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衍忙扑上前将苏嫔揽了回来,瞥见苏嫔嘴角破裂的狼狈模样,公孙衍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
公孙衍自然是不敢质问皇帝,只能一边护着苏嫔,一边软绵绵的喊着让皇帝开恩的话。
皇帝怒发冲冠,眼睛瞪的滚圆,指着公孙衍便喝“这里没有你的事!你给朕滚出去!”
天子一怒叫众人都生了退却之心,公孙衍脸上血色全无,抱着苏嫔的手臂都在颤抖。
皇后觉得不大对劲,蹙了蹙娥眉,起身说道“皇上息怒,斐王也是护母心切。衍儿,还不退开!”
苏嫔即便是被打的迷迷糊糊,也知道不能牵连了儿子,她反手将公孙衍推开,伏在地上继续哭冤。
就在此时,去苏嫔宫内搜查的福公公弯着身子快速跑进了殿中,他急匆匆的从身后的太监手中接过托案,呈到了皇帝的眼前,“皇上,奴才们方才在苏嫔娘娘寝殿的火炉内,发现了些东西。”
托案上摆着零零碎碎的几张纸片,边缘都有烧过的痕迹,福公公贴心的将每张纸片都翻到了正面,上头的边缘虽然被熏黑了,可是上头残留的自己还隐约能看的出来。
断断续续的没有几个字,却勉强能看出几个,像沈戚、名声、玉、下马几字,虽然被烧掉了半边,但是也能认得出来,还有一张小纸片上,有一枚小小的朱印,被火熏黑后,上头的苏字还剩半边。
皇帝瞥了两眼后,便把这事和沈戚所说的事对上了,他抬臂指向苏嫔,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后宫妃嫔,擅自与母家通信来往,设计陷害朕的朝臣和公主,你们苏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皇帝二话不说,一脚便踹了过去,苏嫔像只乌龟似的四脚朝天,狼狈的往外吐着血水。
公孙衍实在忍不住冲了过去,嚎叫着喊了苏嫔两声,继而便对皇帝道“父皇怎能这么对母妃啊!母妃她是冤枉的!母妃素来恪守规矩,和外公传信也是保平安的信啊!父皇怎能信这些来路不明之物呢!”
恰在这时,方才出去的几个侍卫折返了回来,一一拜过以后说道“皇上,太后,宫女墨兰,以及苏嫔娘娘身边的大太监陈孝安已经招供,指认此事确是苏嫔故意所为。”
太后倚靠在软榻上,慢悠悠的开口“果然是不打不招,浪费了这么长时间,总得挨顿打才肯说实话。”
苏嫔已经没了力气说话,她的口中被皇帝一巴掌打的满是血水,动一动嘴唇都是剧痛,更不要说那毫不留情的一脚,她觉得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子,苏嫔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呼吸愈来愈急。
“母妃!母妃!”
苏嫔在公孙衍的惊呼中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痛晕了、还是气晕了。
公孙衍紧咬着牙,腮帮微微打颤,怨毒的目光闪烁的看向沈戚。
皇帝冷声道“把她带走,传朕谕旨,苏嫔苏宛珊,德行有亏,德不配位,着降为才人,迁居储秀宫。”
殿内垂首站立的众嫔妃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人暗暗的使着眼色,都没想到苏嫔的位分忽然降了这么多。
才人已经是末等,和刚进宫的选侍仅高一级而已,有过子嗣的妃嫔更是从未将到过这样的位子。
这幸亏苏嫔早已经晕了,否则她清醒着听说这件事,怕是要直接气死过去。
公孙衍也傻眼了,他立即抬首想要说话,便被皇帝一眼瞪了回去。
皇帝道“朕还是看在她养育过你的面子上,才并未送她去冷宫!你若再说一句,朕一定下旨!”
这下便是成了定局了,萧妃微微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晕在地上的苏嫔,暗暗咋舌。
与慧妃平起平坐的日子好似就在不远之前,想当初压自己死死的女人,现在成了她宫内一个小小的才人,如何不叫萧妃高兴,看来此次苏嫔是彻底惹恼了皇帝,既然如此,往日的仇怨,自然要清算了。
处置了苏嫔以后,皇帝便领着沈戚拂袖离开了坤宁宫。
皇后送走太后,遣散了看戏的众嫔妃后,回到坤宁宫第一件事,便是要人去查前朝发生了何事。
淮姑姑有些不赞同,“娘娘是不是太着急了?方才皇上言语间便说,苏才人勾结苏家窥探前朝,娘娘现下去调查前朝的事,稍有不慎恐怕会撞到皇上的枪口上啊!”
