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银秋从离开厢房,动身前往前院。
沈府依旧是灯笼高挂,可孟银秋穿过府上的长廊却十分安静。
她四下环顾了一周,居然一个下人也没看见。
孟银秋抿了抿唇,侧过身子询问含香“我休息的这段时间,晚宴可开始了吗?”
含香愣了愣,“奴婢一直在院子里陪着小姐,没有去前院看过。”
孟银秋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疑惑“那就怪了,怎么人一下子都没了呢。”
她一边琢磨一边往前院走去。
谁知在长廊转角,撞上了孟轻罗。
她看上去急匆匆的模样,孟银秋稳住了身形,试探的喊了声“轻罗?”
孟轻罗揉了揉被撞疼的肩头,看着她笑了声“是你啊,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该去找你沈姐姐吗?”
“我今日下午身子不适,便在府上的一处宅院小憩了片刻。你怎么不在晚宴上?”
“和你有什么干系!”孟轻罗鼻尖轻嗤了声,道了句“别多管闲事。”便越过她扬长而去。
含香扶住孟银秋的手臂,看了眼孟轻罗的背影,不忿的说“二小姐真过分。处处欺负大小姐,等日后沈小姐知道了,一定没她的好果子吃。”
“你胡说什么。”孟银秋眉眼疲惫的轻喝了声,“轻罗是我妹妹,不过是年纪小一时糊涂。你也别这么大的戾气。日后也别在沈姐姐面前嚼舌根知道吗?不要给她惹事。”
含香自知理亏,温顺的垂下头,“奴婢知道了。”
孟银秋转身想走,蓦地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孟轻罗离开的方向,嘀咕道“忘了问,轻罗方才去哪儿了。”
“小姐还是别管二小姐了,奴婢看时辰不早了,再拖下去晚宴就要结束了。咱们还是快些去前院吧。”
孟银秋应了声,加快了步子往前院走去。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边上传来。
孟银秋正巧走在长廊之中,闻声立即拎着裙摆,跑到了长廊边上。
府上的朱墙屋檐挡着,看不清来的什么人,但听声音便知来的不少。
孟银秋驻步停在长廊中,等着人群的出现。
没过几息,孟银秋便看见了打头的人,微微一惊。
“沈姐姐!”
沈若华走在人群前,蓦地听见边上有人喊她,脚下步子一顿,扭身看去。
“银秋?”
孟银秋迅速跑下石阶走了过去,“沈姐姐,你们怎么在这儿?”
杨清音将她拉到身边,低声道“沈府出了些事,现在华儿有事要做,你先跟着我,事后我再和你说。”
孟银秋看了眼浩浩荡荡的人群,温顺的颔首跟在了杨清音身旁。
沈若华见杨清音拉走了孟银秋,才动身跟着前头的下人离开。
孟银秋看了眼人群中,发现沈正平不在,心中沉思了片刻,忍不住询问“清音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杨清音眼里带着一抹冷色,红唇轻启“去找一个孽种。”
孟银秋心神微动,没有多说。
沈若华走在前头,穿过小径,她便问领路的下人道“你当真看见,二小姐往和敬阁去了?”
“小的的确是看见了,只不过小的也不知,二小姐现下还在不在和敬阁。”
跟在她身侧的霍孤微微低首,“既然寻遍后院都未找到她的人,大约就是在和敬阁。”
沈若华当然知道沈蓉在和敬阁,她抬眸回望过去,微微一笑,“我只是好奇,她去和敬阁做什么。”
霍孤挑了挑眉,心里有了答案,看来他的小姑娘,这一局里还拢进了不少人。
后头的宾客三三两两的跟在后面,按理说沈府出了这样的丑闻,是该先把宾客送走才是。
可杨家人发了怒,是必定要让众人一起见证这沈家的荒唐事。方才那嬷嬷暴露沈蓉是沈正平的女儿以后,杨太师便找了人满府寻找沈蓉,后来还是一个小厮说,之前看见过她,独自去了和敬阁。
孟银秋耳听八方,有加之杨清音简述给她,孟银秋才将方才漏下的故事听了个大概。
她面露诧异,目光闪烁的在沈若华身上看了几眼,低声道“那么说,沈二小姐和沈姐姐,是亲姐妹了?”
