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安欣赏着面前两人一个痛一个郁的神情,心下得意。
“程紫玉,我既然说出来,就不打算掩饰我的意图。没错,我就是希望你们调转枪头。我所言句句属实,想来你也已有数。
你们这么处心积虑对付我,其实是放过了真正的仇敌。你可不能这么下去了!你先前不知也就算了,可你到此时若还没有应对和作为,你才是真正对不起前世牺牲的家人,手下和无辜的荆溪人!
所以,你认清现实吧。”
朱常安边说边将视线往李纯脸上扫,面上还露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否则你再这么一直揪着我不放,我不得不怀疑你该不是对我余情未了吧?
毕竟你我夫妻恩爱了四年,我对你也是真的有情意,相当日你我……”
“闭嘴!”李纯刀已出鞘。
可朱常安一动未动,面上依旧温和又深情。
“玉儿,他日你若想明白了,我随时欢迎你回来。安王妃的位置,我给你留着,先前的错,我会弥补,玉儿,我一定待你好……”
李纯刀往前送,也没能阻挡他嘴巴的一开一合。而那边,见李纯动手,白恒那些高手皆已提气拔刀冲来……
程紫玉赶紧拉住了李纯,掰开了他的手指把自己手往里塞。
朱常安明显是故意的。他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可李纯却表现得怒意滔滔又盛气凌人。外人看来,明显道理都在朱常安的那边。
谁先动手,谁就输了!
众目睽睽下,纵是皇帝也不好包庇,万一朱常安有后手,万一被人做文章,只怕他们的婚事都要糟……
李纯脸上荡开了笑,将手牢牢牵住了程紫玉。
“安王真是煞费苦心。若没其他要说的,趁天色还早,赶紧离开吧。”
朱常安一哼。
“好,本王要说的说完了。就是这些。很够意思吧?希望我的坦诚能换来咱们的和平相处。至少咱们大概有个共识,就是暂时各自安好,互不叨扰,没必要闹得你死我活。如何?”
“废话说完就滚!”李纯磨牙。“没有什么共识,我不会答应你任何,滚吧!”
程紫玉面色糟糕,知她无力应付朱四,李纯心疼,也懒得再与朱常安纠缠。
李纯的反应在朱常安预料之中,他冷哼了几声,带人走向了王玥所在的马车……
王家护卫团团围着马车,一脸警惕盯着朱常安。
朱常安见状大恼,可碍于身边站了白恒的人,却也不得不强压了火气。
“玥儿,你在里边吗?本王要远行了,一走怕要两三年,你不出来相送吗?”
王玥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请安。
礼不能废,她不能被他抓到错处。
朱常安扫眼她的腹部。
“孩子这么大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还是挤出了一脸关怀。
“为夫要去西北了,你好好养胎,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苛待了自己,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有什么困难,去找母妃就行……”
王玥注意到了他身后站的这些陌生人。呵,这是在作戏呢。再看他,眼里冷清,哪有半点言语里的温情。
王玥微微庆幸,他要走了,她是不是就能安全点?
她鞠躬行礼,应了声是。
她还未起身,便闻朱常安已经叹了起来。
等她站直身子,那人已经不带一点犹豫地转身,正喃喃与身边人道:叫你们看笑话,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不登大雅之堂,实在不懂事,从头到尾都是小家子气……
而他身边那些家伙低低的回应里,则满满都是对安王的惋惜和这位侧妃的不屑。
王玥站那儿,除了苦涩,更有点点恨意再次弥漫开来。
她因为他的一念,吃了几个月的苦头,可他就只给她留下这么假惺惺的一句就离开了?
若是李纯刚刚没有提醒他自己在这儿,他是不是打算对自己视而不见?
即便他不喜欢这个孩子,那自己呢?他先前分明一直很依赖和喜欢自己,可自己都成了这副模样,他都看在眼里,就没有半点心疼?
