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星月都隐于乌云之中,天空只剩下厚重的黑色,和地上绚烂的光河交相辉映。
人们行走在五颜六色的街道上,自己也被光染得五颜六色,成了这光河中流动的一滴水,没有人知道光河最后会流向那儿,只知道这光河里有着常人看不到的暗涌。光与影永远是相对的。街道上的繁华热闹,和天桥底下的寂静无声,共同存在与一个地方,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少了其中一个,会显得很奇怪。
老人穿过繁华街巷,从光的人群中脱身而出,转眼间便来到了影的世界。几个流浪汉和他一样,躺在自己搭的“床”上,可能是纸皮,也可能是地板。老人摸索着走到自己早早占好的位置,也没有和自己的邻居打声招呼的打算,便躺下来睡了。
眼睛还没合上,耳畔的一声响却把他吓得跳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只能在黑暗里看到模糊的影子,想要去追,却被脚下一个冷冰冰的事物绊倒了。他手一撑,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也知道了脚下这是什么东西,他手撑着的地方是一张人脸,没有了呼吸。
老人吞了吞口水,他似乎闻到了淡淡的尸臭味儿,“又是你。”老人喃喃道,目光在黑夜里来回张望,却没有办法看到那道身影,那道时常出现在他生活里的身影。老人深吸一口气,趁着其他流浪汉没有因为好奇来找他麻烦之前,把尸体撞进了麻袋里,拖走了。
“你越来越过分了,一开始那些偷偷抢抢,我都忍了。可是,你现在已经开始杀人了。这是第二个,接下来是不是还会有第三个?”老人一边拖尸体,一边低声说道,他相信自己说的话,那个身影一定能听得见,他必须要阻止这一切。
“我说过了,我只是个流浪汉,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老天爷还眷顾我,我就可以继续靠捡破烂为生,哪天我死了,也是一种解脱,下辈子投胎一个好人家,结束自己悲剧的一生。没什么不好,我也没有需要你实现的愿望。你为什么……从神仙,变成了妖怪?”老人继续说着,干枯的双手拽紧麻袋口,生怕里边儿的尸体会滚出来。他一路拖着尸体,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寻到一个僻静地儿。
老人看了看四周,说道:“死的人,要好好埋葬。我以后也会死,那个时候,你有心,就过来把我埋了。不要再杀人了,也不要再去偷抢了,你给我的东西,我都不会要的,太新了。我捡的是破烂,不是宝藏,更不是人命。”老人把尸体搬到一边,而后用曾经拿来搭帐篷的铁皮当铲子挖坑,直到大半夜,才好不容易挖了一个能够容纳一个人浅坑。
做完这些,老人已经精疲力尽了,只能坐在地上,看着远处本来还光彩流转的街道,也沉寂在夜色中。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把尸体扔进坑里,草草地埋了。这一次,他没有力气树碑了,因为他还得回去睡觉,总不能今晚睡在尸体旁边。
临走时,老人对着尸体拜了三拜,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去。
待得老人走远了,男娃娃才从夜色中走了出来,一脚掀翻老人刚挖好的坑,“人类!好心当作驴肝肺,真是扫兴!”
……
那一道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就像是晴天里突然来了个霹雳。张月也在这咕噜声的折磨中,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窗外那高挂在上空的太阳,喃喃道:“竟然已经中午了。兔子还没好?”
张月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间,看着还紧闭着房门的兔子房间,有些无语,只好上前敲了敲门,问道:“兔子,中午,我们去外面吃个饭,然后出发找人吧。”
“啊?喔,好好好,再等我一下下。”房间里,传来兔子急促的声音。
张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手表,“快点吧,我们已经耽误了……”话未说完,房门便被打开,打扮好的兔子拎着一个包站在张月面前,乖巧得像个小公主一样。
张月愣了一会儿,说道:“原来你可以很快。”
“女孩子换装这种事情,不要去过多评价,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兔子笑了笑,挽住了张月的手臂。
一顿简单的午饭后,耽搁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任务总算是开始了。循着先前留下的灵魂印记,张月和兔子很快便找到了正在垃圾场忙碌的老人。
那一身绿色的军大衣,裹住他瘦削的身体,从袖口里伸出的似鹰爪般的手,抓着一杆长长的火钳在垃圾堆里翻找,苍蝇飞蚊在他身边环绕,嗡嗡嗡的叫声像歌儿一样欢快。
“就是他了。要怎么说?”兔子问道。
“用嘴说。”张月拉着兔子,走向垃圾场。
老人停了下来,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他有些讶异,当他转身看到来的人还是一对年轻男女,更是震惊得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只好呆愣愣地站着,手里的火钳还加着一个易拉罐。
张月微微躬身,说道:“老爷爷,我能问你一点儿事情吗?”张月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凿进了老人的脑海里,迅速将他从呆滞的精神状态中拉了回来。
“啊?喔喔喔,好啊好啊,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老人连忙放下钳子,往后退了一步,一双脏手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只好尴尬地悬在半空,“要不先,先出去吧,这里这么脏。不适合你们这些人过来的。”
张月点点头,笑道:“好,那麻烦您陪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吧。”
“啊?去……哪儿坐?我……这样子,貌似不方便吧!”老人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
“无妨,我们会给你换身干净衣服,或者,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们现在住的酒店,”张月说道。
老人犹豫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说道:“不好不好,那多麻烦你,你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吧,我真的不方便。你是不是想问路,我虽然老眼昏花,在这一带,我还是很熟的,流浪汉嘛,哪里都要跑。”老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似乎没有了戒备心。
张月也不在意是在什么地方,他只是要问问题而已,既然老人不愿意走,那就直接在垃圾场里谈,也未尝不可,“老爷爷,你最近有没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像丢失了什么东西,或者经常性地多了什么东西。”
“啊?”老人脸色微变,刚放下的戒心瞬间提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自然知道张月问的是什么,“我就是个捡破烂的,平时捡到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多什么东西,更别说丢丢东西了。谁会理会我这个流浪汉?”
“真的吗?那你再回忆一下,往更早之前,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而且还和你建立不错的关系的。”张月继续问道。
老人抹了一波油脸,笑道:“我遇到奇怪的人,可多了去了。在别人眼里,我们流浪汉就是奇怪的人,那自然是和奇怪的人待在一起了。所以你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小伙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我还得换个地方捡垃圾呢!”
张月认真地看了一眼老人,眉头蹙了蹙,又舒展开来,笑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你们中,有谁消息是最灵通的?”
老人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有,当然有,沿着这条路直到尽头,再往下便能看到一座桥,桥底下那些个流浪汉,都是打听消息的好手,只要你们出得起钱,他们能把哪条巷子哪户人家的夫妻两晚上做了啥都可以告诉你。”
听得这话,张月也是眉毛一挑,拿出一张百元钞票塞到老人手里,“谢谢你。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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