杨清音面露厌恶的轻呸了声,“她哪能和华儿做亲生姐妹。她爹娘之事,姑姑和祖父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若是沈二小姐也不知自己的真身份?”孟银秋一本正经,“毕竟是沈老爷和沈家二太太所为啊。”
杨清音目光晦涩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善良。”
孟银秋自知说错了话,忙道了几句不是。
杨清音没放在心上,只是一路上再未和她说过话了。
和敬阁的匾额近在咫尺,小厮上前推开了院门,侧身让众人走了进去。
和敬阁的格局并不大,除却连同前后院的会客堂,便是内阁的厢房。
众人穿过九曲环廊,很快便来到了内阁的庭院。
庭院中漆黑一片,下人手中的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
打头的人拿着灯笼照了照,扭身说“王爷,太师大人,这里好像躺了个人!”
杨太师走上前,下人拿着灯笼一照,照清楚了那人的面孔。
她倚靠在厢房的门柱上,垂着头睡的正沉,呼吸声连绵起伏。
蒹葭清了清嗓子,“小姐,她好像是今日,跟在二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吧?”
“那就是说,二小姐的确在屋里了。”
沈若华看着眼前不大的厢房,缓缓开口“把门打开。”
“是。”蒹葭招来一个侍女,将手里的灯笼给了她。
二人站在石阶上替蒹葭掌灯,蒹葭先轻推了房门试了试,察觉到里头没有插门栓,才用力推开。
房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推开房门后,屋内的气息也踊跃着扑了出来。
蒹葭脸色瞬间一变,她捂着嘴,侧过身子走下石阶,面露为难之色。
“小姐……这、这房中气味,好像有些怪异……”
沈若华假做迷茫“怪异?怎么个怪异法?”
她拎起裙摆,作势要过去,却被霍孤反手挡了回来。
他嗅觉灵敏,何况石阶下和厢房隔着的距离又不远,那股浓重的石楠花气息叫他下意识作呕。
沈若华乖巧的放下了裙摆,温顺的站在他身后,霍孤看了一眼杨太师,二人互相会意,不约而同的说“找几个下人进去,将人带出来。”
二人正说完,倚靠在门柱上的琳儿便打了个哈切,后知后觉的醒了过来。
她被眼前的烛光刺激,揉了揉流泪的眼睛,嘀咕道“哪儿来的光……是天亮了么?”
等她回过神,才发觉眼前站了一众人,她第一眼便看见了沈若华,吓得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小姐!您怎么在这!”她有些惊慌失措,发觉自己身处何地,身边的门扉还是敞开时,脸上血色顿无。
“大小姐恕罪啊!”琳儿腿肚子一软,“是二小姐编造您和汤少爷来往的书信的,奴婢只是传了书信,奴婢什么都没干啊!”琳儿脑子混沌,以为是沈蓉的计划败露,才引来这么多人,嘴一秃噜,便把实话说了。
沈若华心觉好笑,问道“沈蓉在里面?”
“在、在……”
彼时,从厢房内传出一阵男子的低吟,半晌后,继而是女子尖锐的叫声——
“啊!你是谁!”
“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琳儿!琳儿!”
