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狐默然不语。
堂堂天心宗宗主之女沦落到这个地步,想必是有一番故事,于是谭狐静静地听下去。
“父亲游历江湖之时,天心宗全权交给二叔柳千重打理,而随着这些年天心宗越发壮大,随之而大的是二叔的野心。”柳芊芊顿了顿,又道:“当初微生统分封十一位诸侯王,结果有却八位叛乱,其中更有不少是微生统的亲兄弟……父亲这么信任二叔,也不曾想到今天。”
夺权篡位,不止发生在权倾天下的皇室里,大小门派甚至是家族里也时有发生,更可以说,这几乎就是所有动荡发生的根源。
“父亲死的不明不白……大权尽落二叔手中,而我也被扣上‘弑父’这罪名被追杀。”柳芊芊眼圈骤红,咬牙道:“欲加之罪……”
“柳万里死了?”谭狐一惊,这可是个大新闻。
柳万里不仅是人族仅有的两名太极境高手之一,更是令整个天下谈天心宗而色变的根源。
“天心宗势力本在成州,父亲游历天下之际,天心宗名震四海,势力愈发壮大,在二叔的打理下,更是额外开了两个分坛。”
谭狐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天心宗成州起家,至今已经盘踞东方雷、成、扬三州,即便是诸侯王也无法与之比拟。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便是天心宗的地盘。
横空山牙门殿。
“但天心宗的干部,也因此几乎全都是二叔的心腹。”
谭狐有些无奈道:“甩手掌柜与也不是这么当的,就好比一个朝廷,满朝文武皆是丞相的人,那那个皇帝当的又有什么用?”
“那是因为父亲对二叔信任!”柳芊芊叱声道。
谭狐缩了缩头,想想现在还是别惹这个天真的少女比较好。于是小心翼翼道:“那也不至于整个天心宗都没有可以信任的吧。”
“除了成州总坛是二爷管理外,另外两殿明王,向来唯宗主马首是瞻。”这时李然上来补了一句。
天心宗宗员按实力划分座次,除正副宗主外,共有五大明王。
为首者不动明王,常年不见其人,并且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乃是五年前柳万里外出游历归来之时亲自引进门内,一直以来也只和柳万里有所来往。据说当年划分座次之时,不动明王在天心宗上万名宗员之前,仅用三招就击败了如今排名第三的军荼利明王,其实力深不可测。
其次降三世明王,情况与不动明王颇为相似,但其并未在别人面前展露过实力。把他放在这个位置,凭的不过是是一句话。
有名宗员回忆道:“当时不动明王戴着面具的脸似乎笑了一声,他淡淡了说了句‘我可能还打不过他’,宗主听后大笑,连说了三声‘好’,于是排名就这么定下来了。”
再之军荼利明王,乃柳万里、柳千重的三弟,名为柳百奇。喜好游侠,性格刚烈,颇有柳万里之风。自从柳百奇三招败给不动明王后,自尊心受挫,于是出门闯荡,誓要突破瓶颈后再回来一决高下。如今已是不知所踪。
排名第四为金刚夜叉明王,来历神秘,据说其乃是刺客出身。现为天心宗雷州分坛殿主。
末座大威德明王,本名石城,性沉稳重义,一身玄法颇为不凡,更有称其是半只脚踏进无色境的高手。现为牙门殿殿主。
明王之下,便是天心宗的核心成员,八方士。
雨声淅淅沥沥,破旧的蓑衣再也挡不住大雨的侵蚀,柳芊芊浑身渐渐湿透,低垂着头埋进老黑的肩膀上,身体此起彼伏,爆发出一阵阵咳嗽声,似乎还混杂着一点点哭腔。一行人不知怎么安慰柳芊芊,只好静静等她平复心情。
谭狐思绪有些杂乱,如今身处险境也是无辜被拉下水,要说恨这帮人,也恨不起来,却反而很想帮他们。
大周王朝以孝治天下,以礼待女性,相较历代王朝,女性的地位也有不少提升,常常可见不少女强人出入战场,行走江湖甚至是坐上一方豪强的位置。故有曰“能者居之”,因而女性不再是仅仅在家相夫教子。
因此,王朝中的文人士子大多平等待人,更有甚者一些风流人士为了取悦女性,流连酒肆歌楼之间,写尽风花雪月之事。谭狐自谓不是什么风流人士,却也见不得女性流泪。
但是谭狐心中仍有一个疑问,柳芊芊所中之毒到底是怎么来的?若是说柳千重又下毒又追杀,看起来却是多此一举。若要下毒何不下急性剧毒?而柳芊芊没有提到这些,自是隐瞒了什么,这事……还是以后私下问吧。
“莫非,柳千重的叛乱,另外两殿其实并不知情?”谭狐思索着众人的处境,想到深处,内心一惊,不禁向柳芊芊问道。
柳芊芊支支吾吾道:“大、大概是吧。”
“什么叫大概?”谭狐有些着急。
柳芊芊轻咬朱唇,叹道:“二叔当初派出了两名方士追杀我,除了六方士高虎还有七方士黎琮,我们逃到这里后不敢进城,只得躲在山里,也就是……牙门殿的地盘。但是搜索我们踪迹人一直是高虎和黎琮的部下,虽说如此,恐怕他们也已经找上了牙门殿了吧。”
谭狐语塞,柳千重叛乱,另外两殿居然还蒙在鼓里,看来天心宗并非铁板一块。
李然咬牙道:“五大明王向来唯宗主马首是瞻,柳千重他自然清楚,所以他不能也不敢煽动另外两殿,除非他自己找死。”
“但是,五大明王有三人不在,另外两位明王却是分坛殿主。因此天心宗实际管事的是八方士吧。”谭狐问道。
“不错,八方士皆是二爷一手培养的,包括我。”李然沉声道。
“我明白了。”谭狐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如今高虎黎琮追兵在前,另外两殿有可能被‘先入为主’,认为你们是叛徒了?”
