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上前握住陆云笙的手,只觉陆云笙的手冷冰冰的,心下不由一凛。
似乎是猜出陆沉所想,陆云笙淡然笑道:“太爷早就感觉到大限将至,如今见到你回来,也是到了该咽下这口气的时候了。”
陆沉五味杂陈,涩然道:“老太爷,您有什么想要吩咐陆沉。”
陆云笙默然半晌,说道:“沉儿,你是陆家最成器的后辈,听你那几房叔叔说,你又挣回了爵位,而且还成了如今大齐朝堂最有权势、最受皇帝陛下宠信的大臣?”
陆沉点头。
陆云笙先是欣慰,而后叹息一声,说道:“沉儿啊,太爷知道,你与那几房芥蒂颇深,那几房也确实不是个东西,可宗族是一棵树,你与那几房都是这棵树上的枝叶,血脉相连,那几房不成器,你若是能帮衬,就帮衬一把,毕竟同为陆氏,这也是太爷闭眼前,对你的唯一请求。”
陆沉忙道:“太爷你放心,陆沉一定会顾念同宗之谊,对那几房尽力照顾。”
陆云笙说道:“三房四房是什么德行,不用你说,太爷比谁都清楚,如今你位极人臣,万众瞩目,绝不可因为他们,而被众人议论,坏了你的官声,只要别让他们饿死,就算仁至义尽了。至于陆山,虽然也是个不成器的,但还算本份,守着老朽给他留下的这点家业,总能过活。”
陆沉重重点头。
陆云笙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叛军入城,想必柳家也决然难逃魔掌,沉儿,你与柳家总算有些渊源,能帮上一把,便尽力帮上一把。”
提起柳家,陆沉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可到底是没有忤逆陆云笙的话,起身说道:“我这就去为柳家解围,太爷您等我回来。”
他转身离去。
前脚出门,后脚陆山就走了进来。
“阿爷。”
陆山走到床榻前。
而躺在床榻上的陆云笙,已经没有了声息。
……
陆沉出了府门,便骑上快马,径直奔往柳家。
到了柳家,只见门口躺着好几条尸体,血流了一地。
他眉头一皱,马不停蹄,冲进院子里。
叛军们正在府邸中收刮财物,与陆府的遭遇如出一辙,到处都是惨叫和哭喊声。
陆沉一路冲杀进去,直到后宅,只听有个房间里,传出女子的尖叫声。
“放开我!放开我!”
声音有些熟悉。
陆沉随即翻身下马,一脚踹开房门。
只见一个叛军正压着一个女子。
见陆沉身着盔甲,威风凛凛,那叛军也是不傻,顿时骇然,慌忙拿起搁在一旁的刀,便向陆沉砍来。
陆沉一巴掌盖住这叛军的脸,然后飞踹一脚,叛军登时被踹出老远去,直重重撞在墙壁上,滑落掉在地面,口吐血沫,眼看是活不成了。
陆沉将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泪流满面,衣物被扯得破烂,露出香肩,大腿丰腴白嫩,不是柳月莹,又是何人?
见来人竟是陆沉,柳月莹一怔,突然发觉到自己几近于赤身l体,赶忙将被褥一扯,将身体遮上,螓首埋在双腿间,嚎啕大哭。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焦急声道:“莹儿!莹儿!”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男子急忙跑了进来,正是柳月莹之父——柳稼轩。
柳稼轩心忧爱女,却是没有第一时注意到陆沉,径直跑到柳月莹身边,颤声问道:“莹儿……你……你没事吧……”
听是父亲,柳月莹抬头,然后伏在柳稼轩的怀里,哭声说道:“爹……我没事……”
柳稼轩松了口气,轻轻拍着柳月莹的后背,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沉懒得看这等感人戏码,扭身离开。
见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竟是话也不说一句,一眨眼的功夫,便走的远了,柳稼轩赶忙起身,便要叫住。
柳家是书香门第,此等大恩,若是不表示感谢,岂非失了礼数,让人笑话。
可还没等他开口,柳月莹便拽住他的袖子,说道:“爹……”
柳稼轩一愣,看向爱女,诧异道:“怎么了?”
柳月莹神色黯然,却不说话了。
柳稼轩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柳月莹低声道:“方才那人……是陆沉……”
“什么!”
柳稼轩愕然。
那边陆沉出了柳家,便找到陈玄,一同肃清城中叛军。
直到天黑,方才再不见叛军踪影。
陆沉率众人回到陆家,却见府邸中竟是热闹的紧,等进去一看,原来是二房三房都到齐了。
见陆沉回来,四房的陆瞻卿赶忙迎了上来,姿态甚低,说道:“大侄子,得亏你回来了,不然陆家怕是就要被那些狗娘养的逆贼都毁了,你可是陆家的有功之臣,快,快到里面去,长辈们都等着你呢。”
陆沉没说话,径直进了厅堂,只见堂中竟是坐满了人,却唯独不见老太爷。
在陆家,他唯独敬重老太爷,旁人却是懒得搭理,当即便道:“我去看老太爷。”
陆山忽然将他叫住,“陆沉!”
陆沉脚步一顿,看向陆山。
陆山叹道:“老太爷去世了。”
陆沉一震。
无言良久。
他面无颜色道:“我去看老太爷。”
到了陆云笙的院子,只见老太爷的房间,已经挂上了白绫。
他胸口发堵,径直入屋,老太爷仍躺在床榻上,可却是不能再和他说话了。
陆山,陆寒爻,陆瞻卿,还有陆家的许多人都跟了过来。
陆沉默然良久,忽而走到床榻前,冲陆云笙的遗体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身后,随后响起一阵阵的啜泣声。
随后哭声越来越响,有的年老者,甚至情绪激动之下,哭的晕厥过去。
陆沉站起身,看向一旁的陆山,问道:“何时为老太爷下葬。”
陆山强忍着悲伤之意,说道:“眼下兵荒马乱,理应尽快让老太爷入土为安,我和二房三房合计,定在了三日之后。”
陆沉点头道:“好,这三日,就让我为老太爷守灵吧。”
如果是之前,陆山兴许不会说什么,可二房三房怕是定会跳出来阻拦,可现下陆沉又恢复了爵位,二房三房巴结还来不及,又岂会有二话?
陆瞻卿虚情假意地抹了两把眼泪,感叹道:“大侄子,不枉老太爷疼你一场,你能在老太爷的身边,送老太爷最后一程,他老人家死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