他攀上了白恒,自己这样价值不够的,也就成了昨日黄花再入不得眼了是不是?……
再看看正对程紫玉鞍前马后,嘘寒问暖,端茶递水的李纯,这一刻的王玥,指甲断在了手心都浑然不觉……
朱常安离开了。
在一大群人的护送下,直往西北去了。
他这一去,归期尚无人知晓。
他走得很痛快也很得意,至少他目测程紫玉此刻模样,她对朱常珏等人的心结算是结下了。
他也算是给他们留了点事情做。
斗吧,斗吧,斗得天昏地暗才好……
至于王玥,既然暂时动不得,既然她要求太后庇佑,既然她那么想生,那就生吧。生不生的下来不一定,生下来的也不一定就是男孩……将来再说吧……
李纯没有再骑马,而是陪着程紫玉坐在了马车里。
程紫玉埋着脑袋,眼圈红红。
李纯见状心下对朱常安又多了几分恨意。
那厮,在他们入京的这第一日就找上门来,在他们甜蜜的前路上投下了一颗巨石,分明就不想他们好过。
除了为他自己,他这是在放火呢。程紫玉若莽撞,若一心报仇,若不能平静以对,以后怕是后患无穷。若冲动,定遭反扑。哪怕徐徐图之,那厮留下的这一大堆仇敌也够他们忙乎了。
借刀杀人,他玩的不错。
而李纯更恼火的,是那家伙口口声声的挑拨。
“你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李纯轻轻拉了程紫玉的手。
“他编不了那么真的假话。”
“我……你对我可有什么不满?我为皇上做事,你家前世的事我即便没有参与,可大概也没有相帮。他所说的……”
“不不不,与你无关。我分得清好坏,我知他用意,我知他在挑拨,但李纯我信你。皇上是皇上,你是你,我不会怀疑你,也不会埋怨你。”
“那就好。”
李纯温和一笑。
“别难过了。那些事今生都还没发生,一切都来得及!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想弥补就弥补,想报仇就报仇,想防患就防患,想玩他们就玩他们,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前世我没能为你做什么,今生,只要你想做的,我都陪你帮你为你……但有一点,你一定不能冲动,万事一定要与我商量,好吗?”
程紫玉低低笑了起来,心里那点郁闷散了不少。
“好,我还要和你过日子,怎能冲动呢?你也是,不能冲动。他以后再说那些,你不能生气。我那日跟你说了,你一定要信我。我心里连他的影子都没有了。只剩了你。”
程紫玉主动抱了他。
“你怎么就那么好呢?”这般纵着她,容着她,什么都为她想。她忍不住对自己生埋怨。这么好的人,她前世竟然错过了……
李纯回搂了她。
“那些事情先放一放,你我还有一个月成婚了。以后有我护着,谁也不能欺负你和程家!最近这段时日都在赶路,你辛苦了。回去后先休息,明日你休息好了再去宫里请安。太后那里我去说一声就成。”
程紫玉一抬眸子。
“呀,太后,刚被朱常安一闹,我最后忘了问他,前世关于太后的病和皇上突然透支的身子了。”
“来日方长,小心防备,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
时隔大半年,终于再次回了京城。
钱管事早接了讯,等在了城门口。
“紫玉。”城门过检时,王玥下车一脸忧心找到程紫玉。“你既然今日不入宫,我……能不能借住程家一晚?”
