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彩妍知道,自己现在就好像疯子一般,心脏完全蜷缩起来,无法呼吸,注视着舞台的眼睛就这样盛满了泪水,视线早就已经模糊,却依旧舍不得眨眼睛,只是放任滚烫的泪水冲破眼眶的束缚滑落下来。
几乎就要烫伤脸颊。
但是,权彩妍不在乎。
她,就只是泪光闪闪地注视着李容夏,注视着那双微微低垂的眼睑,轻盈地从蝴蝶翅膀底下泄漏些许光亮,脆弱却坚强,温柔而热烈,静静地却肆意地放声高歌,仿佛能够看到灵魂的色彩。
“那些美好的、曾经美好的岁月,却满是伤痕;无法拥抱爱意的我,太让人厌恶。爸爸是,妈妈也是,只看着我;可是我的心却不是那样的,总是慢慢渐行渐远。怎么办?”
一字一句,如此轻盈却又如此厚重,就这样狠狠地撞击在心脏之上,溃不成军。
濒临窒息。
潺潺流动的旋律浇灌在灵魂深处,再次唤醒那些被隐藏被遗忘的记忆,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狼狈重新翻找出来:
被封堵之后浑身都是脏水蜷缩在卫生间角落瑟瑟发抖的自己,跌倒在操场跑道上几乎被倾盆大雨彻底压垮脊梁的自己,不敢直视母亲关怀视线而转身逃回房间将父母的担心和关爱全部拒之门外的自己。
因为他人肆无忌惮的打量视线而开始痛恨自己差点要划伤脸颊的自己,被愤怒和绝望占据身体却无法嘶吼出生只能窝囊懦弱消极抵抗的自己,哪怕是温暖关怀也如同吸血鬼面对阳光般无法接受的自己。
青春,难道不应该是美好的肆意的张扬的绚烂的吗?
青春,难道不应该是如同夏花般盛开的吗?
青春,难道不应该是被笑声和幸福包围的吗?
但是,她的青春为什么如此漫长又如此黑暗,即使竭尽全力狂奔也看不到出口,即使精疲力竭冲刺也看不到希望。
怎么办?
透过泪光,权彩妍的视线落在李容夏的身上,他的右手微微握紧,牢牢地、那样牢牢地握住话筒。
如同握住生命绳索
一般。
“怎么办?”
李容夏的声音,如此温柔又如此温暖,却在轻轻拉长的尾音之中捕捉到一丝脆弱,晶莹透亮的水晶一般,折射着阳光的绚烂与缤纷,却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似乎稍稍用力一些,就可能会分崩离析。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句。再一句。
李容夏就这样轻轻地询问着,茫然而困惑,是疑问更是感叹还是自责,然后,眼睛缓缓闭合了起来,快速掐灭了眼角光芒里那一点点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满嘴苦涩就在袅袅余音之中氤氲荡漾了开来。
温暖,而脆弱。
明亮,却暗淡。
然后,李容夏就站立了起来,朝着前方迈开步子,玉树兰芝地站在舞台前方,那一盏聚光灯如同水银泻地般地徐徐荡漾开来,整个舞台跟随着李容夏的脚步而一点一点明亮起来,鹅黄色的光芒弥漫全场。
身姿,依旧挺拔。
嗓音,依旧清亮。
但是,内心深处那些丑陋狼狈的粉红色伤疤却小心翼翼地展露出来,那些迷茫那些困惑那些苦涩那些酸楚那些煎熬那些挣扎,那些伤口那些绝望那些泪水那些彷徨那些崩溃,一点一点地,暴露在阳光下。
因为触碰到阳光的温暖才更加深刻感受到黑暗的冰冷。
“时间是良药这句话对我来说,真的太过准确,一过,只是勇敢地面对现实、勇敢地迎接挑战。
那个怀抱梦想却屡屡碰壁到头破血流的少年,站在绝望的尽头鼓起勇气再次做出尝试,终于在舞台上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一天又一天,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似乎终于愈合,因为太美好也因为太幸福,所以开始害怕,害怕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境、害怕痛苦噩梦又再次降临、害怕自己才刚刚拥有的幸福转眼就又被夺走。
内心的恐惧,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如同高空绳索般,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但哪怕是刀尖之上的狂舞,鲜血淋漓的舞姿也依旧高高抬起头颅,保持着自己的骄傲与尊严,完美地献上这场传
奇的演出。
然而……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一夜之间,戛然而止、分崩离析。
“那些美好的、曾经美好的岁月,却满是伤痕;明明已经千疮百孔地遍体鳞伤,悲伤却还是没有消失。朋友们,周围人们,只看着我,可是那都不是我的模样,总是慢慢渐行渐远。”
不。
不应该是这样。
不能够是这样。
刹那间,思绪就再次回到那个晚上,那个直播大结局的夜晚,那个不堪回首、试图从记忆里抹去的夜晚。
当顾七月呼报出“河成云”名字的时刻,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却还要再承受一次伤害,明明已经鲜血淋漓却还要展露笑容面对再次被放弃的结果,明明已经精疲力竭却还要振作起来安慰弟弟们和繁星们,明明已经被绝望吞噬却还要再次展露笑容。
不。
不!不!不!
不应该这样!
权彩妍只觉得心脏就这样炸裂开来,疼痛到失去知觉,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泪水就已经彻底决堤,抬起手背擦拭脸颊之上的泪水,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只是陷入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里,世界全面崩塌。
沐浴在聚光灯底下的李容夏,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稀稀落落地洒在眼底,宛若点点繁星般明亮,在明亮的奶黄色灯光之中熠熠生辉,却仿佛盈盈泪光在墨色瞳孔之中斑斓闪烁般,始终不曾改变过。
就如同直播大结局的夜晚一样。
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