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田又惊又喜,这可是户部的官员,据说天下的银子,都放在户部,这是多大的官啊!
哎呀,这李家的祖坟,真是要冒青烟呢!自己这样一次弄着了,不仅说县里有人,这么说来,连省里也有人了。
“那——叔父你看这件事儿要不要告诉村民,特别是那个陈老头,他家的事儿,上次我和您也提过了——”
李十八狠狠点头:“当然要告诉,我告诉你,这件事儿,要的就是一个烘云托月的效果,别的家里边儿都没有插秧,只有自己家的一块秧田,怎么能显出你自己的好来呢?”
“一定要大片的秧田,其中你的自己的秧田最好,这样的效果,才是县令大人和户部的达人们最希望看到的!”
“你不也已经做了准备,难道还怕有什么变化不成?再说,其他人家,也要有收成,不能因为你,这一年的庄稼就糟蹋了!”
李田连连点头:“那不会,那不会!”
很快,户部大人将要来陈家庄的消息传遍了全村,是李田亲自上门,挨家挨户通知的。
他还特别的嘱咐众村民,要好好侍弄,若是户部大人看得上哪家,哪家就发达了。
众村民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也纷纷答应着,自家的田,总是要中的。
陈家是最后得到消息的,上门的是陈大牙。
陈大牙话说得很直:李家势在必得!
老陈头此刻有了三百两银子垫底,早就不在乎这件事了。
笑呵呵地迎人进来,笑呵呵地送人出去,倒是弄得陈大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郎却依旧气得不行,在院子里转着圈子生闷气!
“老三,你看看,这李家多嚣张,怎么着咱们也得弄他一下子!”
老陈头呵斥道:“乡里乡亲的,弄什么弄,人家认识大官,那是人家的本事!”
陈舟一笑:“是啊,二哥别恼,各家看各家的本事。”
大郎摇头:“不是那么说,咱家的秧田,不比他李家的差,论起插秧的功夫来,我和爹也不输给他们——可是,人家有人啊!”
“就是就是,到时候随便谁说上两句话,肯定就偏向他们了!”
“所以,我们必须让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的机会!”
爷三个面面相觑,不知道陈舟这么大的信心从何而来。
“明天我正好放假,和你们一起去插秧!”
大郎看着陈舟:“你哪儿会插秧?”
陈舟笑了:“我不会插秧,但是我会扔啊!”
“胡说八道!”老陈头就见不得种田这么儿戏的,抄起烟袋,抽烟去了。
大郎也直摇头:“扔谁不会啊,可是扔出去,那一准儿漂在水上!”
第二天,几乎是全村出动,那片水田挨着道旁,正是县令大人劝课农桑的样板。
因为要插秧,几乎所有的水田里,都放好了水,不高不低,刚好比脚脖子高一点。
起的大早,已经把秧苗都准备好了。
陈家的秧苗,居然比众村民的都要绿一些,壮一些。
虽然还比不上李家的,可也算是好的了。
谁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有村民议论:“这不会是那草木灰的功劳吧?”
“草木灰哪有这肥效,咱们又不是没有用过?”
“陈家怎么就有用呢?”
“哎哎——我知道,陈家可是用粮食屯装起来的!”
“是吗,难不成,这草木灰就得——”
众人都没有继续说下去,却一个个暗下决心,回去也弄一个试试。
家家都在往田里放水,江河稠密,啥都缺,就是不缺水。
田在几天前就晒上了,晒一晒,然后上水,插秧!
陈家的田却没有上水,或者说,没有晒田,那田里,还都是淤泥!
乡民看着,纷纷摇头:“陈家这是认输了!”
“就算认输,田还要种的,这一季的收成不是糟蹋了?”
陈舟一边分着秧,一边悄声问道:“大哥,田晒过了吧?”
大郎也歪过脑袋:“听你的,五天前就晒过了,然后上了水,昨天又放的水,我说,你这是要折腾啥?”
陈舟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不折腾,种田呗!”
老陈头尽管赌气,可是一家人最后的决定,仍然是听从陈舟的安排,三百两银子摆在那里呢!
所以尽管这一番布置让老陈头这样的老庄稼把式都云里雾里,可是,豁出去了,还不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儿?
