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张不胜第三次立在了御廷司大门前。
他年纪不大,却已修至无色境,已经称得上是个奇才了。但以前终归是江湖草莽,顶多是被平头百姓称呼一声“大侠”,多余的时候还是登不了台面。幸得宇文肃赏识,做了官,因此这些日子来恪尽职守,一心想闯出些名堂。别的不说,即便是不求有功,但也不愿出什么差错,丢人现眼。
只是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御廷司在他当值之时已经被人先后两次单枪匹马地闯了进来,张不胜折了人手丢了面子不说,上头怪罪下来,这责任也得他来担,因此这些日子是活的相当难受。
第一次,来了个戴着恶鬼面具黑袍人,上来二话不说便是开打,闯入地牢劫走了天心宗的要犯军荼利明王,还顺手将整个御廷司上下血洗了一遍,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隔了老久这空气中都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那不动明王出手狠辣,招招击人要害,好在张不胜命硬,受了这么重的伤依旧扛了过来,但也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才重新站了起来。
第二次来了个戴着同款面具的白袍人,这回对方还算客气,一招一式都尽数避开了要害,似乎并无取他们性命的意思,但即便如此,御廷司上下还是被打的人仰马翻,输人输阵,而他们看管的齐王也因此死在了牢狱中。好在御廷司上头有人罩着,陛下又没有多过问这事,否则这失职之罪降下来,没人担待得起。
不过张不胜却有一事不解。
他对朝中之事了解的不多,但也知第二次来的人乃是大将军墨君,据说这大将军与齐王关系不错,不知为何要闯入大牢中杀人灭口,难不成他们还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好在墨君当场被抓,押入了天牢,这种事情自然也轮不到张不胜来操心了。
此刻张不胜养好了伤又回到了岗位上,心中有些郁闷,暗恨父母给自己取的这名字实在是有些晦气,自个儿这运气就真的没好过。
连日躺在床上,张不胜似乎还没恢复到最佳的状态,显得有些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展开手臂,悠闲的伸了个懒腰。
希望今日能安生些吧!张不胜这样想着,但天似乎总不能隧他愿。
御廷司门外,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人身披一件老旧的大衣,头上戴着的斗笠遮住了半张脸,腰间挎着一把大刀,身材高大健硕,颇有一点小说中描绘的江湖大侠的味道。
张不胜见到来者,心中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了上来,而且这人……
张不胜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好像有点眼熟来着?
“什么人!”执勤的守卫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抽出武器便拦在了那人身前,神情严肃地喝问道。
刀客嘴角扬起了一丝冷笑:“怎么,这么快就把老子忘了?”
“军荼利明王?”众人上前仔细地打量一番,随后便认出来这人不是那日被不动明王劫走的天心宗囚犯么,顿时惊叫一声,四处开始呼喊着人手。
张不胜拨开人群,抱着手臂看向柳百奇,好笑道:“天心宗的逆贼不找个地方好好地躲着,这会来自投罗网,可是想念我御廷司的牢饭了?”
柳百奇缓缓地抽出了刀,眼中泛着寒光:“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日御廷司待我如何,柳某可是好好地记着呢!现在,全部奉还给你们!”
“将他拿下!”张不胜大喝一声,提剑迎上,心中不敢有丝毫大意。
哐当!
