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高墙上,放眼望去一派繁荣祥和,真可算是见到了自己十五年来从未见过的绝美景象,虽然能看到的只有西南侧一隅,但也能令她心满意足。正在感慨万千之际怎料一回身,惊得她寒毛直竖,这云高的宫墙如何能下得去哩?正殿内的四个人可真叫一个指望不上啊!为了明日笄礼也是忙红了眼睛,才想到这不还有青萤嘛,可了唤了几声却也不见她踪影。
一个人站在墙上急的手心出汗,吓的两腿直打颤,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慌乱之间,天煞的,不知从哪里竟然冒出来一条灰蛇来,上身挺立,嘴里还嘶嘶的吐着信子,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一动不动。青萤到底去哪儿了呢?最想指望她的时候却不见踪影。原是因为前几日从后院的竹林里跑进两只狸猫崽子来,不知是哪家寺庙养的,灵仙儿见它俩饿的喵喵叫,觉得吵嚷,就喂了它们一点吃食,可它俩个竟然还不走了,整日在玄武殿养尊处优了起来。青萤看见那猫儿就像似被摄了魂魄去,天天都得跟它们黏在一起,今儿个怕是又在殿里逗弄那狸猫儿玩啦。
果不其然!扭过头来就能看见,寝殿外回廊边青萤与两只小猫玩的那叫一个开心啊,仿佛天地崩裂都无法阻止!气的她直跺脚可又怕摔下去,只好强压着怒火。好,好,好,既然天不救,地不救,人不救,我自救。
想好了一整套的自救方法,先轻抬手慢慢往后摸索,果然摸到了根粗树枝,不敢动作太大,只能使手腕力气掘折了那枝杈,颤颤巍巍朝灰蛇打去,可能是自己的威力镇住了那蛇,亦或者是枝叶弄伤了蛇的眼睛,反正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还真吓跑了灰蛇。 不能继续在墙上站着了,下是肯定下不去的,只能顺原路返回,扶着伸出来细的树枝,往后慢移步子,哆哆嗦嗦的才回到大枝杆上,向下看去仍就觉得高的出奇,的确可怕。千百个想不通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上来的?无奈只好坐在树杈那等着,期盼有谁能想到自己。可正巧了,正当她坐不住的时候,玄武殿外一个身影朝她缓缓走来,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在阳光的照耀下微毕双眼,那是一个身着襕袍的俊美男子,坐在树杈上的她就如同刚刚那条灰蛇一般,眼睛也是直勾勾的盯在人家身上,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目光太过强烈,那男子竟不知怎地猛然一抬头,刚巧二人四目相对,她却不知道回避。
男子朝她走来,至墙下:“郎君何人?怎地在我玄武殿周围闲逛?”
那男子笑笑:“玄武殿?乃是禁宫,你又是何人啊?”
“禁宫!明儿个便不是哩!如果说我是这玄武殿的主人你可相信?”
“自然是不信的,哪个公主会坐在树上同人说话哩!可需要我帮忙?助你下来?”
“不用,不用,这大好风光我还没欣赏够呢!而且这玄武殿虽然落了禁锁,但没撤下守卫你是进不来的。有人来寻我了,告辞!”
说话间檀岳安从殿内出来寻她,拿笄礼时需要用的额钿让她挑选样式,可殿中怎地就是寻不到,才转过望仙亭,差点回去时却偏在树上看见她,跑过来询问:“怎地就上了树去?伤到自己可怎么是好…快些下来罢。” 这一催促她也恼了,在这里坐了足有俩刻钟,脚下酥麻的紧:“若我敢,怎地也不坐在这呀!快些接我下去。”
岳安他张开手臂:“你只管跳吧,我接得住。”
坐在树叉上,也没别的办法就只能伸着双脚慢慢向下滑,像条没了骨的蛇,耷拉在半空。跐溜一下,这条蛇落进一张宽厚结实臂的膀间。岳安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地上,可算是落地了,一直悬着的心也跟着踏实了,总算是有惊无险啊!
