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信(1 / 1)

吴家大院老管事吴福(世家大族收买的奴仆不仅身体不自由,还要随主人改姓完全依附)匆匆走进内院书房,“主人,送走了柯县丞,按主人的意思,包封两幅字画、一对玉玲珑打点,凭单在此,请主人过目。”

吴荃对这个最信任的忠心老仆很是满意,把递过来的凭单推回,“我不用看了。你下去将伺候过东院的奴仆都圈起来,禁锢在库房十天,不准亲属探视。其他人等,五天内也不许出大门;厨房所需肉菜粮面采买,你亲自出去叫菜市送来府内。诸事烦忧,你多费心了!”老管事吴福连称“不敢不敢、分内之事”退出书房。

看着吴福走远,人前笑面佛一般的吴荃,脸色逐渐阴郁起来,“有负恩师所托啊······”他拿起桌上几封书信怔怔发愣,“东京这几月情势变幻。就这些来信估之,恩师起复在望。他若从被贬之地雷州回来,必定问罪于我,却是难办啊!我也只得以实相告了,那何玟师弟,自小顽劣,恩师都管不住,我又怎么约束于他?唉——不能怪我啊······”他颓然放下书信。只见那书信落款:雷州府何弼

——

程淑坐在中厅草席上,看见程洲端着一只陶碗走进来,碗里装蒸汽腾腾的热水。

程淑迷迷糊糊之间,第一反应竟是想着说:“弟弟已经你死了,怎好站起来自己找水喝?快躺在草席上,你要喝水,叫姐姐端给你便是!”

额·······弟弟,他他死、了?

“啊——!”程淑尖叫,“啊!”她再度尖叫;她又张大嘴巴,准备不停的尖叫······程洲看姐姐被自己的复活吓的惊厥,已经频临疯癫,不及时制止可能要出人命!

他大喊一声:“姐姐!”——

程淑一愣,程洲赶紧上前拉她起来,把她扶到大板凳上,“姐姐,来坐下,拿着碗,喝水!”这个时候,程洲必须要以快打慢,就趁程淑不清醒的时候,快速的引导她;不让她思考,用话语填满她的脑子,让她忙乱起来。

程洲强行把碗递到姐姐手上,

姐姐:“可是——”,

程洲:“没有什么可是!你先喝水。”托着姐姐的手,连碗一起端到她嘴边,“来,喝!”就给她灌水。灌了一大碗水,程淑倒是舒服多了,她一整天滴水未进,也没吃饭。

“有点烫。”程淑呼呼的吐舌头。趁这时候,程洲早就飞也似的跑出去拿了热脸帕(洗脸粗布),“来,擦脸。”不由分说就囫囵在程淑脸上用力搓了几圈。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岔,气氛已经平和很多了······

“姐姐,你坐好。”程洲严肃的瞪着程淑,聚敛她的心神。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如果不问明白了就心里堵得难受对吧?”程淑“嗯嗯”连连点头,心智已经被程洲控制,完全跟着程洲的思路走。

程洲要冲击她的脑海,语句相当快速:“我当然会把一切告诉姐姐。你看,我在家里,在你身边,我又不会跑掉是吧?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还怕弄不明白吗?可是,现在乡邻们可能就要来咱家探视、慰问、帮忙;如果突然让他们看到我站在这里,一时人多嘴杂,我也很难跟这一群人讲清楚来龙去脉。嘈杂之下,如果他们到时候听个残缺句子就出去瞎传乱讲,以后你弟弟我就不好做人了,甚至会惹上官司;而且,我还可能把一些老嬷嬷、体弱者吓死,你说对不对?你看,你刚才都吓的不行了吧?”

姐姐又是“嗯嗯”直点头,大为赞同。

“所以,咱们姐弟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联合起来应付外人;其他的,以后再说好不好?”程洲讲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而且,的确事关自家名声,程淑当然同意。“姐姐,我现在要先去里屋大哥的房间暂避,你拿针线镜子给我”。

程洲端了一桶开水和加醋煮过的几条粗布到里屋,程淑拿来针线,递过铜镜——程洲一看这铜镜的分辨率,又叹了气:“计划小幅调整,姐姐你来帮我缝合耳朵先。”

程淑听着,暗自称奇,“弟弟今日言语里,怎的全是白话?他进学虽不及哥哥们,可平日里也是斯文开口······这‘小幅调整’又是哪里的方言俚语?想必跤场五湖四海的人物甚多,弟弟就学会了。这些白话么,倒也不难懂······”她心里想着,却也穿针引线,做好准备。

彼时宋代,是中国古典社会的巅峰,许多后世的经典事物都是在这时集大成!其中,医学已经细分九科,男女老少、内、外科都有各自专业的医治手法。医术大家纷纷写书,医学著作之丰富可谓汗牛充栋。可惜,这些古籍大部分只在小中华日*本留存,大中华反而断了传承。

