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兄长?”
“拜见公子!”
未等众人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以阿保鲁为首的萧阳、苏忽、荀布道等数十名西域高手一齐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朝吴双叩拜施礼。
“嘶!”
一声意味深长的呼唤,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礼,直令不明真相的众人心潮腾涌,震惊不已。一时间,数以万计的江湖儿女瞠目结舌,呆若木雕,脸上布满讶异之情。
谁能料到,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吴双与洵溱……竟以“兄妹”相称。
吴双枉顾四周惊奇而诡异的目光,旁若无人般向前一步,满眼宠溺地伸手在洵溱的头上轻轻一揉,戏谑道:“妹子,数月不见真是越长越漂亮,也不知日后便宜哪个臭男人?”
“兄长休要乱说!”
被吴双当众调侃,饶是心智过人的洵溱亦忍不住心生羞臊,脸颊绯红。
“妹子,愚兄来的不算晚吧?”
“不晚,就是差一点闹出大乱子。”面对玩世不恭的吴双,心有余悸的洵溱送给他一记大大的白眼,“你此番前来……”
“放心,后面的事尽管交给我!”
此时,人们大都沉浸在洵溱与吴双的“兄妹”关系中,以至千头万绪,遐想连篇。
值得一提的是,有两人在惊诧之余不禁回忆往昔,忽觉灵光一闪,一直困于心底的疑惑于电光火石之间迎刃而解,看向吴双的眼神变得愈发耐人寻味。
一位是秦苦,当年洵溱找他帮忙避开蒙古守军的重重戒备,设法出关时,曾在无意间提到隋佐于华山吃过“易容术”的亏,因此在西去的要塞关隘摆设一盆清水,供来往之人洗脸卸妆,以防有人靠着“易容术”蒙混过关。
当时,秦苦便对洵溱的“无所不知”深表诧异。
毕竟,洵溱奉洛天瑾之命,率人前往静江府偷袭金剑坞,因此并未参加武林大会。但她却对华山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此事一直令秦苦倍感困惑。
时至今日,当他得知吴双是洵溱的“兄长”后,自是恍然大悟。洵溱之所以明察秋毫,并不是因为她神机妙算,而是因为吴双向她通风报信。
另一位解开心中疑惑的人是金复羽,他曾试图拉拢年轻有为的吴双。然而,当时的吴双看向金复羽的眼神却蕴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憎恶。虽未明言,但如此刻骨铭心的杀意却令心思缜密的金复羽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昔日,金复羽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与吴双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为何对自己心怀杀意?直至今日方才恍然大悟,一切并不是错觉,吴双是真真正正地仇视自己。
根源在于吴双是辽人,而金复羽是金人。
辽金之间存在亡国之仇,灭族之恨。因此,吴双对金复羽暗藏杀心亦在情理之中。
不远处,柳寻衣愣愣地望着有说有笑的吴双与洵溱,心里始终不敢相信他们是兄妹,甚至不敢相信他二人……竟然早就认识?
“原来……吴少侠是辽人?”
幡然醒悟的谢玄同样大感意外,不过他深知场上的局势波谲云诡,瞬息万变。因此,他迅速辨清形势,洞悉吴双的来意,并且先发制人。
阴阳怪气的一句话,表达的不仅仅是谢玄的感慨,更是向清风的挑衅。
“谢玄,你想说什么?”
老奸巨猾的清风已经隐约猜出谢玄的意图。休看他面无表情,似乎临危不乱,波澜不惊,其实他的内心早已风起云涌,翻江倒海。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腾三石强压着内心的狂喜,不急不缓地解释,“武林大会上,玄明方丈亲口承认,吴少侠与少林玄字辈四位高僧乃忘年之交。正因如此,他才能自由出入少林藏经阁而不受阻拦。众所周知‘出家人不打诳语’。显而易见,吴少侠与少林的关系非比寻常。”
言至于此,腾三石又将得意的目光投向神思凝重的玄明,继续道:“既然吴少侠是洵溱姑娘的兄长,必然也是少秦王的人。如此一来,少林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四位高僧与少秦王的关系……”
腾三石顾忌少林的颜面,并未将话挑明,可他的言外之意却是人尽皆知。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一愣,看向少林众僧的眼神变得愈发古怪。
此时,一众和尚的脸色由惊转怒,再由怒转哀。尤其是玄明,内心五味杂陈、眼神飘忽不定、面色阴晴无常,一副欲说还休,不知所措的纠结模样。
“中原武林不是穷山恶水,不可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既然少林寺的高僧可以和少秦王的人交朋友,柳寻衣和谢府主凭什么不可以?纵使兴师问罪,也该一视同仁,要么都该死,要么都无罪。”秦苦趁势起哄,后又恍然大悟般狠狠一拍脑门,连忙朝面沉似水的玄明及少林众僧讪讪一笑,“那个……秦某年幼无知,读书也少,有时说话难免口无遮拦。其实,我对少林十分敬仰,对诸位高僧也十分钦佩,绝无一丁点恶意……希望各位大师宽宏大量,慈悲为怀,念在佛祖普渡众生的伟大宏愿上……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和小弟一般见识。”
若说秦苦年幼无知,恐怕在场无人相信,他只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秦府主话糙理不糙!”薛胡子沉吟道,“如果和异域外族交朋友也是罪过,少林第一个脱不了干系。谁人不知少林寺的藏经阁乃江湖禁地,连本派弟子都不能轻易出入,可吴双却能来去自如。由此足见,他与四位高僧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至少……不会比寻衣侄儿与洵溱姑娘的交情浅。”
“秦府主、薛帮主仗义执言,老夫不胜感激!”腾三石目不转睛地盯着踌躇不语的玄明,别有深意地笑道,“不过兹事体大,我们还是应该听听玄明方丈意下如何?”