“黎琮不知去向,或许在城里,或许在牙门殿,或许两边都已布下天罗地网,想必牙门殿的宗员早就视我们为叛徒了。所以,我们只能逃。”李然恨道。
谭狐恨铁不成钢:“既然如此,当初你们逃到这里,为何不立马寻求牙门殿的庇护?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众人不语,只是偷偷地看了一眼李然。
意思是,李然带他们一直躲的。
李然面红耳赤。
谭狐长叹一口气,道:“那那个牙门殿的殿主,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柳芊芊呆望向山顶处,小声道:“也不是……只是,我害怕。”
柳芊芊又想起刚才做的噩梦,又是这种雨夜,她害怕,害怕梦是有预兆的,那是凶兆。
雨水浸湿柳芊芊的身体,刺骨的寒冷像是剥离了她的灵魂,柳芊芊突然感到一阵胸闷,沉的透不过气,身体发冷,头昏脑涨,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
谭狐担忧地看了一眼柳芊芊,只见她像具尸体一般瘫倒在老黑背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一阵发烫,知是感染的热病又复发,内心一阵焦急,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李然在前领路,也是没有丝毫放松,方才陈铁蛋一支响箭暴露了他们位置,只好领着众人在山里兜几个圈先想办法甩开那些人,这种像是猎物躲避猎人追赶的方式真是令他十分不爽。
李然压了压内心的焦躁,静静地感受四周的气息,突感不妙。
“上方有人!”李然急喝道,急忙招呼众人躲进一旁的树影中。谭狐循迹望去,只见迂回的山崖间离这边不足十丈处有数道黑影晃动,像是在搜索众人行迹一般。
一行人急忙压低气息,等待黑影离开,这等距离稍不留神就会被发现。
“都别乱动,月光下的身影比白天更容易被发现,隐藏好气息,先稍微休息下。”李然颓然坐下,心里也是紧张不已。
谭狐沉吟半响,突然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的,得把他们引开。”
众人不语,虽说这是个办法,但是执行的人想必只有一个下场。
方氏兄弟对视一眼,内心明白:老黑要背柳芊芊,也不能让李然送死,更不可能让谭狐去。这个任务只有自己才能完成。于是慨然道:“我们去!”
“稍安勿躁。”
谭狐做了个“嘘”的手势,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突然一脸正经道:“诸位认为……我值得信任吗?”
柳芊芊靠在老黑身上,看到谭狐突然认真的样子“噗嗤”一笑,惨白的脸色恢复了点神气,轻咳一声,忍俊不禁道:“谭大夫,都告诉你这么多内情了,如今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但说无妨。”
谭狐嘴角撇过一抹邪魅的笑,道:“篡位夺权,自古皆有,放远来说,天下不平之事不计其数,我谭狐自诩不是什么路见不平,仗剑行侠的好汉,更不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圣人’,只不过是一介布衣,一个小小的大夫罢了。只不过今天这事不幸让我碰上了,更不凑巧现在我又和你们一路,所以我要贯彻一下自己的作风。”
顿了顿,谭狐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逃、更、不、想、当、懦、夫!”
众人震惊,不知谭狐想说什么。
“围追堵截,高虎若在山上,那么黎琮定在城里!各路交通要道必有把守,他们的眼线耳目想必到处都是,逃是不可能逃的。因此,我们只有反其道而行……”谭狐突然把脸凑到柳芊芊面前,恭敬道:“在下想请柳小姐,亲自探一探牙门殿这虎穴。不知柳小姐愿往否?”
“探虎?”
柳芊芊一愣。
探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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