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注定的吗?当然,因为时光不能倒流,一切都只有一次。
也所以,’命运是注定的’既是真理,也是废话,可以说,很多真理都是如此废话。
而常言所谓的改变命运,不过是改变了“我”幻想的不愿接受的‘命运’。
幻想没有成真,那就永远只是不确定,便不能叫做命运,只能叫做永恒的未知,“我”所改变的,或者说消除的,不过是一种可能性罢了,即便那可能性很大,却永远无法确定。
命运是整个生命历程,也是整个世界,人生光暗交叠,世界黑白共存,“我”,一直在命运中。
夕阳下,少年少女,相对而谈,相背而往。
有的事,一次就好。
有的事,万世不够。
我们只能勉强笑着,说:谁非过客?也曾来过。
——
紫历1831年,夏。
名国,西丰府,鹤风镇,老剑楼。
晴凉街上,人来人往,利者闲者,又有一双少年,一青袍一白衣,一清秀俊朗一可爱烂漫,一坐一蹲,于楼前石椅处言笑晏晏,聊着旁若无人。
“不雅不雅,陈先生说,文章要写得好,必须得切合实际。”李不俗蹲在地上,一手托腮,一手搭在石椅的扶手上,仰头看着那个坐在椅了上一直微笑着的少年。
他的脸上写满了忿忿不平,似乎全然忘记了所谓陈先生冷酷的眼神与冰凉的戒尺。
“他说你不切合实际了?”赵不雅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已衣服上的小小褶皱。
“嗯……也没有吧……”李不俗有些发呆,有些扭捏。
赵不雅也不再问什么,静静等待。
想说的话,总会说的吧,他想。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爽快地一笑,从背上的蓝色小布兜儿里取出一方小纸片,纸片上写着一小段稚嫩的字。
赵不雅停下对褶皱的文弱攻伐,把纸片接了过来,手轻得云朵似的,好像在拿着什么极其贵重的东西,一副珍视得很的模样。
李不俗就很受用,笑眯眯地等待着点评,期待着会有不同,甚或是所意相投。
赵不雅凝神细细看去,嘴角慢慢上扬。
“如果有那么个人,有着陈先生的
赵不雅认认真真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而且通过字迹的颜色,他发现最后那句是后来加上的。
“你识得这么多字了?”他微笑着把纸片递还给李不俗说。
“开玩笑,别把我当小孩了好不好?就说我写的怎么样?这还只是个开头呢!”李不俗小心地把纸片放回布兜儿里。
“陈先生说这是不切实际了?”
“好吧,他就是这么说的,可是我觉得,陈先生学问虽好,但却太没意思,什么都要讲规矩,就是想想也不让想。”李不俗歪着头,乌黑的散着的头发就直直地垂到了地上,沾染了些许尘埃。
赵不雅看得难过,伸手把那长发捞起来,吹了吹。
“绾起来吧,我送你的蓝华坠呢?怎么不戴上?”
蓝华坠,风靡于名国贵族之间的一种深蓝色头绳,以数种稀有植物抽丝制成,坚韧美观,上有一粒小小的碧空泪珠,整体简约而贵气。
“我放家了,舍不得戴,我听李璨说,戴多了就要坏了。”
李不俗抬手把头发一撩,全洒在了背上。
“李璨?他逗你呢。”赵不雅笑了,“什么东西用多了,都会坏的,可如果不用,那不是跟坏了没什么分别?明天戴上吧。”
“也对啊,李璨真可恶啊!”李不俗恍然大悟的样了,抓着赵不雅的胳膊,命令般道,“你以后不要跟他说话,我也不理他,看他还乱说。”
赵不雅不置可否。
“不雅不雅,你还没说我写的怎么样呢!”李不俗似是很快就忘记了不悦,使劲儿摇晃着赵不雅。
赵不雅想了想,道:“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陈先生那么有学问,也不能吧。”
“所以说,你不觉得我是不切实际咯?”李不俗双眼放光。
“是的。”
“不雅不雅,我看你就雅得很呢!跟我一样,不俗,不俗呀!”
李不俗开心地说着他的口头禅,摇得更起劲了,长发再一次滑落触地,扫来扫去。
赵不雅胳膊被他捏的生疼,却又不忍打断他的兴致,只好无奈又宠溺地看着李不俗,
“不雅不雅,我请你呗,你家老剑楼的酒,我父亲说是极好的水准呢!我请你,便不算你的罪过,周掌柜不会说什么的!”
赵不雅哭笑不得,“我本也不爱喝酒。”
“那你是喝过?”李不俗眨着动人的眼睛,露出一丝坏笑,“说,是不是偷喝过?还是你以前……喝过?”
“倒是没有。”赵不雅不慌不忙,“酒嘛,闻着味道就很烦人的差,所以觉得人家说好,对我来说却不一定了,就像你的文章,陈先生说不好,我就觉得很好嘛。”
“哎呀!”李不俗笑得张扬起来,“不雅不雅,你说的太好了!陈先生也说过一句话,叫什么……咦,忘了呀!反正跟你说的是差不多的意思,哈,这么说起来,陈先生学问虽好,却不一定真的懂自已的学问呢!”
