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政事是不能拿回府上来说的,哪一个朝臣会彻夜与他在外商谈,我看他分明就是找了借口出去找别的女人!”裴氏捂着脑袋,气的颞颥跳的厉害,丫鬟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只能看着她干着急。
裴氏好一顿谩骂才渐渐消了内心的火气,丫鬟看她冷静了一些,才敢开口安抚,“姨娘也不必草木皆兵啊,老爷身边不是还有夫人么,若是老爷真的在外面胡来,夫人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眼看裴氏听了进去,丫鬟又道“姨娘听奴婢一句话,倒不如让夫人做这个坏人,若是老爷真在外头养了外室,就让夫人开口,姨娘倒不如做一个解语花。这样一比较,老爷自然会觉得,姨娘比夫人还要贴心,自然就宠姨娘了!”
裴氏咬着下唇,目光迟疑,“杨氏和老爷本就没了夫妻情分,就算他在外胡来,杨氏也不一定会阻拦,若真无动于衷,等着老爷将外室纳进门来,那该怎么办!”
“姨娘刚进府,不了解老夫人。”丫鬟凑上前,压低了声音,“老夫人最厌恶大夫人,正是因为大夫人之前善妒,不肯给老爷找高门的女子做妾。时至今日,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关系还不好。姨娘现在已经进了府,需得讨好的人无外乎那么几个,若是能得了老夫人青睐,就算老爷娶了天仙进门,也会有姨娘的一席之地!”
“姨娘与其担忧失宠,倒不如想想该如何给老爷添丁,子嗣才是老爷和老夫人最看重的。”
裴氏耷拉着脑袋沉默了半晌,抬眸看了眼那丫鬟,面上多了三分笑意“没看出来,你倒是个聪明人。”
“奴婢既然在姨娘身边做事,自然要时刻谨记替姨娘分忧。只要奴婢的话能帮到姨娘,就是奴婢的福气了。”丫鬟俯下身子,语气倒是真情实意的,裴氏满意的移开目光,抬了抬手腕。
“你起来吧。”她从发髻中拔下一根红玛瑙的珠钗,随意递给了她,“这是赏你的东西,下去吧。”
丫鬟欢喜的接过钗子,弓着身退出了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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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月阁内,杨氏正坐在妆台前,她慢悠悠的取下耳垂上的耳饰,眼尾的目光往珠帘处瞥了一眼,红唇微动“老爷最近政事怎么这么多,怪不得是入了年关,忙起来连府也不回了。”
站在珠帘后的管家尴尬的笑了笑,正不知该说些什么,里头又说“他今夜又是去哪个大人府上了?”
“传话的小厮说,是去了工部尚书府上。”管家迅速回答。
“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杨氏打发了管家,头上的珠翠也卸干净了,便从妆台前站了起来,走到榻边坐下,执起桌上的茶抿了几口,陈嬷嬷站在一旁,替她褪下绣鞋摆在了脚踏上。
杨氏坐到榻上,拎起边上的锦被盖好,面无表情的问“人还没回来呢?”
“快了吧。”陈嬷嬷手里的动作一顿,不大肯定,“她二人也挺谨慎的,常青说的确看见了沈正平进了那些大人的府邸,马车也停靠着没有走,不大好跟,也不知、今日能不能抓到把柄……”
杨氏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过了须臾,厢房外头传来动静,陈嬷嬷赶忙撩起帘子走了出去。几息后,常青快步来到珠帘前,微喘着气,“小的给夫人请安。”
陈嬷嬷合上房门走进房中,站到杨氏身侧,杨氏手肘撑着桌案,问“跟的如何?”
“回夫人,小的不负夫人期望,已经把老爷的动线都摸清楚了!”常青脸上带着笑,声音还有些喘。
杨氏偏头吩咐陈嬷嬷,“倒杯茶给他喘口气,再去搬个绣凳给他。”
“诶。”陈嬷嬷麻利的办妥了事儿,常青惶恐的端着茶坐下,虽是隔着一层珠帘,但在主子跟前坐着喝茶,还是叫他浑身不自在,抿了两口润嗓便不再喝了。
他清了清嗓子,“夫人,老爷说去京中大人府邸议事,的确不错,但根据小的这么些天观察下来,老爷并不是住在那些大人的府上,而是在子时之前打扮成小厮的模样,从那些大人的府邸后离开。”
“那据你观察,他半夜离府的事,那些大人知不知情?”