程紫玉知她顾虑,唯有一叹。
“好吧,但我就只收留你今晚。明日你自己想好办法。你应该懂我的顾忌。”王玥这么大的肚子,万一在她程家出了好歹,程紫玉可不想担那责任。
王玥连连点头,能留她一晚已经是很好了。
她不敢回安王府,此刻里边什么模样,都有什么人她还不知,她更不知朱常安对她会不会再次出手……她距离临盆也就个把月了,这孩子一定要保住,所以她不能回去……
京城一如往昔的繁华热闹。
对程紫玉来说,却已是隔世。
回忆再次扑面而来。
前世来时,她带着忧虑,希望太后和朱常安能成为她与程家的靠山,以后无人敢欺辱程家。
今生再来,她却是来跟随李纯的脚步,追寻幸福。
忐忑彷徨成了喜悦期待。
这种心境的变化提醒着她,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就连程家宅子也被重装,几个月的捯饬使程宅焕然一新,叫程紫玉几乎认不出原样。
所有这些熟悉中带着变化的感觉更让她心头因着朱常安的刺激而带来的不安消散了不少。
李纯的手很暖,拉着她进程府。
熟门熟路,俨然半个主人。
他给她介绍那里添了什么树,这里加了哪些花;门厅重新油漆了,廊檐全部重换了;后边添了八角亭,侧面加了假山,前边挖了水池……
他一路走进去,就连几个程家的老奴婆子都认识。
程紫玉心头甜蜜漾开,所以,这段时间他没少来帮忙。他一定都在帮着照看。
感激在心,她紧紧拉着他的手几乎不肯放。当着众人面也没松开。
一直走到了她的那间小院,他才低低笑。
“我倒是不知,你是这么黏糊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对你黏糊过。”她看他时眼睛晶亮,叫他笑得像个傻子。
“好,我喜欢。那就黏着,不用顾忌他人眼光。”他心头暖暖,若不是要帮她去宫里告知请安,他还真想再赖一会儿。
“你泡个澡,好好休息吧。今日我就不过来了,明早来接你入宫。”
“嗯。”
李纯抓了抓她的手,转身离开了。
程紫玉心下暖意不散。见他离去便有不舍在心里铺开,她忍不住暗骂自己不中用。
进了屋子,一切妥帖得更叫她心安。
屋中温度适宜,炭炉都已点好。桌上热水烧好,一桌子热菜已经备好,从茶到菜,都是她平素喜欢的。床褥幔帐都是她喜欢的颜色和花样,洗浴水也已备下,就连妆台上的脂粉都按着她平日的喜好备下。能做这些准备的,除了他还有谁呢?……
那边钱管事进来请安也不忘将李纯一口一夸,说从未见过如此妥帖之人,说李将军最近都是每日两趟地跑,家里有事都是去将军府禀了。
就连工匠和工程上,也都是李将军安排了人来盯着,又说城郊的庄子,工坊和新窑的工事也都被将军揽过去了。
钱管事一夸就不停,话里话外都赞着李纯的好。
程紫玉受了众人的请安又赏了一大圈。这才动了筷子。
六菜一汤一点,一尝,更叫人双目放光,一口下去就食指大动。
“是李将军从江南请来的厨子。”
钱管事笑得开怀。“托姑娘的服,托将军的福,咱们做奴才的也都有家乡菜吃,这思乡情也缓解了许多。姑娘真是寻到了好郎君啊。”
程紫玉笑着受了这一声赞,再次一赏。没错,她一点都不谦虚。她觉得,对李纯的赞甚合她意!
“将军说了,路途劳累,让姑娘不要进食太多,以免伤了肠胃。”
“好。”
屋中几盆名品杜鹃已开得灿烂,让她心情更明媚了许多。
吃饱喝足又泡了个澡,换衣裳时才知,他连她的新衣都备下了整整一柜子。五颜六色,从冬衣到春衣都有。
程紫玉拿了看过,都是绣工出众,样式时兴的精品,显然这是他一回京城便让人开始准备了。
妆台上的妆奁盒子里也已放了满满一盒珠花。连各种材质的梳篦都备下了好几套。
她忍不住乐,自己再被这么宠下去,大概会被养成废物了。
收拾了差不多,程紫玉打算去看一眼王玥,至少得问问她接下来要如何打算吧?
王玥被她安置在了客院,由王家人自己负责吃喝。
未至客院,便见王玥的丫头香儿正急急忙忙往外跑。
“怎么了?”程紫玉拦住她。
香儿正在哭着,一见程紫玉竟是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
“郡主,您救救我家主子。”
程紫玉一凛,难道出事了?不应该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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