老陈头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李氏没有来,本来是非要来的,她插起秧来,比大郎都不慢。
可是陈舟朝着那放银子的地方努了努嘴儿,李氏立刻偃旗息鼓了。
李家的田和陈家的田隔着一条子地,虽然都在路边,陈家的还要靠里一些。
那两个好把式已经把秧苗小心翼翼地运到了田里,踩着没脚脖子的水,开始插秧了。
都是老把式,一手分秧,一手随着往水里一栽,深浅如一不说,那秧苗齐刷刷地,像是迎风摇摆的士兵。
陈舟直着腰,腰疼啊!
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经历了,借着直腰的机会偷会儿懒,这感觉还真好!
二郎凑过来:“老三,人家这秧插得可不赖,咱们怎么弄?水你都不让放,这秧怎么插?”
陈舟一挑眉:“谁说咱们要插秧了,咱们扔!”
“扔——”二郎张大了嘴巴,“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说了好几天了,怎么会是开玩笑?”
“我一直以为你在开玩笑——你不是开玩笑?”
“怎么会?”
真是开玩笑!
陈舟抓起一束秧苗,那秧苗根上带着泥水,顺着往下滴答着。
运了运气,陈舟胳膊一抡:“走你!”
那秧苗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吧唧”一声,落在了泥地上,泥花儿四溅!
二郎目瞪口呆,听陈舟说是一回事儿,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真扔啊?!
“扔!”
老陈头过来,有样学样,“嗖”地一声飞出老远,同样是泥花儿四溅。
陈舟急忙阻拦:“爹,你忘了我来前怎么说的了?”
老陈头这才醒悟,儿子之前说了,要跟着他扔。
刚才一肚子气,扔远了!
大郎倒是很沉稳,一把一把,扔得稳,落得准!
不过肚子里的疑问一大堆,这也能行?
怎么看,怎么是庄户中的二流子种地的把式。
快到午时的时候,这一片田都已经扔完了,稀疏稠密各处不一不说,那秧苗也都七扭八歪。
太阳一晒,都有些枯萎的模样。
“这老陈头也是疯了,就由着他儿子这么闹腾?”
“你还看不出来吗,都是老三作主,听说,进了镇子上社学了!”
“社学哪里会种田,这不是胡闹吗?”
“怎么不会,那天甲首喝多了,我还听他说什么‘书中自有千种粟’来着,听见没有,书里什么庄稼都有!”
“真的假的?”
别说旁人,就是老陈头看着这场面,也有些吃不住劲儿。
可是老头性子刚硬,既然说好了一切听儿子的,自己就不再说什么,大不了——还有三百两银子!
呃,老陈头突然发现,这三百两银子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了!
老头一边抽着烟袋,一边用手摩挲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收工!”
陈家一家人,以最快的方式,扔了一田的秧苗,哼着小曲,回家去了。
旁边几块田里的众人纷纷围拢过来。
“这叫什么啊?简直就是胡来!”
“可不是,老陈头这是发疯了,让他儿子胡来!”
“你看看,这田里连水都不上,这秧苗怎么扎下根去啊?”一个老农痛心疾首。
“那你就别管了,没准儿人家得了一大笔银子,不在乎这点庄稼了呢?”
这位一不小心真相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大郎有些担心道:“老三,这行吗?我看那叶子都有打卷儿的了!”
陈舟嬉皮笑脸:“成不成的有什么打紧,咱不是还有三百两银子呢嘛!”
“哼——”老陈头把烟袋在脚底磕了磕,背着手,快步走远了。
大郎埋怨道:“你看你,故意惹爹生气!”
陈舟故作委屈:“事先说好了听我的,结果还生气——哎呦,我这小腰儿——”
大郎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往前就走。
“哎哎——大哥,别忘了天黑的时候,来上水啊!”
“忘不了!”
第二天,有下田的人发现,陈家的田里,也上水了。
那水也是齐着脚脖子,这分寸掌握的挺好。
只是那七扭八歪,有些黄绿的秧苗,比起一旁那绿绿的田来,差得多了。
李田闻讯也特意过来看了一眼,这下子一颗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又弄什么草木灰,又扔得满天飞的,还以为有什么本事,结果还真是故弄玄虚!”
李田点点头,对自己能够用上这个刚听来的成语,十分满意。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县令大老爷陪着户部的官员,来了!
“薛大人,你一路从京城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贵县说得哪里话来,皇命在身,如何谈得辛苦二字?”
刘炳炎顿时就是一阵恼火,这户部清吏司的薛大人也太不懂事了,自己就是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要不是看你是清吏司的主事,哼!
“那就请薛大人和本县一起,去看看这枝江县的农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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