝君斩钉截铁的说道:
“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古往今来,北地但凡有哪支族裔一家独大,哪个不曾觊觎中原江山?国有兴衰盛哀,朕也不能确保魏朝世世代代都会政通人和,而如笃定泰山算上耶律阿保机在内,以后契丹国主若是发现中原动荡,也必会意图乘人之危,而出兵大举南侵。
所以塞外崛起的异族政权,就算眼下不敢与我朝公然为敌,以后也必然会危及中原汉家百姓。若要防患未然,契丹也必须处于我朝统治治下。耶律阿保机必然不甘臣服,那么朕与他之间,也注定要一决雌雄。
如此事关华夏社稷世代安危,契丹国主固然待你有恩,可是比起个人恩仇,与民族大义相较孰轻孰重,想必你也能掂量得清。他契丹觊觎幽云之地,软硬兼施,使得大批汉民百姓成了治下子民;我魏朝又何尝不能拓边塞外,让契丹彻底臣服,再潜移默化促使其族民归化汉唐?
而你在契丹参赴决断军机国策大事,又设立胡汉分治,精于制定国策,促使汉家百姓与契丹等北地族裔共处所以朕需要你能够因时制宜,届时如若能慑服契丹归顺,再由你设身处地的治理安抚,不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但韩延徽告退出了御书房,虽然脸上仍带着几分踌躇,可他也意识到无论是劝阻耶律阿保机侵犯中原,还是劝说李天衢避免与契丹为敌就算自己得受重用,可是所能起到的作用终究十分有限。
如果只能做出个取舍韩延徽心说只要自己能够在魏朝朝堂安身立足,先前毕竟已经抛弃了在契丹的官禄地位,而选择出走南归那以后便只能处于中原王朝的立场尽忠尽责。
韩延徽自问好歹是个文臣,暗叹以后魏朝、契丹之间的大规模国战终究难以避免,也用不着他去征战厮杀,而见证战争血腥残忍的一面而自己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以魏朝征服契丹为前提,竭尽所能促使塞外诸族各部,能够在中原王朝的统治下相对和睦的共处下去,进而再如魏帝李天衢所言,加快不同族裔间潜移默化的融合。
而李天衢对于接下来召见的那个人,也没有多花什么心思安抚一阵,便打发他退了出去。
当初割据幽云一带的桀燕政权,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的长子刘守文懦弱无能,被自己的兄弟杀得溃败,而只得向契丹求援,然而仍是烂泥扶不上墙;次子刘守光为人更是凶淫暴戾、妄自尊大,与自己父亲的妾室通奸,又发动兵变囚父篡位,意图残杀兄长,还急于改制称帝实则刘仁恭还有第三个儿子刘守奇,只不过他无论是在史载记述,还是在这般时节的存在感都不算高。
当年桀燕政权覆亡,刘守奇在亲随刘去非的护卫下逃亡去投了契丹。耶律阿保机见他是自己当初老对头刘仁恭的亲生子嗣,便有意扶植他做一镇节度使,意图日后侵吞幽云、河朔州府,而委任刘守奇助契丹管理汉民。
然而刘守奇在塞外过得水土不服,也不愿一直为契丹卖命所以还是按他亲随刘去非的提议,再度出走奔逃,而脱离契丹的掌控。韩延徽当初又在刘仁恭帐下效力,与刘守奇都是卢龙军出身,所以一并抱团奔走离了契丹,也只能前来投奔魏朝求个安身之所。
不过李天衢接见刘守奇之时,就见他一副唯唯诺诺、坐立不安的模样心说此人在重投中原后,史籍上便再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录。比起他那两个兄长,刘守奇倒也不曾作死造孽,只不过以他的秉性与能力而言,在这般世道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大作为。
冲着刘守奇从契丹出走,而没有为外族卖命对付中原李天衢心说就按着当年他那献横海军归降的长兄刘守文一般的待遇,赐一处府邸,让他做个富家翁,起码这辈子衣食无忧就算不会许以高官要职,好歹比起他老子刘仁恭,以及兄长刘守光当初被李存勖拉到太原晋阳开剥处死的下场,这刘守奇也该知足了。
更让李天衢注意的,却是劝说刘守奇从契丹出走,而一并前来投奔魏朝的亲随刘去非。因为按此人原本的命途轨迹,却会是南平国智囊团中的一员。
御书房内,李天衢端详着正朝着他恭谨施礼的刘去非,眼见他生得五官较为端正,面相英朗而比起局促不安的刘守奇,这刘去非态度虽然恭顺,可更显得不卑不亢,也不知是不是在塞外盘住的时间久了,他身上也仍透着一股野性与血勇。
李天衢回忆着这刘去非的史载事迹,他少时曾为县吏,习骑射、敢斗击,然而好勇斗狠,也自有股泼皮习气刘守奇在桀燕覆亡之后,先是投奔契丹,随后辗转又逃回中原,也都是听从了他的建议。
而刘去非投从当时的后梁,被封为河阳军行军司马,而后又经谢彦章举荐调度,让他转做郢州刺史。直至后唐李嗣源大举反攻,平定河、洛,刘去非遂投奔南平国,改易姓名做王保义。此后便成了南平两代君王的腹心谋臣,而后累功升迁,历任武奉军留后、平江军节度使等要职,而君主与其商议军机,凡守藩规画,出兵方略,则言必从之
如此看来,这刘去非完全有能力胜任军师等职务,而且他在契丹治下领土居住也有些年头,对于塞外的局势更为了解。
如今魏朝如今的疆域,已经北拓到了代北、幽蓟等地,北疆以后也要提防李嗣源、契丹的军事行动,也还要在边塞要地另作部署以刘去非的能力而言,也很适合将他安排到北疆兵家要地,司掌参与谋议、制定兵略、协统戎务等事务。
李天衢心中寻思罢了,便对刘去非笑说道:
“从塞外逃离,重归中原,这一路奔波,也难免要耽着些凶险可是你仍说动刘守奇一并出走,不为外族所用,这倒也难能可贵。朕也自然会许以你个能一展所长的职事,可待日后再建立功勋,再量加封赏。”
刘去非听罢咧嘴一笑,躬身颔首,旋即又朗声说道:
“吾辈汉儿,在塞外虽也有个安身之所,喝奶酪、穿裘皮,看着契丹蕃人的眼色行事,又怎会过得痛快?何况微臣本是幽燕出身,眼见契丹野心愈大,而挥军南侵,祸害得故时乡亲父老不得安宁
臣虽不才,可是也自知比起让汉家黎民戳着脊梁骨,而恨骂臣乃是契丹的走狗鹰犬,但有机会,当然还是要重归中原。如今有幸觐见天颜,蒙陛下录用,也自当建功立业,与国家出力,而不负浩荡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