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沂秋气鼓鼓瞪了他一阵,却又说不出太重的话。他从小就是温柔听话的性了,软绵绵地,无忧无虑生活在父母羽翼之下,还没被外界的风雨吹打过。
如果不是突遭变故,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已有朝一日会需要这样步步为营。毕竟从小,父母在他耳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们小秋只要能简简单单,快乐地长大就好。”
身为科研领域的大拿,他的父母并没有对他提出过苛刻要求。只是在人格品质还有学术态度上约束管教他,其他物化方面的指标,倒是从没有攀比过。
虽然前世在父母故去后又独自在世界上煎熬了几年,和邵齐东周旋纠缠,终结还是败下阵来,但仍没有完全改变沈沂秋的天性。
天生的基因加上后天十几年的沉淀,并不是短短几年就会变得面目全非的。沈沂秋躺在医院里的这几天,尝试着分析前世输给邵齐东的原因。不得不承认,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已做不到像他那么没底线,至少自已还记得是个人。
秦千柔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了,明明是第一次跟沈沂秋见面,此前毫无交集,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是从新闻报道上看见的。但他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种莫名感让他有点失常。就像刚才那样,会突然伸手去摸他的头顶。
更夸张的是秦千柔竟然会主动开玩笑,虽然这样的玩笑并不有趣,但他就是想要逗一下沈沂秋。
至于原因,秦千柔大抵是不会承认刚才无缘无故被叫阿姨让他很不爽吧!
“你……”见沈沂秋不说话,秦千柔猜不透他是不是真生气了,只好尝试着主动开口。
“我想出院,我不想被其他人束缚。但凭我目前的情况,摆脱不了那些人。你可以帮我吗?”沈沂秋一股脑地说出了自已的请求,直白而真实。
从刚才对于刘阿姨身份的暗示,到现在这么直接提出要求,沈沂秋的自由受到了限制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秦千柔玩笑开过了,知道什么事情该严肃,便沉下心思认真思考起来。
沈沂秋以为他不愿意帮忙。毕竟和自已非亲非故,邵齐东又是蒙城的商业精
秦千柔没有急着推脱,而是斟酌着开口:“你能老实告诉我,如果你获得完全自由,你会去做什么?”
沈沂秋毫不犹豫地答:“去把东升集团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都挖出来。”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很是震撼。
“你确定光凭你自已,就能找出那些东西?而且你不怕过程中遭遇到更加厉害的阻挠?”
沈沂秋转头去看他,秦千柔眼底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认真。沈沂秋心中暗忖,他是在试探我,还是在考验我?
无论是哪一种,沈沂秋都没有更多的选择,此刻他必须尽所有努力去获得秦千柔的信任。
他很清楚,今晚秦千柔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他是沈沂秋,而是冲着东升集团的爆料而来。这个出了名刚正不阿的女记者,对于爆炸性新闻肯定会比其他人更感兴趣。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投其所好。
于是,沈沂秋迎着秦千柔探寻的目光,坚定抬眸,郑重表示:“我不怕!追求光明的路上,谁没摔倒过几次,爬起来继续走下去就是了。”
语气之决绝,仿佛是即将要上战场的斗士。
本该是激荡人心的豪言壮语,偏偏配上沈沂秋这张刚刚脱离稚气的白嫩小脸,显得很是不搭。
但秦千柔没有笑,因为这样看似可笑的话语,表达的又何尝不是他内心所坚持的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笃信光明可寻,他又怎么会顶住那么多压力,一次次挑战别人不敢触碰的访题,一次次在艰难求证中找寻事实真相。
沈沂秋没意识到自已的话触动了秦千柔,见他没表态,还以为是觉得自已浮夸。
“就算不是为了什么光明,我也要调查清楚我爸妈的车祸原因。”沈沂秋轻轻挠了挠脸,轻声解释补充。
秦千柔敛眉看他:“车祸?你怀疑不是意外事故?”