皇后面色沉肃,指尖交叠,沉默了须臾,阖了阖眼睫叹道“是本宫着急了。”
“只是本宫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皇后倚靠在软垫上,若有所思的呢喃“从刑乐之事,再到苏宛珊,本宫总觉得其中有推手,可是那荷包又的确是苏宛珊的手艺,本宫方才瞥了眼那烧到一半的信,上头也是她的笔迹,既然这些都和她有关,那就是她所为。”
“兴许娘娘多想了,那烧了的信是苏宛珊的笔迹,那大约是她被那个叫小佳的宫女,编出的谎话哄骗,想要借此机会诬陷沈戚对公主不轨,来报复沈家。”
“若真如你所言,那苏嫔顶多是自己担下这个责任,怎的牵连到苏家?本宫方才可是瞧见,皇上极为恼火,沈戚对皇上说的,必定不仅仅是苏嫔陷害他。”皇后眯了眯眸。
“娘娘其实不必想是谁算计了苏嫔,左右以她和苏家现在的情状,斐王离皇位已经是遥不可及,太子殿下少了一位对手,对娘娘而言也是好事,茗嫔有意和娘娘示好,也可成为娘娘的人。”
皇后理不出头绪,喟叹了声倚靠在榻上,低嗯了声,“不错,不管是谁动的手,本宫都要谢谢她,替本宫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她睁开双眼,看着头顶精雕的房梁,缓缓道“你帮本宫给父亲递个信,让他把握这次机会,最好能一次拉苏丙下马,以绝后患。”
“是。”
茗嫔从坤宁宫离开,婉拒了几个妃嫔示好的同行,孤身一人迅速走远。
直到离了坤宁宫好远,她才看了看四下,长舒了一口气。
方若追上她,压低嗓音带着些惊叹的说“娘娘,安懿郡主好生厉害,竟能把苏嫔逼到这个境地。”
茗嫔并未如方若猜想的那般高兴,反之她脸色阴沉,带着挥散不去的担忧和郁气。
方若磕巴道“娘、娘娘,您怎么不高兴?”
“本嫔怎高兴的起来。”茗嫔捏着手中的绢帕,极力遮掩内心的恐慌,“我本来只想让苏宛珊倒霉,可是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若是爹爹下马,我在这深宫便孤立无援,我得宠,便是活靶子!”
她磨着牙“沈若华要害死我!”
方若顺着她的话一想,这才陡然紧张起来,“娘娘!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咬着唇纠结片刻,“不如,咱们去、去揭发她?祸水东引,娘娘便能明哲保身了!”
茗嫔足下一顿,冷厉的目光扫了一眼方若,瞪的她吓了个冷颤。
“蠢货。”茗嫔低骂道,“沈若华能玩死一个苏宛珊,我在她那里算什么,更何况此事本就是苏宛珊自己先动的手,沈若华顶天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后揭发了她罢了,皇上根本没理由动她。”
“至于爹爹那边,能将皇上气到这般田地,必定不是小事,若还和沈戚有关,必定牵扯到军营之中,我一个小小的嫔妃,若是敢置喙前朝的事,恐怕死的比苏宛珊还要早些!”
茗嫔捏紧了拳头,眼前一阵发昏,“……沈若华,她必定知道我不敢提她,不提她,我至多少了个后盾,可若是将她说了出来,我怕是再不可能重获圣宠了——”
她手里没有沈若华害苏嫔的证据,若想揭发她,只有将自己爆出去。
那样她在皇帝心里苦心经营的形象就彻底毁了。
她不可能成功。
茗嫔脚下趔趄,扶住了冰冷的宫墙。
一切都乱了。
她所设想的,在苏嫔倒台以后,代替她成为皇帝宠妃的计划,已经被沈若华彻底打破。
苏家若真的倒了,她就没了靠山,之前她得宠时暗地里得罪的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她若继续在人前必定躲不过那些暗枪冷箭。
即便是退到人后,她孤立无援,谁都能上来对她踩上一脚。
沈若华断绝了她所有的退路,定是早就看出了她之前打算用这件事威胁她替自己卖命的目的!