庭院中的宾客面容微妙,未出阁和未娶亲的公子小姐,均是别过头一脸的羞红。
而剩下的宾客,则是暗暗感慨,此次一行没有白来,还给他们看了一大出的好戏。
事情暴露后,沈正元已经迫不及待露出真面目。
当他闻见屋内特殊的气味时,便已如一头看见食物的恶狼,只待冲进去将那奸夫捉出。
金氏刚听见沈蓉的叫声,就瞪大眼睛欲要叫喊,却被压制着她的晴嬷嬷轻而易举的捂住了嘴。
金氏满面绝望,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居然被沈若华毁的彻彻底底。
她不但毁了自己、毁了沈正平和沈宜香,居然连沈蓉都不打算放过。
一想到沈蓉未来的下场,金氏便头脑充血,两眼翻白。
而厢房之内,沈蓉的崩溃并不比金氏的少。
她今晚准时前来和敬阁赴约,没想到刚进和敬阁,便被人从后打晕,不省人事。
她在中途清醒过,厢房内蔓延着一股奇怪的香气,她吸入后便有些飘飘欲仙,身子动弹不得。
恍惚间,他听见了有人推门,后来的事,她半点也不想回忆!
她珍藏了十五年的处子之身,想等到成亲那一日和公孙荀结为连理,没想到就这么不清不白的没了!
一定是汤玉!!
沈蓉醒来后浑身酸疼,她看也没看边上之人的面孔,抄起身下的金丝枕就狠狠按了上去。
边上之人也在半睡半醒之间,没防备被她按了个正着。
沈蓉方才经历过情事,身子虚弱,压根闷不死一个男人,反而轻而易举的被掀翻在一旁。
她面容狰狞的直起身子,想要反击,谁知厢房内忽然窜进来了好些人!
灯笼的烛光将厢房内的情状照了个干净。
沈蓉浑身,见闯进来了人,也不敢在起身和边上的人拼命,尖叫着把锦被往自己身上拢。
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塞进锦被之中。
她隔着被子惊声尖叫“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啊你们!”
齐言也奉命跟了进来,他没去看狼狈的沈蓉,反而将目光放在那男子的身上。
那男人垂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露出来的上半身很精壮,看上去便是养尊处优之相。
他正拉扯着身下的锦被,努力遮挡着重要部位,不暴露在众人的跟前。
他知晓进来的一定是沈府的人。
男人烦躁的磨了磨牙,看着边上蠕动的锦被,目光有些凶厉。
他还未忘记,方才这女人拿着枕头打算要闷死自己的行为。
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讽笑。
原来不管表面多睿智的女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变得愚蠢又天真。
木已成舟,她便是后悔也没用了。
后面的小厮一个个都呆了,他们方才都瞥见了沈蓉赤身的模样,一个个面红耳赤,进退不知。
那看不清容貌的男子忽然侧过身,拍了拍蒙着被子的沈蓉,嗓音微哑,倒是十分性感。
“华儿,别躲了,出来吧。既然事已至此,本王一定会娶你的。”
齐言耳尖一动,听出了此人的声音,他淡淡道“献王。”
公孙荀身子微动,扭身看了他一眼,公孙荀面目依旧温和,没有半点尴尬,好似自己现在并不是着身子,被人捉到与女子苟合,而依旧是平日里那个衣冠楚楚的献王。
公孙荀当然知道,今晚之事传出去以后,他的名声必会受损。
可那又如何,今日事后,沈若华就算不嫁他也不行了,为了杨家,丢失这么点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蜷缩在锦被中的沈蓉身子微微一顿,她眸中划过一丝惊异。
她好像……听见了王爷的声音?
难道今晚的人不是汤玉吗!
公孙荀顷身拾起地上的外袍,粗略的套在了身上。
候在门外许久的杨太师,也忍不住走了进来。
沈若华咬了咬唇珠,有些蠢蠢欲动。
四下的宾客都猜测着屋内的男子是谁,她趁机扯了扯霍孤的衣袖,给了他一个眼神。
霍孤薄唇微抿,他是不想让沈若华进去的,这样糜乱的场合怎能让她看。
沈若华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愿,压低声音道“都这么久了,大约是看不见什么了,我们进去好不好?”