“大约是知情的,小的跟着老爷到了一处宅子,本以为那是老爷落脚的地方,可没想到老爷只待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要再换一身衣裳从后门离开。辗转此地,老爷真正前往的……”常青一顿,额上有些冒汗,“的确如夫人猜想,是、是二夫人的宅子。”
杨氏没有惊讶,仅仅思考了几息,便又开口询问细节。“他中途留的那个宅子,里面住的是何人?”
“小的白日里观察过,是一个姑娘,好像是戏楼里的花旦,她前几日常领着人出门,行事不怎么低调,京城许多认识她的商户都说,她是被一个大人养在那里的。老爷好像并不想隐瞒她的存在。”
陈嬷嬷抿着唇,气愤的嘀咕“自然是要宣之于口,不然要如何给他那小情人做挡箭牌!”
这是杨氏知道沈正平和金氏有关系,特意叮嘱常青不可大意,这才能确认沈正平的确是弄了个障眼法,否则若换了旁人,知道那宅子里住的是一个被人养起来的花旦,定直接认为,沈正平夜不归宿,去的是她的宅子。
杨氏扶着额,目光晦暗,她别过头对陈嬷嬷道“你先带他下去。明日便将他提到内阁来做事,你领着他。”
“奴婢遵命。”陈嬷嬷俯身出了内室,领着常青离开厢房,一炷香的功夫后,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杨氏还坐在榻上,保持着方才她离开的动作,一点不变。陈嬷嬷心里愤愤不平,也担忧杨氏气坏身子,忙不迭的上前,“夫人,您要注意身体,可千万别被那对奸夫气坏了身子。”
杨氏两眼通红,她死死抓着桌案的一角,笑声自喉间发出,“我气什么,我倒是觉得好笑的很。若是没猜错,她二人怕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怪不得沈正平之前如此偏重沈蓉,看来是爱屋及乌。”
“沈正平这样对待夫人,夫人觉得不能放过他!金氏那个贱人,她能嫁给沈正元做正妻,还是因为沾了夫人的光,现在却做出这样没脸面的事来!”陈嬷嬷狠啐了一声。
杨氏目光闪烁,“怪不得她之前要在裴氏敬茶时下毒,原是为了一箭双雕!”
杨氏瞳孔一缩,忽然想到什么,鼻尖的呼吸渐渐加重,捏着锦被的指尖愈发用力。
“嬷嬷……”她嗄声开口,喉头微动,“你说,沈正平既然与金氏勾结了这么长的时间,金氏刚一离府,他便迫不及待的私会。他如此看重金氏,真的能爱屋及乌,喜欢金氏和沈正元的女儿吗?”
陈嬷嬷目光一愣,“夫人的意思是……”
“沈正平不喜欢华儿,却对二房的沈蓉青睐有加,戏楼一事,还为了沈蓉据理力争!”她声线猛地拔高。
“他这样小心眼的人,不爱陆氏,还能因为陆氏被人设计,便顺势再不宠爱沈宜香!他为了金氏做了这么多,却能接受她和沈正元的女儿!真的可能吗!”杨氏大口喘着气,身子忍不住轻颤,眼底盛满了恨意,“或许,他和金氏在一起的时间,比你我推断的都要早!”
陈嬷嬷慌乱不已,被这惊天一棒敲得浑身发抖,“夫人,这……若真如夫人所料,那沈蓉岂不是沈正平的女儿!她二人竟然、竟然将这样违背人伦的事,瞒了所有人,瞒了整整十五年!”
杨氏迅速合上眸,她垂下头,纤细的脖颈上映出青筋,双手紧紧抓着锦被,泪水从眼角渗出,滴答几声滴在锦被上,晕染出一片湿痕。
“沈蓉定是他的孩子、如若不是他的,他怕是看一眼都会作呕,哪里会待她亲厚的比华儿更甚!”
