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望月思量,明夕何夕,泪断罗衫?……”渔女的江畔晚唱摇走夕阳的余晖,锺州漓江的夜徐徐降临。
从离江东口永巷起,道旁所栽的柳树沿整个江头挂满了五光十色的灯笼。
锣鼓震天,鞭炮声鸣,舞龙耍狮,再合以走贩摊位,熙熙攘攘的来往行人,让整个漓江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十五的皓月高悬,载满天星辰汉河,映照人世繁华。
锺州作为边陲小镇,也唯有这开春庆典的夜游,才一如往年的喧闹多彩。
“今天的手气也是如此之背,可恶载,可恶载!”
在一声哀叹中,张秀才抖抖皱起的袖摆,摇头晃脑的掀起帷布,出了赌房。
如今两手空空,家中还有老小等他买粮回去,他不由的又是愤恨又是烦恼。
本来想借着今日的开春佳节得个彩头,哪知道变成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秀才摸摸空空如也的钱囊,望向那巷头的热闹的舞狮,内心满是愁绪。
想他三十来岁好不容易中了个秀才,却因数年前靖卫之乱辗转边陲,如今却更是要糊口而奔波。
罢!罢!罢!都怪他有赌钱的毛病,昨日方为苏府抄好文书得来的半两银子,今日便全赌了进去。
张秀才叹了口气,看来今夜又得厚着面皮去问隔壁家借些米了。
想到此,他心里不由有些低落,便捡了条僻静的巷子,与离江头背道行去。
这条巷子窄、小、长,在模糊的视线里张秀才只能凭借以往的记忆穿行。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走过一个微弯的拐角时,一道白光忽然直打在了他的脸上。
张秀才瞬间觉得双眼被刺得生疼发黑。就在他抬袖遮挡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好,请问知道岳博住宿处怎么走吗?”
这个声音听起来清澈,却夹着些许焦燥。
张秀才闻声放下衣袖,只见一个装扮奇特的短发少年正风姿飒爽的站在自己前面。
“他”全身穿着奇特的紧身的黑色衣裤,背后背着一个奇怪的黑包,留着甚为少见的短鬓,一身行头很是怪异,所幸长的倒是白净。
张秀才纳罕的打量着这少年,这少年却也正在打量着他。
“小兄弟,你方才说什么?”思量了半响,张秀才最终还是放下了戒备,他问着这打扮奇怪的少年,只当他是从关外而来。
“请问岳博住宿处如何走。”乐梅溪耐心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心里奇怪眼前这名大叔怎么一身古代装束。
张秀才听她的发声颇为晦涩,心里更加坚定眼前这少年来自边关之外,他慢慢道:“岳博住宿处我倒是从未听过,但小兄弟却可往我身后去漓江头,那里人多,想来会有人知晓。”
乐梅溪听着他的声音,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却也没有过多的探究,她今天走了许久,又在这里绕了数圈,早已十分疲惫,此时此刻,只想早点去宾馆休息。
两人相交而过,一人背离漓江头,一人前往漓江头。
离江头处,舞龙耍狮,锣鼓震天,人群依旧熙熙攘攘。
乐梅溪背着自己硕大的背包穿过暗巷来到目的地,只觉得焕然如梦。
她傻傻的站在巷子口,望着眼前的一切。
来往穿梭的人流,熙熙攘攘挤满了道路,两边新发的绿柳垂在暗色的江水里,倒映着天上一轮皓月。
那是满眼的布衣短褐,罗裙簪钗,无论男女老少。
扎着总角的孩童相互结伴嬉闹,热闹处,褐布短衫的舞狮者踩着爆竹耍狮,但听唢呐声响,锣鼓声敲,看戏的古装男女不知围了几多。
乐梅溪猛的倒退一步,她慌乱的掏出手机,颤抖的解了锁,当视线落到信号显示为无,她的手猛的一抖。
手机从她手掌间摔落,但她却似浑然不觉。内心的震撼、恐惧、不可置信、怀疑等等一系列的复杂情绪将她包裹起来,她瞪大眼睛,仿佛透过了眼前这副景象,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半响,她才捡起了手机,失魂落魄的走进身后的巷子。
怎么会?
乐梅溪怔怔看着手机右上角的信号栏,站在空寂的巷子里,依旧心跳如雷。
她怎么会穿越?
不可能穿越啊!
她茫然的抬头看向幽冷狭窄的巷子,脚上忽然生出千般的重量。
这茫茫的夜色,空寂的街巷,陌生的地方,未知的朝代,她没有一个熟人。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巨大的震撼,她孤独一人,全然陌生。
乐梅溪紧紧捏着手机,在这令人无助冷寂的夜里,对着幽僻的巷子,低声叹了口气。
罢了。
怎么不是罢了,她整个人都穿过来了,又不能寻死觅活,可不就是罢了。
乐梅溪打开手机,滑倒通讯录里,随着那串熟悉的号码映入,她的眼里瞬间就蒙上一层雾气。
原本想着,等到了宾馆就打个电话回去的,现在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
她吸吸鼻子,压制住心里弥漫出的丝丝苦楚,有种名为心痛的感觉从四肢骨髓里蔓延出来,酸涩不已。
好不容易抑制住了心里的伤感,乐梅溪才迈开脚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她的脚步极慢,像是在踌躇,又像是在确定方向,在茫茫的夜色中,似一个孤独的旅者,不知所以的独自行走。
走了一阵,她忽然听到了喧闹声。
乐梅溪脚步一顿,孩童的哭泣在夜色中显得极为凄惨,她转了方向,朝着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
“葛兄,我明明就没有赊这么多的银两,你怎么可以构骗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乐梅溪的脚步缓了下来,她走出巷子,果然见先前遇到的大叔正站在青石铺就的街舍前。
他被两褐布短衫的男人押着胳膊,正面红耳赤的说着话。
面前有一个男人,他手里紧紧拽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正哭的眼浮红肿,不断抽泣——先前她听到的哭声,便是这女孩的。
地上还有一个妇人跪坐在地,面前同样拦着两个人,将她挡在男人与小女孩之外,妇人一直抽泣的叫喊着,让男人将孩子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