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金玉奴大为惊诧,随即现出娇媚的笑容,袅袅婷婷地移步上前施礼道,“原来是禹少侠,小女子失敬。”
禹天来含笑拱手道:“此刻在下也该称呼姑娘为金老板了罢?今夜不巧看到金老板做下的好大事情,实在抱歉得紧。”
金玉奴变幻出一副楚楚可怜之态:“既然禹少侠都看到了,应当知道小女子此举也是事出有因。小女子只求少侠千万要替小女子保守这个秘密,只要少侠答应,小女子……愿意为少侠做任何事情。”
她说到“任何事情”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脸上更恰到好处地升起两团红晕。
禹天来连连摆手道:“金老板的手段,在下方才已经看得清楚明白。因此纵是美人如花,在下也无福消受。至于保密之事,金老板尽管放心,在下并非多嘴之人,自当守口如瓶。”
金玉奴面露欢容,再次盈盈下拜道:“禹少侠肯答应便最好了,只是……小女子还是愿意更信任死人!”
伴着“只是”后面说出这句话的,却是毫无征兆地发出、笼罩了禹天来全身及四周丈许空间的的一蓬柳叶镖。
禹天来却似早已料中有此一招,左手连鞘的“青冥剑”忽地飞上半空,双手似缓实急地抬起,手指似曲非曲,手型像极了两只翱翔在空中的小小鸟雀。
对面的金玉奴只觉眼前一下恍惚,空中似乎当真出现了两只小鸟,辛勤无比地在明明正高速飞行却又似凝定在空中的数十把柳叶镖之间飞来飞去,每次都用鸟喙在柳叶镖的当腰最不受力的一点轻轻一啄。
这幻觉持续的时间似乎极长又似乎只是一瞬,等她回过神来在看时,只看到空中那原本射向禹天来的柳叶镖便如一片片从枝头脱落的真正柳叶般飘落在地。
上一世借着帝王身份的便利精研百家武学,禹天来除了整理出十四路剑法之外,也将自己所创的“截道八击”多次推演升级,如今这一式“鸟翔”使出来,玄奇精妙之处较之初创时何止胜出十倍。
他的右手仍背回身后,左手则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长剑,手腕只稍稍一抖,鞘中青芒闪烁的利剑便出鞘尺余,轻轻搭在金玉奴的粉颈一侧。
“放来我们老板!”
以黑子为首的三名伙计见新认的老板一招受制,虽然明知不是对手,竟也毫不畏惧地持刀冲了上来。
“不许过来!三个蠢蛋,老娘都还没死,你们便急着过来送死吗?”金玉奴先厉声呵斥一句,然后转向禹天来,仍是楚楚可怜地道,“禹少侠,小女子认栽了。你究竟要如何处置小女子,便请划下道来罢。”
禹天来沉吟片刻,收回长剑道:“说起来在下确是有一件事要麻烦金老板。”
“臭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王八蛋!”金玉奴心中暗骂,面上却露出妩媚的笑意,更特意将饱满的酥胸挺得更加高耸。
但禹天来后面说出的话却令她怔在当场:“在下方才出来时,看到后院有一个少年正在屠宰一只羊……”
第二天,龙门客栈的老板屠贵染急病暴毙的消息很是惊动了一些人,更引得一些人动起了心思,毕竟扼守交通要到的龙门客栈实在算是一块宝地。但等这些人看到龙门客栈上下所有的伙计都露出身上藏着的家伙,异口同声地拥戴屠贵的“未亡人”金玉奴做继任的老板,也只得放弃先前的想法。
数日后的清晨,在龙门客栈的后院里,一个身材矮小、面孔黝黑的十五六岁少年正用一柄阔刃屠刀收拾一头放血后悬在木架上的肥羊。
此刻这少年正在剥羊皮,他先由这头羊的腹部割开一道二尺长只刚触及皮下那一层膜的口子,而后手中的这柄厚背阔刃的屠刀便如一条滑溜之极的游鱼般从刀口处贴着皮下的这层膜溜了进去,并随着他手腕的运转而四处游走。
片刻之后,少年移步绕到后面,用空着的左手抓住羊的后颈用力一撕,只听得哗一声轻响,一张完完整整的羊皮便被撕了下来。
禹天来便坐在一旁安置的一张方桌后,桌上有笔墨纸砚,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少年用刀的每一个动作细节,手上却拿了一支笔,笔走龙蛇在展开的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行字迹。
这少年名为刁不遇,在龙门客栈中专责屠牛宰羊之责。他本是瓦剌人军中奴隶的后裔,在数年前瓦剌与大明的那场大战中流落在此地。原本因为鞑子的身份而到处受人白眼,以至于流落街头几乎冻饿而死,幸运的是遇上刚刚结束了同样的流浪生活的金玉奴。
当时只有十三岁的金玉奴将比她更小两岁的刁不遇捡回龙门客栈,给他安排了一个在厨房帮忙打杂的差事。
刁不遇性格极其单纯,心中牢牢地记住了金玉奴的恩情,便在厨房里拼命干活儿来报答。他家里数代都是瓦剌军中专司屠宰的奴隶,这门手艺也世代流传了下来。刁不遇年纪虽小,但自懂事起便看着父亲屠宰牛马,稍大一点便能动手帮忙,也很有了几分火候。等到他将家传的技艺稍稍显露一些,厨房中的这些人自然大为惊喜,禀报过屠贵后,便将一应屠宰事务都交给了刁不遇来做。
那天夜里禹天来偶见他屠羊的手段,对他的用刀手法颇感兴趣,先前向金玉奴提出的要求便是要留在龙门客栈一段时间,仔细观摩刁不遇的屠宰手段。
刁不遇将羊皮展开晾晒在一旁的另一个木架上,随后掇了两个木盆并排放在剥了皮的肥羊下面,手中的屠刀快如疾风般挥舞起来。
他一边挥刀,口中似吟似唱地念念有词,禹天来已经问过刁不遇,知道他吟唱的是家族中与屠宰手艺一起流传下来的歌谣。据说在屠宰牲畜时吟唱这首歌谣,便可镇压那些牲畜的亡灵,避免它们来纠缠自己。
禹天来看到刁不遇的脚步随着出刀的动作不断移动,并且不管是挥刀还是移步,都与口中念唱之词的韵律保持着同一频率,整个人看起来便似在跳着一支古怪而别具玄妙美感的舞蹈。刀锋过处,一条条粗细均匀的羊肉条滚落下来落在一个木盆里,而各种脏器则分门别类地依次落在另一个木盆里。
片刻之间,那两个木盆便已经盛满,而悬着的那只肥羊除了一颗羊头仍保持原样,自颈部以下已经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骼,望上去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在刁不遇笑呵呵地收刀时,禹天来恰好也将一张白纸写满,停下笔搁在一边。
气质大改颇有烟视媚行之态的金玉奴从前面的店房里走出来。她好奇地凑到禹天来身边问道:“禹少侠对着一个屠夫奋笔疾书,写的是会是什么大作?”
禹天来轻笑道:“这该是一篇最高深的武学秘诀,金老板可有兴趣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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