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又过三巡,关公沉吟了一下,方对张飞说:“三弟,你往后作何打算?”
张飞打了个酒嗝,看了一眼关公,不解地问道:“二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有酒常伴,难得逍遥。就这样啊,都一千多年了。”
白起听罢,在一旁笑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自在固好,二哥是免不得有点担心于你,如今不同那从前,即使面对百万大军,你也可来去自如。现在世道动荡,天机不明,我是怕吕布他们尚不甘休,只怕他日你有难事,为兄亦恐鞭长莫及。刚才你提起那黑衣鼠辈,我之前亦曾接触过。”关公于是把在七星堆碰到陆逊一群人的情景,大略的和张飞述说了一遍。
听得如此,张飞也是黯然,江东群英悲惨的遭遇,让他难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人大都就是这样,爱恨情仇,时代久远,总会模糊混淆。世人所以说时间无情,是因为它能把一切割裂,让人久而久之,都凑不齐个整。
张飞一把夺过凌朗手中的小半坛“女儿红”,仰头而灌,一时酒水淋漓,打湿了他的络腮胡,打湿了他的衣衫战甲。酒尽坛干,他一把把酒坛,砸在那块封口大磨石上,然后不发一言飞身而去。
对面的关公没有出然相劝,更没有出手制止。当其时,他亲身历历,如今想来也有着同样压抑难言的愤懑。
稍顷,张飞雄壮的身影,又飞了回来,腋下挟着两坛老酒。
拍开泥封,酒香四溢。张飞把空杯倒满,大声说道:“武安君,大可放心,这酒虽然是老张偷来的,不过我已留下了足够的酒资,有拿有偿,大概是不用记怀的。”
白起端起酒杯,没有一口而尽,只是轻酌。
张飞又是一干到底,明显酒杯对他来说,还是显得太过斯文,他是应该弄个海碗的。
“二哥,你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听听无妨。”张飞瞪着关公,爽利地说道,刚才未转身时的郁闷,仿佛已经一扫而空。
“我是想你能暂时和我一起同行,这样一来你我兄弟二人可以像之前般,闲时饮酒,或者切磋武技,遇事也能一起应对。现在那第七圣位,注定要落在东方世界显出,风云激荡,世事诡谲,总是个照应。不然一不小心,遭了宵小的手段,到时候让我和大哥,如何自处?”关公也没过多的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和打算。
张飞看了看关公,又望了望凌朗,问道:“二哥的意思是让我和这小子订那魂契么?
关公知道他有所误解,指着凌朗说道:“并非如此,不存在契约的那种从属相干,只是让你寻得一个暂时的寄身之所。你北方癸水从丙丁火,他四辰之土,命格奇特,却最是缺火,虽然明上有克你之嫌,但四辰生泽,又已经超出五行以上,并无大碍。加上他的魂物特殊,如能驻魂其里,于你于他,都有增益。最主要是我等能暂时结而同行。你分去几道魂念,看护山门足矣,待得大势定后,再看如何作过。”
张飞听得头大,虽然他存在了近两千年岁月,但对魂属命格这些东西,却从来无心涉猎,他摆摆手说:“得了,二哥,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唠叨。你说咋办就咋办吧。有你和武安君在,也胜过我一人,像个孤魂一样到处飘荡。而且看在这小子倒了一天的酒的份上,我也就允了他。”
张飞并非蠢人,他知道自己的二哥不会害他的,这样的安排也确实妥善。加上他生前大概只怕,或者说只信服的两个人,一个是刘备,另外一个就是关公了。其他的人或许也有赞赏的,但还远不能让他收敛起性子行事。就算是那个被诩为千古智者的三国第一军师诸葛卧龙,要想使唤他时,也还得经常搬出两人,然后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关公看他答应,也不再多言,举起酒杯,和白起轻碰了一下,心思又落下了几分。
张飞瞪着凌朗,大呼道:“喂,小子,二哥说你那什么魂物很是特殊,不如拿出来给老张瞅瞅吧。我倒要见识见识,连我二哥都如此推荐的啥东西。”
凌朗看了一眼关公,看其点了点头,凌朗也不再犹豫,直接把魂莲唤了出来。
莲台九品半,大逾有四丈,荷叶翠绿,青莹欲滴;莲瓣粉白,晶莹流转。似神圣,又如佛宝舍利。虽然其中有两瓣,黑光映现,就如那玉脂瓶上的斑点,大体依然瑕不掩瑜。
张飞也是识货之人,砸吧了下嘴,啧了一声说道:“咦,你小子,倒是看不出来,还真是个好物件儿。可是那正北方一瓣怎么没给老张我留下,哼。”燕人河之北,所以他故意有这么一说。
凌朗的魂莲,当然以上面三台最为紧要,第一台更是核心所在,但是八瓣对应八方之数,却是没有太多高低之分的。关公见他在此上“刁难”,不由得好笑地说:“三弟,你却是最适合驻于正南方的第三瓣上。你看武安君都只是居于第七瓣,你还有什么好嗟言的?”
