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安重霸疾声相劝,李嗣源一时陷入进沉思当中奇袭云中代北诸地,据城抵御魏朝大军,这个计划的确也仍有些冒险,但是比起继续在塞外漂泊游荡,恐怕以目前的形势而言,这个险也必须要来冒。
占据漠北的黠戛斯汗国,如今附属于契丹的倾向已愈发的明显,李嗣源这一拨势力生存空间不断的被压缩,甚至难以维持生计,那还谈何复兴大业?
更可恨石敬瑭煽动一部分兵马叛离出走,反而去投奔世敌契丹,这不但让李嗣源倍感痛心疾首,对于追随他的军队士气打击,也是可想而知的又有些部族心生去意,即便李嗣源依然殚精竭虑的拉拢草原上的零散游牧部落,然而去留来往,他麾下兵马也只维持在两万上下。
再加上安重霸、安重进、张从宾等复叛魏朝,愿做内应的军将煽动的部队,满打满算,也不过近三万的人马。如此军力意图夺回河东失地,再与魏朝那等大国形成分庭抗礼之势,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李嗣源深知现在自己必须要搏一把,否则在塞外游荡生计困苦的情况不能加以改善,还会有部族军人心溃散,也会相继脱离长此以往,论麾下军旅的数量,只怕比起草原上四处流窜的大规模马贼也好不到哪里。
如果为了筹集粮秣物资,便频繁袭扰魏朝北境先前意图寇钞折从远坐镇的府、麟二州却吃了大亏,而且李嗣源很清楚这也只会不断的加深原本后唐治下百姓对他的敌意,直至视如仇寇。所以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一票大的起码要让世人晓得,他还有能力杀回故地。
李嗣源缓缓又转过头去,就见自己的心腹安重诲虽一言不发,但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遂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沉声说道:
“想要复国,纵然千难万难,但是我等砥砺苦熬至今,无论如何也不可放弃。今番先取云中代北,也要让世人知道,我大唐仍有热血男儿志在中兴大业,不甘臣服于魏人。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了!”
草原上夜空下的寂静,很快便被阵阵隆隆马蹄声打破。李从珂、安重诲、王建立、药彦稠、康义诚等心腹军将招呼诸部兵马,纷纷上马策骑,便朝着南面开拨了过去。
云州治所云中县,北面环山据险所设的关隘,本来应当严密戒备周围草原是否有游骑出没。然而此刻从关隘上俯视过去,也依稀能望见有无数黑点朝着这边逼近过来紧闭的大门却缓缓打开,看来也早已在迎候李嗣源亲自统领的兵马经由关隘进入代北云中之地。
李嗣源在一众亲随的拥簇下,策骑进入修建在高处的关隘,但见由夯土打造的墙壁也都已包砖,壕沟,鹿砦等防御设施齐备他遥想当年尚还只是一个少年时,便是追随着沙陀朱邪部李国昌,乃至自己的义父李克用从塞外经由此处入主河东,随后又打下一片江山李嗣源甚觉感慨,也注意到这里的边关守备非但没有废弛,经过整治防御体系也显得颇为严整。
如若贸然前来攻打,非但短期难以攻克,把守关隘的兵马也能立刻示警报讯,告知云、蔚、朔等几处州府有外敌试图南侵,须当提前加以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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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需要有安重霸、安重进等人里应外合,我才有机会奇袭一举夺回河东北境重镇李嗣源心中寻思着,又见关隘内打起的火把通明,而安重霸麾下的河东旧部兵马列队恭候,纷纷施礼。而周围虽然不见尸首,可关隘内各处仍残留着一些血迹,想必也是安重霸已下令将那些不知他又要叛魏的将兵杀绝如今所有的尸体即便都已处理了,可是空气中也依然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直到李嗣源又瞧见几人朝着他这边走来,他忽然翻身下马,直接迎了上去,并对着其中剃了光头,却已换穿身戎甲的李存霸感叹道:
“万幸殿下未曾被魏人挟制至汴京,而遁入空门隐忍至今,终能得以相会!”
按说李存勖后来虽然对李嗣源甚是猜忌戒备,可早年随着他父亲李克用提拔的一众义子并肩厮杀,彼此的关系才更为亲近。可是诸如李存霸、李存美、李存渥等李克用的其他亲生子嗣,未曾立下寸尺战功,平常也养尊处优惯了,李嗣源与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可言。
不过李存霸就算再是不堪,他好歹也是被追封为后唐武皇的李克用膝下第三子。眼下又是一并要复兴后唐社稷的同道志士,李嗣源对于这个义父的亲儿自然也会以礼相待。
只是李嗣源虽上前叙旧,一抹阴狠之色却在李存霸的眼中稍显既逝毕竟在他看来,李嗣源根本不配宣称自己继任为后唐帝君,先帝李存勖已经身死,而他其余的亲兄弟与子嗣也都被魏朝掌控所以李存霸心想只有我这个父皇亲生的第三子,才有资格继承后唐皇位。
毕竟按正史走,李嗣源入主洛阳,并且争取到大多地方军阀,朝廷群臣的认可,李存霸当时却处于亡命奔逃,寄人篱下的情况下,仍旧会有意图夺取太原,自据河东与之对抗的打算只是如今的形势有所不同,毕竟还有魏朝这个大敌当前,现在他们这些后唐余部人马,也必须都拧成一股劲,以竭尽所能的复兴故时社稷。
李存霸假意乞请魏朝许他出家为僧,然而诵经念佛、素菜淡饭的日子忍到了现在,也早已憋得他快要发疯所以但凡有个机会,他也必然要搏上一把,好歹在寺中熬到了提点的身份有机会下山(只是李存霸当然不会知晓他之所以能与外界接触,也是巡院侍卫司的密谍有意而为之的),与安重霸等有意背反魏朝的军将搭上了线。李存霸也是认定就凭他后唐先主李克用第三子的身份,应该也能争取到一些有复国志向的军将支持。
你李嗣源口口声声说要延续我大唐社稷,但也不过是父皇所收的螟蛉之子,竟敢僭号称帝不过眼下也不便与你公然为敌,魏国大敌当前,到底复夺我大唐故地更为要紧眼下且由得你妄自尊大一段时日,可是但凡能有复国的指望,日后皇帝的位子,也只该为我这个朱邪李氏的嫡亲子嗣所有,也容不得你这个沙陀别部的野种来坐!
李存霸心中怨毒的念着,也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神情细微的变化,也让在一侧冷眼旁观的安重诲看得清楚他遂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对李嗣源说道:
“幸有明公矢志不渝,辗转如塞北颠沛流离,仍不忘重振我大唐社稷只凭我等这些微末兵马,纵然有心复国,也当真是难如登天,好歹明公招聚塞外兵马入关,我等同仇敌忾,共谋大业,要复兴故国山河也多了几分指望。
眼下事不宜迟,也还须星夜疾驰,挥军南下,趁着魏朝大同军节度使谢彦章西巡检视边防,尽快攻取云中,夺还代北失地自是兵贵神速,不可再做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