程家毕竟在第二大城市西京洛阳附近,中原腹地。程淑却是见识过手术缝合的,弟弟掼跤日久,受伤何止几十次?都是她这个姐姐帮手护理。程洲把穿好的针线放在一盅药酒里,浸泡许许。又洗了脸,用药酒擦拭,缝耳开始·······希望术后愈合完美吧,破相总是不好的。

——

程洲的计划:还是先继续装死,因为担心吴家大院的命案。

这个案子,只要有心查,多费些功夫,一定能查到人物关系、利益纠葛、作案动机的。所以,装死可以在时间上跟案发日错开,省去很多麻烦。他不能把时间再耽搁在这些扯不完的烂账上,他要忙自己的事:滚动发展,积蓄力量,应对十年之后的大劫难!

陆续有邻居敲院门来慰问了。姐姐出去逐个道谢,还有个乡邻愿意免费帮程洲的“十块瓦”刷黑漆,并偷偷表达了对姐姐的好感······

程洲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得赶紧写信给父母、兄长解释误会,让他们不要急着赶回来!因为前天姐姐有去信催他们,他们要是真回来了,程洲很可能会被揭穿。

他能用言语糊弄姐姐一时,那是因为姐姐单纯善良;两人在家中相依为命,有些隐情,她就算有心里疑问,程洲不回答她也不会生气,她觉得弟弟活着就什么都好。如果是一大家子人在,难免有个脑子清醒的,那迟早会有人发现程洲的怪异之处。

程洲还没有想好答案。

死透了的人复活?怎么解释?程洲就是拖着,拖到姐姐她天天看着我,我天天在她身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时间久了,姐姐也不愿意打破这个美梦。如果父母、兄长回来,那就把事情复杂化了。他们没有亲眼看到程洲死,所以最好在他们赶回来之前就掩盖过去。

程淑拿了一砵饭菜进来,说是那个漆匠大哥非要送来给她吃。

程洲:······姐姐的追求者?

吃完便宜姐夫送的饭,程洲赶紧让姐姐写信,“姐姐你这么写啊:父亲,昨天写给你们的信里,我说弟弟在一场掼跤之后突然横死,那是假的!实际是因为,我气不过弟弟非要跟黄河跤王比对,怕弟弟受伤,就去拼命阻止,却也制不住他。只好威胁他,我要写信告状,叫父母亲、兄长回来严厉管教于他。弟弟却不怕,打赌说我程淑不敢写这封信;就算写了,父母、兄长你也是叫不回来的!不信?你试试!?”

“所以,程淑我一气之下,就写了那两封不实的家信催你们回来。而且,为了达到效果,就在信里面说弟弟死了;因为事情说的严重,你们才会赶回来······可是过了一天,我想到欺骗家人是不对的。如果你们真的山高水远的赶回来,耗费银钱也甚多。此事是程淑鲁莽了,但请父母兄长以后回家再责罚吧,嘻嘻!”

——划重点:最后的‘嘻嘻’两字,是程洲非要加上去的。因为他觉得这样很可爱,父母和兄长一看到,就会想到小儿女的天真,他们就更容易相信我们俩真的没事······够奸诈吧?

程洲实在是太想进步了,绞尽脑汁,不敢出纰漏!

呜呼!又了结一件大事。真的是方方面面,各个细节都要照顾到啊,心好累——奉劝各位良善同仁,穿越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程锋来北宋这鬼地方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呢,死的脑细胞就比前三十年还多······

话说六天之后,收到在东京汴梁的哥哥们回信,三人用一个信封装了三“条”信,确实是“条”,一张纸裁开成三条纸来写字(可见东京通货膨胀物价奇高,哥哥们生活过的拮据),三人分别用大楷、小楷、行书写着同样两个字——“胡闹”!

又在十一天之后,收到西军中服役的父母托人带回的口信。

那名粗豪军汉,红糟鼻子,眼细嘴大,双臂奇长。当时,他的一双大手摇晃着程洲的肩膀,大咧咧的说道:“还好程匠作那三个酸儒书虫儿子不在,就你这个小蛮痴我着实喜欢,哈哈哈哈哈······”他虎虎生威的大笑,

“蛮痴儿,你以后有空,可以到洛阳‘魁字营’来找我喝酒。到了营门唱喏,只需通报我韩世忠的名字!”他中气浑厚的音量震的程洲脑袋疼。韩世忠说完,转身待走······忽的一拍脑门,又停住脚步。

“哈,程匠作还有家信托我带给给你们姐弟呢”,他好像是思索了一会,然后清了清嗓子,很认真的说道:

“程匠作他说,

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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