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长江中游,素有吴头楚尾之称的江州浔阳县城青灰色的城墙外围,已有大批的魏军兵马出现在守军的视野当中,各支部曲汇聚于齐集一处,放眼望去也大有无边无际的气象。人喊马嘶之声连成一片,行伍间也升腾出威武雄健之气。
城墙上乱哄哄的吴军兵卒也都汇聚在一处,赶忙向我外面眺望过去。眼见魏军犹如凭空杀出一般,很快便排列开攻击阵型,大有要一举袭破城关的势头,吴军当中有人如临大敌,神情肃穆,可是有更多的人面露忧虑之色,显然是惧怕魏朝大军的声势。
而城门楼上,坐镇江州治所的吴军都虞候刁彦能凝视城外魏军,就见行伍间打出绣有江南招讨使王景仁字号的大旗,他眉头紧锁,面色为难看来刁彦能内心十分犹疑,也着实不愿与昔日的上官对垒。
刁彦能当年虽然只是王景仁身边的一介亲兵,可是他处事警敏果决,为人又勤学好问,也称得上才识出众之士。当初上官出逃奔走后,他受了徐温的赏识提拔,按原本的轨迹还多次曾庇护徐温亲生长子徐知训意图谋害的徐知诰,在南唐时节治理金陵水患有功,而累功升迁统掌抚州昭武军藩镇,也成了一方节度使。
只不过眼下而言,刁彦能官至都虞候,而复命招抚徐温攻克不久的镇南军江州地界。可魏军悍然出兵,杀过长江,来的实在太过突然,刁彦能好歹听闻湖口戎水寨与彭泽县相继失守的消息,遂立刻下令紧闭城门,部署城防,然而当他能够确定统领大军杀至城下的敌方主将,却正是昔日吴中论武勇屈指可数的王景仁刁彦能的第一反应是叫了声苦,心想我还当真还与曾经的上官兵戎相见?
刁彦能也还记得,由于当时在位的吴主杨渥无端派兵讨伐,王景仁被迫只得从吴国叛逃之际,他便因娘亲在堂,而对那位上官说道“彦能有老母在此,不能舍而从公,敢请死”做为不愿追随主将一并出走的亲兵,王景仁当然有理由将其处死,可是他却任凭刁彦能照顾老母,除了过往上司与属下间相处下来的关系,刁彦能自知也的确算是欠了王景仁一个人情。
但刁彦能转念一想,我是受了徐温徐太尉的赏识提拔,这才有了加官晋升的机会方今吴国实际由徐家父子掌控,他们这些臣僚军将当然心知肚明,刁彦能心说自己守土有责,可难道要对现在的主公尽责,便只能苦苦死守,而抵御昔日旧主的猛攻?
战鼓号角声忽然大作,一彪尽是身披锐甲的壮硕汉子,捧着旌旗兵刃的骑军翻涌向前。刁彦能依稀望见那拨骑阵前列,而被众骑簇拥着的那名大将乌盔黑甲的扮相,手绰着一杆大枪,似乎正是自己昔日的上官王景仁他跃马疾驰,直至奔至浔阳县城守军弓弩射程的边缘处方才勒住缰绳,止步又朝着城头的方向眺目望来。
王景仁的目光,也大致锁定住刁彦能所处的位置,他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放声大呼道:
“刁彦能,当初一别,不曾想今日方才相见,令堂可还安好?你本为我的属下,往日彼此相熟,可叹彼此再重逢时,却是以这般场面相见!吴国有不臣之心,而招致王师讨伐,我奉旨兴兵前来,胆敢抵抗者,也势必要除绝荡灭!
可顾念过往的情谊,我且先来与旧时相会,按说你是识时务之人,也当即刻献城归降,我也愿为你作保,受我朝录用封赏,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
你亲自出马至城前,果然是要来游说我投降刁彦能心中念着,不由的苦笑了一声,旋即他也高声回道:
“在下见过将军!当年您不能为先王所容,弃吴出走,实乃情不得已,如今虽然转而为魏朝效力,其中的苦衷,在下亲眼所见,自然十分清楚只是王将军得受魏朝重用,而吴王奉表向魏帝称臣,年年进贡,向来顺服,彼此相安无事,又何来不臣之心?
王将军就算不念以往在吴中的旧谊可是魏朝与鄙邦本当各守边界,您却统领军旅悍然犯境,岂非师出无名?在下着实不愿与将军为敌,可是既然奉令镇抚江州,若是外邦兴兵来犯,只能据城死守,还望王将军莫要为难在下!”
“吴国向来顺服,而我朝师出无名?”
王景仁闻言重重一哼,旋即又大声冷笑道:
“吴国国主,为权臣把控在股掌之中,就算他愿臣服于我朝陛下,却又有何用?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也都很清楚,方今把控吴国朝政大权的,乃是徐温那厮!就算他先前与张颢合谋煽动兵变,弑杀杨渥小儿,也是势不得已可自从先主过世之后,徐温野心愈大,先弑杀吴主,再挟制继位的国君,还残害故时同僚袍泽,与刘威、陶雅等宿将连年征战,他不臣之心,也已是昭然若揭!
而那徐温不但早晚必然要谋国篡篡权,他要称孤道寡,又不甘心一直受我朝节制,遂暗中派遣使臣与契丹来往,密谋引狼入室,瓜分中原,干出这等勾当,又该不该兴师问罪?我朝拿获出使契丹之人,问出口供,亦有书信为证,已是证据确凿,故而陛下先发制人,发兵前来讨伐,当然是名正言顺,合当征叛讨逆!”
“什么?竟有这等事!?”
刁彦能听罢,也不由失声惊道。他虽然受徐温提拔,可是以现在的身份而言,当然不知晓徐氏义父子合谋商议,而意图联结契丹共同对付魏朝这等机密大事。
而刁彦能又转念一想,徐温当真勾结外族,而让魏朝拿住把柄也好,李天衢就是要捏造个名义,以便侵吞吴国疆土也罢魏朝大军既然已经兵临城下,也断然不会有罢战撤退的可能。也能看得出自先主杨行密逝世以后,当初做为吴国元勋宿将的王茂章,现在也已变成了为魏朝效忠的王景仁,他对于过往所处的这个势力,也根本不会顾念什么旧情,那么如果拒绝对方的招降,不得已只有开打,而再无任何选择的余地!
王景仁骑乘的那匹高头大马长嘶一声,不安分的开始来回走动起来。而王景仁手提大枪,攥着缰绳驱马来回遛步,那对招子仍死死的向城头上方凝视过去,随即他再度大喝道:
“我朝兴师讨伐吴国的因由,你眼下也十分清楚了与其让杨氏子嗣一直由徐温控制,不过是坐在王位上的傀儡,早晚要被乱臣贼子夺了社稷,也只怕日后不得善终!我如今虽然身为魏朝统军大将,受任江南招讨使,就算要灭了吴国,却也可说是在为杨氏保全家室,而为先主尽一份心意!
你是我旧时部下,当初要照顾老母,而不肯随我出走,我顾念你有孝心,遂也由得你留在吴国可是如今大军已杀至城下,江州也势必要为我所取,开弓已无回头箭,这次可不能再迁就你!
奉劝你尽快决定,理当顺应大势,也不要让我只得与你兵戎相见。现在不献城归顺,又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