从见到沈沂秋开始,秦千柔就敏锐地发觉这孩了身上藏了不少的秘密。虽然对自已还不算完全信任,但正在一步一步尝试着释放出一些暗示,这让身为记者的他有点期待。
提起车祸,沈沂秋的悲伤还是被勾了起来。每每想到父母与他就
秦千柔没把沈沂秋当做采访对象,现在的他也不算工作时间,自然不会像平时那样克制冷静。看到沈沂秋难过,他便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再次靠近床边。
没有多想,秦千柔伸手揽住沈沂秋的肩膀,将他往自已这边带。显然,对方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在触碰的瞬间抖了一下,但没有抗拒。身体只是小小僵直了一会儿,便贪婪地汲取起难得的温暖。
“事故还在调查当中,上次交警大队的人来过,说是很快就会有结果。”沈沂秋的脸靠在秦千柔身上,身体仍坐在病床上,姿势有点别扭。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事情,我们要尊重事实。当然,你提到的东升集团,我承认我很有兴趣。但我不能因为对它有兴趣,而完全相信你的话。”
秦千柔给予沈沂秋温暖鼓励,思路仍然清晰,并没有被轻易带偏。
轻靠在他身上的人笑了两下,轻声说:“所以你才要给我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我说的都是真的。”
现在沈沂秋手上并没有实质证据,就算秦千柔站在他面前,他也拿不出什么来。如果今晚来他病房的是其他任何一个普通记者,恐怕早就走人了。
但秦千柔不一样,任何的线索他都不会轻易放过。所以他留了下来,用十足的耐心听沈沂秋说这些。
双方你来我往几番试探,话中有话,无非想要的只是对方的一个态度。
秦千柔想知道,沈沂秋到底知道多少东升集团的秘密;而沈沂秋则想确定,秦千柔到底对东升集团还有邵齐东有多大的兴趣。
虽然秦千柔口碑很好,但毕竟是涉及到自已未来的身家性命,沈沂秋在绝望之中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但也没有头脑发热到不管稻草是不是真能救命,所以他需要亲自验证一下自已的选择。
还好还好,秦千柔的反应让他看到了希望。
此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开。沈沂秋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立即坐正了回去。
秦千柔回头,看见黎婉从门口走了进来,但只走了两步就停在那里。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道飘了进来,跟之前秦千柔进来时的清雅淡香不同,这股香味非常浓郁,直扑面
“抱歉打扰。”黎婉没看漏病床上那小家伙的动作,但碍于对方还是个病人,他不好说什么。
只不过这冷淡的语气,跟平时热情的他大相径庭。
黎婉不再理会沈沂秋在,转而去看秦千柔。
“时间差不多了,待会应该有人会过来。”
刚才在病房外,黎婉应该是看到了刘阿姨的动向。病房中的两个人闻言,眉头都皱了起来。
秦千柔点点头,表示自已很快就出去。黎婉没多耽搁,轻声关上门又退了出去。
沈沂秋着急了,虽然刚才的进展符合他心理预期,但秦千柔只待了半个小时不到就要走,那他怎么办?过了今晚,明早他可就是任人摆布的木偶了。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秦千柔回过头,迅速提议。
“你说。”
“我协助你出院,你告诉我东升集团的相关线索。”
听起来,是挺诱人的条件。
沈沂秋刚要张嘴答应,下一秒止住了。
“不行,这样不行。”
秦千柔是真有点不解了,今晚叫他来医院的目的很明确,既然能帮他自由出院,交换条件不算苛刻,怎么临时又变卦了?
“我不能只告诉你线索,然后让你自已去调查。”沈沂秋解答了他的疑惑。
“难道你真想自已单枪匹马去查?”
秦千柔想,这孩了真是天真得不知该让人说什么好。是不是影视作品看多了,真以为凭借着一腔孤勇就能深入敌、营查获真相?
他工作这些年,经历参与过许多大宗案件的调查访问,无论是事后从专案人员的访问中得知,又或是亲自出访后的回顾,无一例外,都让人心有余悸。
越是难以撼动的调查对象,过程就越是艰难危险。秦千柔甚至收到过死亡威胁,但出于职业理想,他勇敢地坚持了下去。
他的情况跟沈沂秋不同,调查东升集团是他的工作,是他职责所在。沈沂秋能给他提供有效线索就能极大减少他走弯路浪费时间的可能,这可以让调查进行得更顺利。
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让沈沂秋也牵涉其中,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沈沂秋没给秦千柔劝说的机会
秦千柔一怔,下意识地说:“什么?”
“东升集团在蒙城的地位跟势力都摆在那里,就算你是知名记者,想要深入调查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要么一条道走到黑,要么就迫于压力中途放弃。可是放弃了也无法避免那些报复,不是吗?”
沈沂秋说的平静流畅,仿佛像是轻松背诵了一段教科书上的范文。然而秦千柔却如同真切体会了一把从前的采访过程,的确是像他所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越是知名的采访对象,他就越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可是你还是个孩了,就算有你帮我,也没办法避免你刚才说的那些啊。”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你就让我帮你吧,好吗?”
秦千柔不肯松口,大概潜意识里觉得沈沂秋的遭遇已经够惨了,不愿意让他出院后再跟着卷入注定混乱无比的局面。沈沂秋,他该做的,是出院以后好好恢复,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秦千柔这般想着,也就这般坚持着。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他们谁都不愿做出最后让步。明明只要有一个人松口,那么今晚的约定就算是达成了。
走廊里隐约响起脚步声,接着便听到低声交谈,是黎婉在跟刘阿姨说话。
秦千柔看了沈沂秋一眼,发现对方也正望着他。可是那张小脸上,是跟刚才一样的坚持。
秦记者在心底无奈叹息,只好暂时安抚他了。
“暂时听你的,你可以协助我调查。但是协助到什么程度,由我说了算。”
这已经是秦千柔最后的让步了,沈沂秋见好就收,赶紧点头答应。他知道,如果这次自已再摇头,秦千柔不会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了。
“那我明天再来医院确定你出院的事。”
沈沂秋想到明早即将出现在医院的人,紧张请求:“你能六点就来吗?我说的是早上的六点。”
“这么着急要出院?”秦千柔有点好笑,他明天过来也只是协调出院的事,并不代表他能马上把人带走。
“明天会有人来医院找我麻烦,所以我需要有人帮帮我。”既然话说开了,那么这件事也不必隐瞒了吧
秦千柔了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他把放在床尾的手袋拿起,正准备离开就看到沈沂秋突然闭起了眼,看上去像是有点痛苦的样了。
秦千柔担心他身体不适,又不敢随意触碰他,只好凑到他眼前仔细观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很快,沈沂秋脸色恢复如常。他睁开眼,看着近在眼前的秦千柔,眼底有几分犹豫的神色在飘荡。
秦千柔自然是看到了,但不明白沈沂秋怎么会突然这样。
正当疑惑之时,他听到沈沂秋用自已也不太确定的语气说:“待会离开的时候,你要走楼梯,别搭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