这个女人当时不显,没想到把自己算计的死死的!
茗嫔又气又恼,恨不得和沈若华鱼死网破,却放不下现在好不容易求来的好日子。
在这样忐忑与不安中,日子一日日的过去,没想到就在苏嫔的事过去几日后,她便和韦嫔在御花园撞上了。
从不和人亲近来往的韦嫔,竟主动提出要与她同行,期间如此问道“未央宫在先皇在位时,住的几个妃子,都因为不少的缘故相继过身了。未央宫的风水不好,茗嫔可有想过换个地方住么?”
茗嫔一直打着警惕,听她这么一问,当即想到了什么。
她别过头看了过去,韦嫔不动声色的笑着,慢条斯理的说“韦家虽说不是绍家那样鼎盛的家族,可也足矣让本嫔在这宫里护一些、本嫔喜欢的人。就是不知茗嫔需不需本嫔。”
茗嫔沉默了须臾,忍不住笑了出来,“想不到,郡主打了本嫔一闷棍后,给本嫔的一颗甜枣,居然是韦嫔娘娘。娘娘看着与世无争,居然也会和郡主这样的人合作,娘娘可要当心了,别落到嫔妾这个下场。”
“本嫔会牢记你的叮嘱,既然说成了,那本嫔就先走了。”
韦嫔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携领着身边的宫女扬长而去。
方若在茗嫔被沈若华坑了以后,便十分替她鸣不平,“韦嫔看着老实,还不是被沈若华给收买了!”
茗嫔看着韦嫔离去的背影,默默的捏拳。
她前几日还在想,沈若华如何确定她不说出此事,果不其然,她还是给自己安排了去路。
韦嫔是她的人,她现在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跟着韦嫔,她的未来才是安全的。
方若扶着她往未央宫走,期间见茗嫔闷闷不乐,便道“娘娘可是怨恨沈若华如此对您?倒不如这样,娘娘去投靠皇后娘娘、或是贵妃娘娘吧!如此娘娘定能东山再起,也不必怕安懿郡主了!”
“沈若华不是善茬,难不成皇后和贵妃就是了么?”茗嫔有气无力的打断了方若,“沈若华只是觉察了我要利用她的目的,为了堵住我的嘴才如此做,以她的性子,只要我不对她如何,她也不会动我。可是皇后和贵妃,投靠她二人无异于与虎谋皮。”
茗嫔深吸了一口气,她权衡再三,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方若,你记住,日后不管谁问你苏嫔的事,你都要说不知情,此事和沈若华毫无干系,便是皇后贵妃问起,也要守口如瓶。”
茗嫔目光犀利的盯着方若的双眸,语气低沉,“若是你说错了话,就是我也保不住你。”
方若跟茗嫔的时间长,知道她这么说,便是打定了主意要顺从沈若华的安排了。
她虽不懂,但忠心耿耿,对茗嫔的话自然是遵守的。
“是,奴婢明白了。”
茗嫔回到未央宫,她打发了方若下去收拾东西,夜长梦多,她得早些向皇帝提迁宫的事才行。
茗嫔坐在贵妃榻上,出神的看着桌案上的白玉花瓶。
她当初进宫,为的就是挤掉苏宛珊的宠妃之位,自己取而代之。
她不是什么好人,想要的不是岁月静好,她要的就是圣宠和地位。
方若说的不错,若是她跟了皇后,以皇后的性子,必定会主动送她去皇帝跟前。
她很快就能坐到她梦寐以求的位子,可是她也注定永远都是皇后的棋子。
可若是她跟了沈若华,韦嫔给予她保护,她能靠着自己的手段继续活跃在皇帝眼前。
茗嫔狭长的凤眸之中野心满满。
她要毫无顾虑的坐上她想要的位子,或许被沈若华这般算计,也并非全是坏处。
…
…
春禧殿
韦嫔斟了杯茶推给了坐在桌案对面的公孙卿,笑着说“此次苏宛珊是再爬不起来了,你这些年在她那儿受的委屈,也算是有了个说法,我看着皇上对你越发愧疚,竟也因祸得福了。”
公孙卿接过茶却未动,动了动唇道“也亏得我和她长的像,不知他是对谁愧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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