张飞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二哥,我那能真计较此些。却是见他有趣好玩,稍稍捉弄他罢了。”
关公嘴角含笑说道:“有趣,好玩?那是你没见过他杀人灭魂的时候。”凌朗看着,觉得这么些年来,关公笑的时候,加起来都没今天多。
张飞又瞪圆了双眼打量着凌朗,表示怀疑道:“他还敢杀人灭魂?实在是看不出来,嗫嗫如水的性子。”
凌朗心中苦笑,在人屠和两位杀人如割草的猛将面前,自己怎敢拿那样的事出来显摆?因为那件事,直到现在,都还只是他是心头上的一道个坎,更是汗颜。
白起见他如此窘态,出言宽慰道:“站定立场,杀该杀之人,你何须如此挂怀?大可记住,千秋青史,惟英雄能活人杀人。”
听白起一句肺腑之言,关公捋须点头赞赏,张飞更是一拍大腿,声如巨雷:“武安君此话,甚是在理,真真说中了老张我的心思。当喝三杯,来,喝它三杯。早知道该拿大碗的。”
说完,一口一杯,或许是嫌凌朗倒酒太慢,他推开凌朗,就自己来。三杯落肚子,张飞又擦了擦嘴,抹了抹胡须,还搓了搓脸,像是要让自己显得精神点,开口说道:“小子,来吧,酒待会再喝,老张我先来检验下你。要是承受住了,自然无话可说。但如果承受不了,二哥的面子我可都不给的。今日非得把他灌醉不可。”
凌朗也知道像张飞这种“上古大神”一旦驻魂,并不想那“鬼体莲”和“婴灵莲”那样,都是自己能承受得了的,控制得来的。
当初关公圣魂和白起军魂,主魂入莲的时候,都是自我压制,甚至在驻魂的过程程中,还费了心思去反哺魂莲,如此才不至于让莲台一下受到太大的冲击,伤了莲心。而像张飞将魂这样猛烈奋勇的性子,他可不会帮你去作一些针绣细活。
凌朗也坐了亭子边的长石凳上,有关公和白起在身边,他也无所顾忌,全力将魂体魂念,集中在魂莲之上。
十四五岁模样的莲台少年,凝集而出,中坐魂莲,双目低垂,嘴唇蠕动,如吟似诵,端庄严肃。关公也是起身,挥手在周围布下一层隔绝气机的魂域。
“好,我老张来也。”说完,张飞身体一抖,竟然整个魂体化成一物,此物如长蛇巨蟒,生双翼,身躯盘曲,扬头吐蕊,通红如火。周身又有一道缠绵的黑影,不知头尾,亦无没鳞片爪目,缓缓蠕动,像是那地龙模样。
翼火蛇、轸水蚓,朱雀之翼,主飞行,朱雀之尾,定轴向。两者齐齐飞向那魂莲正南方的第三瓣莲瓣之上。
火蛇入莲,火光如血,霎时凌朗的整朵魂莲,像是被烧着了一般,竟然有被烧焦的趋势。而后又是一阵黑影浸漫,如那泉水流过,推动魂莲旋转,从一品,到二品、三品……直到底下的那未长全的第十品。血色退,黑色据主,莲瓣又出现了腐烂之态。
尔后,血光又起,循环如此,片刻之后,法莲旋转如疾轮,竟然刮起了一股魂风,能伤人魂神意念,还不时发出阵阵尖厉的声音,慑人心志。
莲枯,莲生,莲腐,莲生。一旁的关公和白起,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出手相助之意。
火蛇水蚓,势能威大,水火交加,似能把魂莲吞没。但魂莲甦生不息,四辰生泽之意,从那莲中少年的口中,尽显而出。
数刻之后,莲蕊中的少年,口中轻喝:“魂入莲成。”声音如天帝封正,佛陀真言。那红黑之光顿敛,尽数纳入那一品第三瓣的莲瓣之上。
顿时可见,那莲瓣光如血玉,有黑气缭绕,却再不复得原来粉白晶莹之形色。
又有哔剥之声响起,却是那第十品莲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不过数息,那莲台竟然完全的长成行,而莲台的旋转速度,也缓缓地慢了下来。
心有莲花一朵,能纳六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