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图,刚刚过去的广东举子你怎么看?”但陈立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才进的南昌城就被满洲正蓝旗门千总季布林给盯上了。
“季布林,我看到了,”蒙古八旗出身的把总声音嗡嗡的回答着。“他的护卫当中一定有人当过兵,不过这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道路不靖,有钱的人家用几个当兵的蛮子做护卫也很正常。”
蒙古八旗其实是早年被努尔哈赤及皇太极征服的蒙古各部及一部分脱离自己部族投靠满洲的零散牧户,不过借着满洲入主中原,这些丧家之犬也抖了起来,一个个似乎成了二等主子,当然时移势迁,康熙年间大部分的蒙古八旗随着满八旗一样腐化堕落了,只有少部分因为充当镇压中原百姓反抗的刽子手和监视者还保持着精锐。
“正常?正常的话就不该千里迢迢从广州来南昌了。”季布林冷笑道。“什么求访师友故交,我看分明就是串联不轨,阿克图,马上派人盯上他们。”
说起来这倒不是季布林在无事生非,要知道在赵云扬前世所处的时空中,在光绪朝前,满族政权始终坚持对民间反清力量实施紧定不移的剿杀政策,真可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当然这种剿杀在康雍年间的效率高一点,乾隆中期达到顶峰,可是从乾隆后期开始因为天下承平已久整个官僚体系中充斥着报喜不报忧及文过饰非的官场文化而出现效率低下甚至睁一眼闭一眼的情况。
“季布林,”一副野人模样的蒙古壮汉冲着远去的陈立夫一行阴阴一笑。“何必这么麻烦,干脆找个罪名把他们抓起来就是,汉人,杀错了也最多是个罚铜钱罢了,不过是一钱汉而已。”
“你知道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吗?”双手抱拳站在城头上的季布林面沉似水。“再派人去一趟广州,让那边好好查一查这个人的根底,要知道现在皇上宠着汉人,万一是有跟脚的,咱们也不至于闯了大祸”
青云观位于南昌城南十五里,相传在二千五百多年前,周灵王太子便到此开基炼丹,创建道场,“炼丹成仙”。西汉时南昌县尉梅福弃官隐居于此,后建梅仙祠。晋朝许逊治水也在此开辟道场,始创“净明宗教”,易名为“太极观”,从此正式形成道统,属净明道派。唐太和五年(八三一年),刺史周逊又易名为“太乙观”。宋至和二年(一零五五年),又敕赐名为天宁观。清顺治十八年(一六六一年),时年三十六岁的个山大师,出于想“觅一个自在场头”躲避清廷监视迫害的目的,找到此地。由于很赏识这里的山川风景,于是在原有道院基础上进行重建,并改名为“青云观”。
“良月真人?个山大师?”看着面前的住持,陈立夫长长的出了口气,这些日子他在南昌城内外的丛林中查访,好不容易才寻到了此处,光光香油钱就花了不少,要是再找不到人,他估摸着也只好打道回府了。“真人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倒是让在下好找。”
“这位先生找的是家兄吗?”但出乎陈立夫意料,他以为是朱耷本人的道士却张口来了这么一句。“真是不凑巧,家兄这几日外出游荡去了,怕是先生要失望了。”
陈立夫一阵失望,不过也对,据身边这位仁和先生的弟子说来,朱耷是个聋子,自然是不会说话的,但称朱耷为兄,那此人岂不同样是朱家的子孙?
于是陈立夫探问道:“那道长是?”
“贫道道号青云子,舔为本观的主持。”朱子明稽首回应着。“若先生是为求家兄画作而来,或可由贫道为先生草就一副。”从这几句话就可以看出,朱子明在待人接物上要远比朱耷圆滑,当然这也是朱耷为什么把道观交给他管理的原因。“若是觉得贫道的画不能入眼,那就要先生在此地稍后几日了。”
“原来是青云子道长。”陈立夫微微颔首。“既然道长乃是良月真人之弟,想来这画技也一定是不凡的,也好,就请道长先替在下做一副如何。”陈立夫示意手下奉上一锭五两的纹银。“些许银两还请道长为三清龛前添几斤香油。”待朱子明会意的接了过去,陈立夫又道。“不瞒道长说,在下自广州诚心而来,就是为了拜见良月真人,如今却生生错过,未免有些不甘心,还请青云子道长能不能安排一两间寮房容在下在此住上几日,届时还不能见到良月真人,那在下也只能自叹无缘了。”
“这?”朱道明沉吟着,这时陈立夫手下又奉上了一锭银两,对此,朱子明只能点点头。“也罢,只是道家只有粗茶淡饭,就怕这位先生吃不惯呢。”
“不妨事,不妨事的。”陈立夫淡淡一笑,但态度却是坚决的。“在下虽云不是吃长斋的,平日也时常茹素,自然晓得青菜豆腐的好处”
“季布林,那个广东举子之前在南昌周围的寺庙里到处找人,如今却在青云观住下了。”陈立夫的动向很快递到了某人的案前。“看起来他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阿克图问道。“咱们是不是也应该起网了。”
“广州的那边的消息来了,却是正经八百的新科举人,似乎还跟巡抚衙门里的师爷有着一点干系。”季布林喝了口茶淡淡的说到。“所以这件事就先搁上一搁吧。”
“就这么算了?”蒙古人的心思还是直了一点。“那不是这些日子都白干了。”
“当然不是。”季布林冷笑着把茶碗往面前的几上一搁。“不过人家来南昌膜拜神佛有罪吗?皇上和太皇太后可是也信佛的。”或许觉得自己的这番话重了,季布林换了一副表情。“你拿不住人的把柄就急急把人下狱了,且不说学政那边无法交代,万一惊动了那些真正的反贼,有得你我后悔的日子。”
阿克图摸着脑袋还有些想不明白,季布林也不跟他多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他退下,等到阿克图的背影从室内消失了,季布林这才冷笑一声:“还真是个蠢货,拿人还不简单,就凭此人有军人护卫一条,本官就可以确定他跟明逆逃不了干系,但而今不比刚刚入关那阵子了,皇上优抚汉官,真要审出什么了,岂不是一巴掌打在广东全省官员的脸上,本官不过区区六品,肩膀还抗不了这么重的担子,还不如以静制动,从青云观下手,这功劳才是稳当的”
青云观的一处密殿里,身材瘦弱的朱耷正神情肃穆的向殿中供奉的“大明皇帝神位”焚香礼拜着。这个时候,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如狸猫一般轻巧的朱子明缓步走了进来,不过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家兄长祷拜着。
完成了仪式的朱耷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一座道尊的神像从殿顶降了下来,严丝合缝的覆盖在灵牌之上,等做完了这一切,神色一松的朱耷盘坐回到蒲团之上,随即向朱子明比划着:“那几个人还没有走吗?”
“是的。”朱子明走到朱耷的对面坐下。“已经十几日里,说什么也不走。”说到这,他又比划道。“派出去的人发现观外陌生的樵夫、小商贩多了不少,还有假借上香到处乱窜的人也多了起来,若他们本身不是满虏的探子,那也是他们给引来的。”
“不要自己先慌了手脚。”四下奔走联络反清义士的朱耷自然比向来留守寺院的朱子明要多几分胆气。“就算被鞑子盯上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咱们的破绽。”朱耷想了想。“不过那几个人留在青云观却是祸患,应该早些打发走了才是,这样,你告诉他们,我已经云游回来了,明日可以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