“这……”
“尔等休想避实就虚,鱼目混珠!柳寻衣、谢玄岂能与少林高僧相提并论?两件事更不能混为一谈!”见少林被吴双拖下水,孤日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故而沉声辩驳,“一者,虽然洵溱称吴双为‘兄长’,但不等于吴双是辽人。二者,即使他是辽人,也不等于是少秦王的人,更未必像洵溱那般对少秦王惟命是从。因此,吴双与少林四位高僧乃君子之交淡如水,柳寻衣与洵溱才是小人之交甘若醴……”
“强词夺理,厚颜无耻!”谢玄怒极而笑,“昧着良心妄谈什么‘君子之交’?什么‘小人之交’?你以为天下英雄都是愚夫蠢汉不成?”
“无论如何,柳寻衣是洵溱一手推举的‘西律武宗’副宗主,直接隶属少秦王,此事无从辩驳。至于吴双……”
“柳寻衣是‘西律武宗’的副宗主不假,可他只统领中原四大分舵。至于中原以外的其他地方,目前由‘西律武宗’的另一位副宗主掌管,而他……同样隶属少秦王。”孤日话未说完,洵溱已不瘟不火地幽幽开口。
“咕噜!”察觉到事态愈发错综复杂,殷白眉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洵溱姑娘口中的另一位‘副宗主’是……”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洵溱神情一禀,伸手指向满面春风的吴双,正色道,“他,就是‘西律武宗’的另一位副宗主,既与柳寻衣同属一宗,也和我一样受命于少秦王。最重要的是,他本名‘耶律无双’,乃‘西辽宁王’耶律钦的公子,是与少秦王血脉相连的亲侄儿。倘若说他不是少秦王的忠实拥趸,试问谁能相信?”
“嘶!”
得知吴双的惊人出身,人群中再度爆发出一阵惊呼。
万千惊诧之余,不少江湖儿女的心里油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与伤感。
堂堂“龙象榜首”,寓意武林年轻一辈的无上巅峰,不是汉人也就罢了,竟是西辽皇族后裔。
霎时间,一种交织年龄、地域、王朝乃至民族的强烈挫败感,令一向以华夏正统而自豪的中原群雄愈发惆怅。
与此同时,不少人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变得愈发炙热。
自己虽然技不如人,不敢与吴双一争高下。但同为汉人,且同样风华正茂的柳寻衣,无疑可以成为他们最大的寄托,乃至替汉人夺回荣耀的最后希望。
阴差阳错的一场比较,令柳寻衣在中原群雄心中的地位与分量稀里糊涂地扶摇直上,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于柳寻衣,此刻全然没有与吴双一决雌雄的念头,因为他的心思……只有洵溱。
他和耶律钦打过交道,知道洵溱绝非耶律钦之女。可她却称吴双为“兄长”,那么……洵溱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
“如何?现在谁还敢说吴双和少林四位高僧是……君子之交?他与同为‘西律武宗’副宗主的柳寻衣又能不能混为一谈?”
“这……”
洵溱的直言不讳,彻底堵死少林的退路,同时堵死清风“挽回”少林的诸多借口。令众人心慌意乱,亦令青石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
少林,何许门派?那可是天下武宗,绿林鼻祖。
江湖中素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说法,其威望、地位比同为“武林二宗”之一的武当更胜一筹。
虽然少林僧人吃斋念佛,清心寡欲,极少参与江湖争斗。虽然少林的地盘不是很广、规模不是很大、弟子不是很多。虽然少林在过往的江湖恩怨中一向保持中庸,给人一种“独善其身”乃至“消极避世”的印象。但风风雨雨数百年,却始终无人能够撼动它在江湖中的超然地位。
少林的姿态,恰如大雄宝殿内那尊金身大佛。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三缄其口、一声不吭,虽然表情僵固、一动不动,却丝毫不影响其坐拥无数善男信女的感恩推崇,顶礼膜拜。
好勇斗狠,争名逐利的江湖门派数不胜数,一如春秋交替,繁花凋零。反而一向无欲无求、清静无为的少林,渐渐成为天下公认并且当之无愧的武林正宗。
如今,身为“武林始祖”的少林,却陷入与异域外族纠缠不清的丑闻,难免人心思变,流言四起。
这一刻,莫说自命清高的少林众僧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甚至连置身事外的武林同仁亦感到万分尴尬,颜面无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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