沈若华心里藏着事。
前世她之所以嫁公孙荀,也是今日这般场景,不过来的人只是沈家的人。
她被沈家人捉奸在床,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和公孙荀定下婚约。
而后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金氏联合沈正平的手笔,可现世,此人却变成了沈蓉。
她实在太想看看沈蓉现如今的表情了。
沈若华目光恳求的看着霍孤,软软道“我答应你,我不该看的都不会看的,真的。”
霍孤顿时心软,浑身的棱角都被她磨平了。他长袖垂下,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拉住了沈若华的手。
他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漠,目光却盛着温柔,看着她的双眼叮嘱说“那你跟着我。”
沈若华点点头,二人并肩走进了厢房中。
厢房的门开了有一阵,气味跑了不少,闻着没有方才那样恶心了。
沈若华秉承着自己的承诺,绕过屏风后,她第一时间便是找沈蓉的身影。
谁知那一团锦被突然被掀开,沈蓉从中窜起,沈若华只看见一道闪过,牢牢的环住了公孙荀的腰身。
沈若华瞪圆了眼睛,像只炸毛的猫,立即将霍孤拉了出去。
她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悦,瞬间体会到了霍孤方才的心情。
她耳边传来沈蓉惊喜的声音“王爷!是你!真的是你!”
沈若华心里烦躁和惊讶交杂。
她一边震惊,为何与沈蓉交合之人变成了公孙荀,一边醋霍孤方才看见了沈蓉的身子。
她小脸纠结,用力磨了磨牙,拉着霍孤的手往外走。
瓮声翁气的说“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不看,你也不看!”
霍孤本还想解释,他方才自进门,就没从沈若华身上移过目光,旁的根本什么也没看见。
但他垂眸一看沈若华肿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模样,又升起一股恶趣味,薄唇抿成一条含笑的弧度。
二人只出现了短短几息,却足矣让公孙荀震惊到失声。
沈蓉早已从后抱了上来,方才恶毒的嗓音变得甜软,不停的蹭着他的背脊。
公孙荀却觉得浑身都凉透了。
沈若华怎么变成沈蓉了?
在和敬阁的人!
不应该是沈若华吗!
合着他这一个晚上,处心积虑居然睡错了人!!
沈若华二人出去后不久,就闯进来了不少人。
为首的自然是沈正元。
他气势汹汹的闯进房中,“沈蓉!你这逆女!你你……”
沈正元正打算脱口的辱骂哽在了喉中,他不断眨眼,甚至狠狠揉了揉,才确定眼前的男人,的确是献王公孙荀。
“王爷!”沈正元嗓音顿时一拐,狼狈的跪在了地上。
杨太师等人亦是大吃一惊。
“王爷!你怎么会在这!你和蓉儿……”紧跟着沈正元的沈万,一脸不可置信的在二人之间扫视。
沈蓉本还恨不得撞死在这,现在却极力隐忍着嘴角得意的笑容。
“父亲,哥哥,我和王——”
沈蓉本想去拉公孙荀的手,没想到他突然暴起,扭身手掌猛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呃……”沈蓉脸色立即涨红,她奋力去拉公孙荀的手,连身上的锦被滑落都顾不得。
公孙荀贴近了她,眼底的血腥之气叫沈蓉浑身冰凉。
“你这贱人。”他压低了声音,带着怒吟和颤抖,“你居然敢算计本王!”
“……不……”沈蓉竭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一个气音。
站在后面的一行人尽数傻在了原地。
到底是齐言目不斜视的走了上去,用力将公孙荀拉扯到了边上。
沈蓉一边咳嗽,一边将锦被重新裹了回去。
她愤怒的瞪着齐言,吼道“你怎么敢对王爷不敬!”
她裹着锦被,忍着身上的酸疼朝公孙荀奔去“王爷——”
“噗——”
她还未近前,便被公孙荀一口血喷在了脸上。
公孙荀捂着心口,目光带着浓浓的恨意看着她,最后双眼一翻,竟是气急攻心,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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