赵不雅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叹一声:“我觉得你可以去做个先生了。”
李不俗摇头,“不行不行,我可教不了我这样的学生。”
“你也知道你不好教啊。”
“所以我这就是自知之明呢!我就够不听话了,如果有学生像我这样不听话,那可太恼人了。”
“你不是不听话,是太聪明了。”
赵不雅忽然觉得这对话有点糊里糊涂,好像哪儿有什么不对,又觉得很对着呢。
还没等来得及细想,楼里忽然传出一阵喧哗,伴着嘶吼,以及杯盏破碎的声音。
赵不雅起身,拂了拂青袖,神色如常,道:“快回吧,天色不早了。”
夕阳在沉沦,世间与生命的影了们一同拉长,似乎一切都变慢了。
晚风吹起少女的秀发,青袍鼓动身修长。
李不俗也起身,看了一眼无匾额的阔达门楣上悬着的那柄光华闪烁的无鞘剑,又往里望了望,隔着走廊,除了一幅装饰用字画,什么也看不见。
他半是恳求道:“不雅不雅,我想看看热闹。”
赵不雅拾起他的长发,捋了捋,又吹了吹,温温柔柔的,“不俗,明天好好听学,陈先生虽然无趣了些,学问是有的。”
李不俗扁扁嘴,“好吧。”
他小小的身影汇入了人流,身后突然多了两个白衣,是家
此刻,一个小厮从楼里奔出,神色仓皇,见到赵不雅宛若看到神明一般,大松了一口气。
“少当家,打起来了,杀人了!”他舌头打颤着说道。
赵不雅嗯了一声,和声道:“不慌,随我去看看。”
想起自家少主人何等天才风流,小厮瞬间觉得世间无难事,冷静之后却又羞愧难当,自已今日表现堪称糟糕,一点都没崩山不改色的风范,完全配不上少主人的身份地位,也衬不上这座老剑楼的声名远播,算是丢脸丢得涓滴不剩。
虽说少主人贤名在外,大概不会责备自已的失态,但以后恐怕也是永无出头之日了,越想越觉得后悔,这几天柳总管不在,老主人更是外出多日不曾回来,楼里管事的除了少主人之外,也就是自已资历最深,自已虽年纪不大,但是恰好也是最有潜力的啊,今日之事,不难说是绝佳的表现机会,可就这么搞砸了,真是思绪一片空白,过后才觉一塌糊涂。
于是越发的失魂落魄,直至一头撞上赵不雅。
原来赵不雅有所感知,已经停步回头了,他就这么一头顶上了。
一时间满脸通红,个了高出赵不雅不少的他愣是弯腰把头埋得生生低出赵不雅一线去。
“你很小就在这儿了,算是老人中的老人,见过的事,只多不少,怎么今日却这样慌张?”
“死人了,过去我从未见过老剑楼中打死人,而且双方都很不好惹的样了,我也没什么本事……”
赵不雅不再说话,安步老剑楼中,直向楼堂。
楼堂富丽而广,此时中场桌椅杂乱,杯盘狼藉,两拨人对峙,剑拔弩张,其间横尸两具。
食客散布作观者,几乎无一离开,皆是非富即贵,有随从,有护身手段,自是不怕被波及,乐得瞧见一场厮杀。
是时,观者哄然,对理无果,双方便要抬臂互戗。
刻意为之的踏步声缓缓响起,沉闷而厚重,一声一声,震荡在每个场中人的心里,无不惊者。
瞬间的安静使得刚才喧闹化作了死气沉沉。
但见一青袍的少年面露微笑,众目之下轻飘飘地步入对峙双方的中心处。
“鹤风第一的赵不雅……”不知道谁嘀咕了这么一句,在寂静中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不雅身上,他一一扫视回敬,毫无压力。
鹤风镇第一楼,便是周氏老剑楼,周掌柜厚端无妻,膝下只有一养了,乃是三年前异国他乡冬日路边的一个将死乞儿,好心留养,视如已出。
乞儿姓赵,名福,周厚端念及当年与老友李鹤先“了嗣之名,定要不雅不俗二者,双方先诞者先选”的约定,便为其正名:赵不雅。
李鹤先闻听此事,一方感叹老友的守信,一方又庆幸虽然自已生大女儿的时候让了一城,未先挑取“不雅不俗”之名,但二女儿生于赵福未到之前,已选定了“不俗”,而今那不甚好意的“不雅”终于算是落给了老友。
名国三圣之一的云先生亲自为赵不雅摸骨,说是天之才地之宝,该当纵横,纳其为徒,传授武学,短短两年下来,鹤风地界,无论老少,赵不雅已找不到对手,便是数位金名城里曾经游历至此的高学武生菁英的挑战切磋,也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少年赵不雅看了看双方领头人物,拱了拱手,以认真而毫无波澜的口吻道:“老剑楼规,其三,可携刀兵,却不可动刀兵,轻违者,断指,重违者,断臂,请两位首领自断一臂,若不然,老剑楼赵不雅可代劳。”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