回来后又被玥娘好一顿说教,换衣说,吃饭说,临近安寝还在说。玥娘真是为了风风光光的办好笄礼所需的一切事宜紧张到不行,公主打了个哈气,在玥娘的唠叨声中睡着了。玄武殿里的人收到礼服喜出望外,为了表达重视,皇上将准备好送来的了五重衣加为七重,有缂丝团扇一柄,云头仙履一双,镶玛瑙红蓝宝石金镯一对,翡翠耳饰一对, 蝶翅金步摇一对,林林总总数不过来。叩谢了好一阵子。
她内心欢喜,找全了玥娘苏玠,岳安和灵仙儿,也唤出青萤几人围坐在食床前:“能与你们聚在一起真好,明天我们就能出去了,你们也不用困在这玄武殿平白受人白眼,三清殿那边也安静了几年,待我出去后定要让青莹治治那獠。无故困我一十五年,又伤我这身皮肉定是不能轻易放过他。”
环抱起玥娘的胳膊抬头看着她说:“玥娘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好不好?”
这些年玥娘早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样,衣食起居面面俱全,笑眼如丝摸着她的头说 :“好 ,玥娘一辈子都在你身边。”眼神里全是宠溺。
“公主要不要试试礼衣?”灵仙儿拿着七重衣跑到她面前给她披上,真是华贵啊。
“把我的发簪取来,六岁那年父亲赐的,也是我最喜欢的那根碧玉珊瑚簪。摸着身上的那件礼服,看着大镜里的人,心中欢喜溢于言表。
咸通四年,三月初三,泼水祓禊流觞曲水,踏青游玩,天气晴好,云淡风轻。笄礼在她内心狂喜中开始了,感觉殿中气氛也由闲散轻慢到紧张庄严,先前在玄武殿内还嬉笑玩闹着,发髻梳到一半时玥娘都快拽不住她了,这一心想飞出去的人啊在穿戴整齐后,竟变了模样,变得不敢迈出正门,还是被殿里的人们簇拥着才坐上辇轿,透过团扇窥伺着周围后退的景色。此时帝后坐于麟德殿正位之上,下依照顺序站两般内命妇,公主穿着采衣等在殿外,设香案于殿庭,设冠席于东房外,坐东向西,设醴席于西阶上,坐西向东,设席位于冠席南,西向。由礼官宣她入殿,灵仙儿搀扶她走到玉阶之下,行稽首大礼,三拜踏上玉阶,执扇掩面,至帝后下而再拜,由皇后加笄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赞冠者为之正冠,施首饰毕。执事者奉裙背入,服毕,公主就醴席,掌冠者揖公主坐。赞冠者执酒器,执事者酌酒,授于掌冠者执酒,祝曰:“酒醴和旨,笾豆静嘉。受尔元服,兄弟具来。与国同休,降福孔皆。”祝毕,进酒,公主饮毕,赞冠者受酒器,执事者奉馔,食讫,彻馔。”改封许昌公主汤沐邑三千,取字幼竹,赐住长安殿。整整一日不得闲暇。
笄礼除了它表明的意义外还有另一层的深意,那就是,谁说公主不愁嫁?咱们朝的公主就愁。皇上挑选了不少门阀氏族子弟竟无人愿意与公主婚配,挑来挑去还真替她许了个好人家。
第一次见到皇上她却愣了神,她连眼睛都不敢抬头看那正位之人。繁复的听礼让她有些头昏,至傍晚才得了空,去殿内见了皇上,简单讲述十五年过往。将近酉时才回了新住所长安殿,可总是觉得心里怪怪的,但也没太在意,许是因为天气渐渐回暖的缘故。
今夏,这大明宫的含凉殿最适合避暑,却不知怎地御驾去了洛阳行宫,她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才至两日就身重不能起来,头痛眩晕。岳安来看还是胎里带的怪病,开的方剂也只能缓解不能根除,怕是熬不到洛阳了。没办法只能折返回宫,一同回返的还有上书左仆射柳绍之与其子柳陟,伴公主驾共同回都,其间路过一间道观名唤出云,她想去观里歇息,一行人停了车马暂住出云观。 众人忙着收拾行礼和安排住处, 她得了闲,一人惬意行走于后间庭院的花园处,远远听闻琴声而至,见有玉人作香抚琴。 真是一袭白衣承天绝 ,拖凡不胜精魂魄。
她已经完全听不到那琴声,眼里只有那人,风姿特秀, 气度超脱 ,神色淡然。 一曲罢微笑而对, 起身施礼:“柳陟,柳叔平,见过公主。”
只一见便倾心,总觉得似曾相识。这难道是命定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