“……可恨我与他同床共枕十多年。没想到——他早就与他的弟妹做了至亲夫妻了!”
杨氏捏起边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前面的墙上!
她红唇颤抖的厉害,强行咽下心头的酸涩,一股戾气在胸腔渐渐凝聚。
过了须臾,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怨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还是从前那个温柔贤淑的沈大夫人,但陈嬷嬷感觉的到,杨氏身上已经没了往日的温和,她周围仿佛笼罩了一层无形的戾气,叫人心惊胆寒。
陈嬷嬷跟了杨氏多年,知道她性子善良,从不与人交恶。
但越是温柔的人,遇到诛心的事后,反弹上来的戾气就越重,她之前也是爱过沈正平的,就算现在不爱了,也不能忍受多年前那丁点的夫妻恩爱,竟是一场骗局。
…
…
次日从长鹤堂出来,沈若华照例与杨氏走在一起。
她垂着头,眼尾却悄悄打量着杨氏。她一向细心,自然观察得出,杨氏今天的状态与往日不同。
沈若华仅一思索,便大致猜到,杨氏已经知道了金氏和沈正平的事,现如今看来,她并未痛苦,倒是恨意居多。
如此沈若华就放心很多,到了分开的地方,她并未和杨氏分开,而是笑着道“华儿想去母亲那里坐坐。”
杨氏昨夜得知了沈正平的事,说心情不压抑是假的,但她又无法拒绝女儿,便强扯出笑容遂了她的意。
二人回到沉月阁,厢房之内炭火烧的很旺,一路走来朔风阵阵,吹得着实有些寒冷。
杨氏拉着沈若华进屋,替她解取身上的大氅,吩咐蒹葭,“你去小厨房,让她们做一盘枣泥糕来。”
屋内的下人都守在外室,二人在榻边坐下,沈若华便道“我有话想和母亲单独说,劳烦嬷嬷让外头的下人都出去,你与习嬷嬷守住房门,暂且别让人进来。”
陈嬷嬷愣了愣,虽不知沈若华的意思,但还是顺从的和习嬷嬷离开了内室。
杨氏目光狐疑的打量着沈若华,直到厢房门合上,内外都没了动静,杨氏才问“华儿,你有什么话要和娘说?弄的如此隐秘。”她大抵是以为沈若华有什么闺中秘密要与她讲,话音还带了三分调笑。
沈若华微侧着头,认真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母亲已经知道,沈正平和金氏的事了吧。”
本在摆弄绢帕的杨氏倏地抬起头,诧异的看向沈若华。
她翕动着嘴唇,下意识的想否认。她本就是想自己解决此事,暂且不想沈若华知道后影响心情,却不成想此事被人泄露了出去,见沈若华这副模样,也是笃定的。
杨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嬷嬷,忙问“可是陈嬷嬷告诉你的?”
“实则我早就知道了。”沈若华从容不迫,絮絮道,“从裴氏进门起始,我知道她买通了丫鬟想害娘。金氏吩咐方嬷嬷让丫鬟在茶叶里混入菊花瓣,也正巧被我派去盯着的侍卫看见了,我知晓母亲不会中招,就想顺势把沈正平和金氏的事,透露给娘。”
杨氏哑口无言,花了许久消化这消息,才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我撞见过沈正平去金氏的院子,且一夜未出。又派了人去调查十几年前的事,找到了几个证人。”沈若华将准备好的说辞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氏。
“沈蓉是沈正平的女儿,出生时已经足月。但若是按足月推断,便无法隐瞒她不是沈正元女儿的事实。所以金氏买通了府医和产婆,假装早产蒙混了过去。二人是夫妻,办完了事拿了金银离开险些被灭口,逃过一劫后离开了京城,现在已经被我找到。”
杨氏听完,险些撞翻桌上的茶盏,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扭头朝沈若华看去。
“如此也好,我本还打算瞒着你,不过你现在知道也无妨。”杨氏垂下眸,冷笑了声,“此事我已经有了打算,华儿,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是。他沈正平这么多年来,从未认真待过你和你哥哥,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沈若华抿了抿唇,倾身上前,缓缓启唇“娘,我有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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