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后世北京密云地区,如今与南面魏朝控制的幽州形成对持之势的檀州地界,大股军骑自治所密云城疾奔而出,蹄声隆隆,唿哨声交相呼应,契丹骑兵很快的变化阵型,又呈半圆状朝着伏拜在地上那几人围拢,一对对充满戒备的目光,也直直的投射了过去。
石敬瑭突下杀手,将麾下那一小撮反对他投效契丹的兵马赶尽杀绝。然而再往东行,遭遇契丹游骑之时,他当然不敢发狠,而立刻高呼表态前来投奔上国。
先前因李嗣源屡番奇袭,也让幽云地界的契丹兵马恨得咬牙切齿。所以石敬瑭前来表态归附,最先与其接触,而掌守戍边堡的契丹军将也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自耶律阿保机、耶律倍父子,与契丹宿将、汉人属臣统领主力军旅调转主攻方向,而兵发渤海国之后,契丹又调来一名地位尊崇的皇室子弟前来暂摄南面军政事务,似乎阿保机也是有意让他多番历练,而日后为经略幽云多做准备后唐先前便有降臣陆续率部归附,契丹军将也不能自作主张,遂立刻派遣快马至檀州密云,上报又有降军前来投从。
石敬瑭麾下兵马,已缴械而早早的都被控制起来。他与刘知远、杜堆金、杜重威、张彦泽等亲信也押至檀州。连城门都没有入,便又有详稳喝令他们一众人跪地伏拜,恭迎贵人刘知远虽然当即面露愠色,却眼见石敬瑭二话不说滚鞍下马,双膝一软、把腚一撅,便俯首帖耳的跪在了地上,那副模样,已是谦卑到了极处。
大庭广众之下,刘知远也只得随着石敬瑭的其他亲信一并跪拜。未过多时,便有大股军骑冲出了城门,卷带起一阵阵烟尘扑面而来。又有一人在捧旗甲士、亲随护卫的拥簇下,策马缓缓踱来,他貂毡锦服的扮相,披着黑色披风,看来还没过二十的年纪,却几近威仪之态,举手投足间,倒也已有了几分雄主的架势。
石敬瑭耳根一动,旋即又把脑袋垂得更低,鼻尖几乎快贴到地面上因为被押至檀州的途中,他也已听闻要处置自己的契丹权贵,正是被耶律阿保机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契丹帝国的二皇子耶律德光。
天下兵马大元帅这般头衔听着威风,而这般时节,也是契丹主要针对幽云地界所设,而由本国皇族子弟所设的军职。耶律德光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按史载轨迹,他差不多便是同期接受自己父亲的任命,而参赴南征平、幽、镇、定等州府的战事。
然而眼下这般形势,契丹尚还不便与魏朝决裂开战,耶律德光仍然受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赶赴檀州,一来是为了考察幽云地势,二来也正是因为李嗣源先前几次奇袭,契丹虽然集结大军东征渤海国,但也要分拨兵力严防戒备,恨不得在塞外尽早剿灭李嗣源那一支流亡势力。
而李嗣源的心腹石敬瑭带领一部分兵马前来归附,对于契丹而言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只不过耶律德光睥睨俯视,目光落到跪在最前面的石敬瑭身上,他忽的开口,语调中仍透着几分冷漠:
“你便是石敬瑭?”
石敬瑭脸冲着地面,也立刻高声回禀道:
“卑下正是石敬瑭!先前昏昧执迷,与上国为敌,实感惶恐之至!今日率部前来归附,有幸拜谒二皇子,只乞望上国降恩诏宽胥,卑下诚心归降,而愿为二皇子效死竭力!”
耶律德光虽然不及他兄长耶律倍那般精通汉学,可是与石敬瑭一问一答,汉话同样说得纯熟。只是契丹名为耶律尧骨的他虽慕中华文字,而定汉名德光,言辞也不像耶律倍那般说汉话刻意引经据典听石敬瑭表态愿归降效忠,耶律德光呵呵一笑,便又直接问道:
“你那岳父李嗣源仍是冥顽不灵,执意要对抗我契丹,当年与我邦交战,那李嗣源还曾放话必要杀至西楼,灭我种族时,我也曾听闻你在他帐下与我军交战,也是出力甚多啊你既然是李嗣源的女婿,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心诚投从,莫不是诈降吧?”
石敬瑭闻言,又赶忙疾声表态道:
“二皇子,先前只因各为其主,卑下也只得与上国为敌,如今朱邪李氏社稷都已覆亡,只是旧主李嗣源一意孤行,仍旧不肯任命顺从,可卑下当真已识得大势所趋,诚心归降,此心天地可鉴!
此后也必然为契丹上国尽心竭力,而甘做二皇子的飞鹰走狗!日后上国南顾之际,也当为前驱,为契丹开疆拓土,以报厚恩!”
耶律德光听了,仍是神色淡然,而挥了挥手,又有些慵懒的说道:
“罢了你麾下兵马已由我军看束住,谅你也闹不出什么风浪。而父皇亲自统领大军东征渤海国,眼下也无暇顾及你这一众降臣我暂且让你们有个安身之所,至于如何收录,再授以官职,我还没拿定主意。
毕竟就算我契丹重用归附的汉人、沙陀降臣,你石敬瑭终究是李嗣源的女婿虽然李亚子在位之际,我契丹与晋人屡番厮杀,可杀入太原晋阳,灭了他李家社稷的终究是魏朝,你那岳丈也忒不识时务,就凭他麾下微末兵马,以为招拢些塞外零散部族,便能与我朝、魏朝抗衡不成?而你与李嗣源本来关系匪浅,如今特来投从我也不能不戒备提防啊”
石敬瑭又听耶律德光说罢,甚至顿感心急如焚。毕竟他很清楚,唯有尽快得到契丹的重视,而能在燕云地界谋得一块地盘,才是自己以后能做大势力的依托。
可是后唐方面,王郁、卢文进、赵德钧等倒从契丹的降臣一茬接着一茬,而起先表态愿意为他耶律氏效忠卖命的言语,实则翻来覆去也都是那一套路数想必对于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父子而言,听也听得腻味了。
石敬瑭没有想到,因为自己是李嗣源的女婿,所以听耶律德光的言语明显不信他是诚心归降,待他一众降臣的态度不冷不热,就不清不楚的被安置在契丹治下,也没得承诺讨得个军职差遣,实际上与被监禁没什么分别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必须要尽快取信于耶律阿保机,乃至契丹权臣显贵那样我才有机会盖过其他汉臣,毕竟王郁、卢文进等人,已效力于契丹时日久矣,更受信任,而我如今来投,也没赶上助契丹东征渤海而建功立业若不尽早得受重用,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打下一片江山!?
石敬瑭心中念着,极为焦虑。然而如今这般形势,与史载轨迹截然不同的是,石敬瑭除了几千兵马,也没有什么本钱讨好契丹,更没有心腹谋士桑维翰,在他起兵背反后唐,又与赵德钧争相向契丹摇尾乞怜之时,出使而在耶律德光面前表态“将竭以中国之财以奉大国”,而从早到晚跪于帐前,号哭流涕,以拜求契丹的支持所以石敬瑭心知还是要靠自己,现在便要拉下老脸,以争取耶律德光的信任
寻思罢了,石敬瑭遂一咬牙,他保持着跪地伏拜的姿势,却撅着腚手足并用,当真如同狗一般蹭蹭蹭又往前爬出数步,旋即高声疾呼道:
“蒙二皇子收容,卑下感激不尽!只是卑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乞望二皇子能够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