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吓得心惊肉跳,根本没反应过来——除了自己,旁人都听不懂鸟语。下意识中蹲下假装捡起夜光芝,将手中金钗向后一抛,抛到了身后草丛中。
那乌鹊飞过去,叼起金钗,飞到阿妍面前。
天宝的心呯呯狂跳,口干舌燥。哑叔转过身来,神情也很紧张。
阿妍高兴地从乌鹊口中接过金钗,插回发髻上:“娘,在这里!找到了。”
婉如走过来,低声在阿妍耳边说了句话,莼之听不到,天宝和哑叔却听力极好,听得清清楚楚:“以后不要再戴这支钗子了。”
阿妍噘着嘴说:“它好看。”
婉如面上神色一冷,不再说话。婉如性情温和,平日里也很惯着两个女儿,但生起气来也是很吓人,阿妍不敢再争辩,讪讪取下钗子,转身道:“刚才掉哪了?我刚才没来过这边啊。”
天宝正要编句谎话,瞥到莼之抿着嘴,眼睛亮晶晶地不知正在思考什么,心想不好,刚才莼之离自己最近,八成看到师父把钗子塞给自己又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情形了。忘了编话儿,心中疑惑:这钗子到底有何重大干系?
回到安泰阁,好容易捱到莼之睡了,想下山去问哑叔,突然见窗外树上还有乌鹊立着,想到若庄上再有一人听得懂鸟语,自己每日去鹊苑哑叔小屋的事就瞒不住了,那自己要如何解释?想着想着竟不敢再去,渐渐睡着了。
谁知第二天醒来,哑叔居然被白沐阳派出庄去办事,不知何时回来,天宝心中的疑惑只得默默地先咽了下去。心想自己今后在这有着无数谜团的鹊庄内,说话做事都要十分小心。
阿卉听说玉琪回来了,高兴得又蹦又跳,等不及等她醒来上安泰阁,便拿了这几日画的画儿去鹊苑找她。
玉琪睡得十分香甜。待醒过来时,见手中包袱落在地上,包袱里的东西散了一地。阿卉正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那小松鼠马立也趴在她旁边看,也不知是否看得懂。
“琪姑姑,你画师祖的这幅画儿,画得真好。特别是眼睛,顾盼有神,流波欲语,我觉得不管从哪个方向看,他都在盯着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玉琪面上一红,忙下床将画卷了起来,笑道:“你这鬼丫头,总是乱翻人家东西。你须得先答应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画了这幅画,我便教你。”
阿卉不迭点头,那小松鼠马立也学着她的样子点头,把玉琪逗得哈哈大笑。
“我在吴道子墓中找到了一种颜料,画眼睛的时候点一下,就会这样。”
阿卉拍手道:“哇,那下次画龙时,等到打雷的时候用这个点一下龙睛,是不是龙就会变成真的?那我就有两条龙了!”
玉琪愣住了:“你这小丫头……”
阿卉得意极了:“快将那颜料给我看看。”
“我正准备拿给你爹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原料做的,能否复制?”
“我先看看,我先看看!”
玉琪笑了,取出一个小竹罐。
阿卉揭开盖子闻了一下,又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放到唇边作势要舔。
“小心!”玉琪大惊。
阿卉收回手指,得意地格格一笑:“我逗你的,我才不会舔,万一中毒怎么办?”
“小调皮鬼,闻出来有什么原料了吗?”
“有曾青,还有一种是猜出来的,不知对不对。”
“曾青我也看出来了,还有什么 ?”
阿卉小嘴一咧:“你将前几日画的那张神仙图送我玩,我便告诉你。”
“那幅好么?”
“自然好的。依我说,比师祖画的原作还好。师祖的原作没画出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感觉。”
玉琪面上一红:“别乱说话。你喜欢,我画完后你拿去就是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这颜料中有什么了吗?”
阿卉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是蠹鱼。前几日姐姐说古书中有种蠹鱼,它若吃到书页上印的神仙二字,就变化成为‘脉望’。用‘脉望’和星使换还丹服下就可以成仙,我到藏书室把所有古书都翻完了,找到了两只蠹鱼。就是这种味道。”
玉琪笑道:“若这么容易成仙,世上哪还会有凡人。”
阿卉嘟着嘴说:“是不容易,我把书都翻烂了,也没见哪本书上的神仙二字被它吃了。我就想,它一定不识字,但若是画上的神仙,它见了说不定就会吃了。”
玉琪强忍笑意,道:“你要我那张画便是为了这个?想让蠹鱼吃掉画上的神仙,你再吃掉蠹鱼?”
阿卉认真地点点头。
“好,你拿走就是。”
玉瑶和蓝拥雪将玉琪带回来的酒放在神算子冰棺之中,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神算子能被这天底下第一好酒唤醒,然而他仍无反应。玉瑶眼圈儿一红,对蓝拥雪说:“可能只有去青丘宫一条路了。”
蓝拥雪走过去拥着玉瑶的肩膀,叹了口气:“瑶妹……”
阿卉正带着马立在园中玩,那小松鼠十分灵活,又似听得懂人话一般,听从阿卉的指挥上窜下跳,打滚作揖,逗得阿卉格格格笑个不停。
玉瑶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若算儿健健康康,应当在这里和阿卉一起玩,一起笑。”
蓝拥雪叹口气:“你想去青丘宫,若不让你试一试,你终归是要怪我的。只要你不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我都同意。倘若你非要拿性命去试,我虽不赞同,也定会在你身边陪你。”
玉瑶心中一热,低声道:“师哥,多年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这么牢。”
蓝拥雪黯然道:“此生我所有快乐,均是你给的,而你所有不快乐,皆因我和这个孩子而起。”
玉瑶愣了一愣,红了眼圈:“没来由说什么此生来生的,日子还长着。”
蓝拥雪道:“你还记得那个艮卦么?”
玉瑶点点头。
蓝拥雪郑重其事地说:“我觉得,应该再算一次。”
玉瑶脸色发白:“若不是知晓太多天机,算儿不会这样,再占卦知晓天机,算儿说不定会立时归天。算儿昏迷后,我们发过毒誓,终身不再卜卦。”
蓝拥雪道:“我曾经算出鹊庄将有一场大劫。只是不知这劫何时来到,若能一算,至少能保全这几个孩子。你看,阿卉如此天真烂漫……”
玉瑶半晌没说话:“师父快回来了吧?”
“在师父眼中,那件东西比孩子们的性命重要得多。”
玉瑶忙掩住丈夫的嘴。半晌放开,幽幽地说:“这世间,自然有东西,比人命重要。”
蓝拥雪摇头,坚定地说:“世间最重要的便是人命,特别是孩子们的命。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人命更重要,江山社稷、宿世恩怨,都不如现在活着的人重要。”
玉瑶不知该赞同丈夫还是反对,只得叹了口气:“若有那天,我削骨为烛,送你们脱险便是。”
蓝拥雪握住玉瑶的手:“你若赴死,我绝不独活。你若涉险,刀山火海,我都随了你去。”
玉瑶伸手拭去脸上的眼泪,强笑道:“我们经历过那么多次险境都活下来了,现在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啊死的。”向阿卉招招手:“阿卉,姑姑这里有瓜籽儿,你的小松鼠爱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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