柳百奇全身气息暴涨,高高举起手中的鬼头刀一刀重重地劈在地面上,顿时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纹,这一刻整个大地为之一震,地面上的沙石尘屑仿佛受到了某种敕令一般,开始绕着他旋转,铠甲与石块碰撞声此起彼伏。
这一刻,飞沙走石。
不少守军在柳百奇的那一刀重劈下被震的站立不稳,更有甚者双腿发麻,直接便摔倒在地。大门两旁的箭楼上,弓弩手东倒西歪,失了准头;一旁燃着的火盆火把在这一击之威下被震翻在地,火油顷洒而出,熊熊烈火开始向着四周蔓延。
一击得势,柳百奇狞笑一声,看着四周狼狈的御廷司守军,心中扬起了一阵快感,而这一刻张不胜那雷霆一剑也落在了他的跟前。
柳百奇手腕一转,刀锋由下至上正面迎上一击,两柄利器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发出声巨大的轰鸣,锋刃交接之处仿佛炸开了一团光华,气旋在其中爆裂开来。
这硬碰硬的一招下来,张不胜只感全身遭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禁不住倒退数步,同时手臂一阵发麻,虎口几欲震裂,手中长剑险些脱手而出。
而柳百奇下盘稳扎,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轻松无比,显然这一击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丝毫威胁可言。
一招,便看出了二人的差距。
但好在张不胜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御廷司内,守军们见四周隐隐有失火之势,领头的校尉当机立断,分出一部分人先去救火,控制火势防止混乱,以免造成不可估算的后果;另派传令兵快马去皇城各地报信,同时集中所有除了看牢狱卒在内的所有守军,结成守阵,一步步地阻挡柳百奇的攻势。
然而御廷司经过前次两番打击,可用之人已经少了很多,折损过半,并未得到及时的补充,而且如今的守军也多半带伤,状态也早不如从前了,此刻打起来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柳百奇面对拦在他面前的一排盾兵,反手将长刀拖在地上,半俯着身子快步向其直冲而去,刀锋与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火花,绚烂无比。
在他冲至那排大盾前面之时,柳百奇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身形跳至数丈高的半空中,随后再次举起手中的大刀。
这一刻,狂风席卷而来,各处燃烧着的火焰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狂怒着、翻腾着,夹杂着漫天的沙尘以龙卷之势盘旋升空,尽数汇聚于那刀锋之中,与锋刃的灵光融为一体。
下一刻,排山倒海、摧枯拉朽。
一股猛烈的热浪伴随着雨点般的沙尘如潮水般呼啸而来,打在人的身上仿佛烈火灼烧,又似毒针万点,剧痛且毒,御廷司内的守军哀嚎声起,抱头鼠窜,阵型在这一刻隐隐似要溃散。
张不胜见状大急,还不待他出声喝令,柳百奇已孤身突入人群之中,刀光四溢,所到之处如风卷残云般绞杀着周围的一切,又如一杆锋利的长枪横冲直撞,洞穿了整个守备军的阵型,直直地突出一条血路。
血路的尽头,只剩下了柳百奇一人的身影。
箭楼上张弓待发的弓弩手先前怕误伤,只敢把手中的武器指着柳百奇,一直不敢动手,此刻终于是有了机会,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急骤如雨。
突围而出的柳百奇还是受了点伤,毕竟想要在一干全副武装的士卒的包围下毫发无损还是有些难度,他的腿腹处捱了几道暗枪,胸背处也被人用盾牌砸了几下,闷的生疼,好在问题不算太大,柳百奇暗暗估算一下,这一趟自己大概还能再走三次,算上这次那便是两个来回,足以闯入天牢中假意去救墨君,随后不成而“败退”了。
柳百奇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快步往天牢方向冲去,沿途还有不少守军赶来,但尽皆零散,不成气候,被他抬手一刀便轻易击退。随后他轻轻地瞄了一眼身后那个对他穷追不舍的张不胜,暗暗一笑。
想要击败这人还得稍微花点力气,而且据说这人命大,杀不死,柳百奇记得那日他面对不动明王之时,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牢内中了不动明王幻境的友军乱刀相向,居然还活了下来,也是令人佩服。
柳百奇素来喜欢命硬的人,就像他自己在大漠中那凶险的环境中栉风沐雨了这么多年,却依旧坚挺地活了下来一样,在这种人身上总能找到一种认同感,颇有几分意味。
不过对于柳百奇来说,张不胜还嫩着呢。
于是柳百奇决定先暂时放着他,就让他一直跟着也无妨,好替他做一个天心宗反贼闯入天牢救人的见证,待那时再陪他耍耍也不迟。
柳百奇眯起了眼睛,不远处便是天牢。
虽名为天牢,其实环境也就跟普通的牢狱差不多,位置更为深点罢了。地牢乃是建在地下的,天牢换了一个字,却不可能建在天上,只是意为关押着极为重要的囚犯,听上去还有点讽刺。
天牢看门的守军死死地把守着牢门,但并没什么用处,所谓的门锁不过摆设二字,守军也自然不是柳百奇的一合之敌。不过柳百奇刻意放缓了速度,在等着后方的守军追上来再闯也不迟。
“贼人意图闯入天牢!阻止他!”张不胜长剑一挥,焦急地喊道。
天牢内只关押了一个人,那便是大将军墨君,那此刻柳百奇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若是只有柳百奇一人,张不胜还有把握将其拿下,若是真要被他放出了墨君,那搭上整个御廷司也将毫无办法。
张不胜这般想到,于是拼命地催动着体内的灵气,再次加快了步伐,紧随着柳百奇一头闯入了天牢之中。
天牢之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里面却静的可怕。
张不胜刚一进门,便看到长廊中倒着一名狱卒的尸体,这人乃是专门看管墨君的狱卒,而不远处的柳百奇怔怔地正望着牢房发呆,脸色阴晴不定。
张不胜忽感不妙,脚下一滞,他紧张地握着手中的长剑,手心冒着汗,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顺势一望,呆立当场。
牢中,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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