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斋铺面不大,一道屏风把铺子分为外堂和内堂,外堂是三个大药柜,内堂则坐诊的地方。
铺子装修的古色古香,却连盏电灯都没有装,唯有一边的柜台边上有两盏小台灯。
在这个四处都是钢铁水泥的现代化城市里,能见到如此不按常规装修的铺子,江云庭并不觉得这所药铺很高大上,反而显得过于刻意。
郎斋门口还贴了张告示,用小楷写就,上面大概意思是郎斋的坐诊郎医师每日只接五十位患者,晚膳后药铺就会关门,不再接诊。
由此可见这位郎医师名气颇大,不然也不会限制接诊人数,只是这药铺显然过于刻意的炫耀自己的这位医师的身份了,中医又不是一定要住在古代那般只能点蜡烛、借天光照亮的屋子里。
此时郎斋里只有寥寥几人,江云庭刚一进门就看见之前那个冤大头女子,正扶着一个面相虚弱,不时咳嗽的妇人,身边还陪着一个打扮得异常俏丽的少女。
空旷的大堂,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异常明显,一个苍老的声音沉吟了一会儿,便响了起来。
“陈夫人,你的病情乃是突发性的寒症,恕我直言,陈夫人这个病我也查不出源头,无法开出根治的药方。”
江云庭心头一动,示意浅浅和大叔都不要说话,随即悄悄用望气术看去,两点泛着淡淡紫华的神光从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真元收敛在体内流转,只要没人能注意他的眸子变化,江云庭并不担心望气术会引起人注意。
在望气术下,屏风如若无物,内堂的景象完完全全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不过这并不是透视术,其中奥妙就如蛇对于温度感知一样,屏风处并没有灵气,所以在他的眼中如同一堵无形的墙,而人体这样的活物,体内自有一股气,因此能够显化身形。
不过要是想看到那曼妙的曲线是不可能的,江云庭的眼里,只有几团气在流走,大致勾勒出一个人形,歪歪扭扭。
其中一团气中,泛着淡淡的冰寒气息,缠在气流上如跗骨之蛆一般,以致于这股气流流转起来晦涩无比。
看来这人就是所谓的陈夫人了。江云庭心中有了定计,相逢即是缘,没想到短短半日就再见到这位清冷女子,若是她是为了那位的病情,他倒是能够出些力把这个病根除了。
江云庭站在外堂,有屏风的遮挡,他并不能看清楚全貌。
不过屏风本来也只是稍稍遮挡,江云庭移动脚步,绕到屏风边上,看着堂中的人。
内堂里摆着一张案几,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灰布麻衣老者,脸庞黝黑,白发苍苍,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但是他的精神饱满,眼中精光内敛,面色红润,虽然此时正蹙着眉头思索,不过却不能掩盖他那股精神气儿。
看来是遇到这诡异的寒症,这位郎医师也有些束手无策。
江云庭微微一笑,这位郎医师的诊断其实并没有错,那位看起来虚弱无比的妇人的确找不出源头,因为这根本就不能算病。
说是病根都不大能算得上。
他正想着,堂中那个俏丽少女却是一叉腰,娇蛮道:“我不管,整个清水市都说你的医术最厉害,要是你也治不好,那我就砸了你这个医馆!”
郎医师嘴上两撇山羊胡顿时翘了起来,谄媚道:“诶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当治病是吃饭喝水啊,能这么容易就能治好的吗?”
俏丽少女重重哼道:“反正你必须治好,刚才你骗秋棠姐姐去买这么多药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郎医师有些心虚的干笑了几声,说道:“这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吗,再说这里面的药材都有用的。”
“你还说!”少女有些恼怒,抓起一块红布,将里头一截拇指大小的山参拍在桌案上,“这是山参,陈姨都虚弱成这样了,你还要秋棠姐姐去买山参?!”
“虚不受补连我都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少女的眼神如一把锐利的刀,郎医师只觉得心脏处多了好几处窟窿,苦笑道:“山参药力强,陈夫人的寒症来源不明,既不是风寒,也不是湿寒,我也是想到一个用山参做引得偏方,才让陈姑娘去买的……”
“哼!”
少女哪里晓得受个寒还有这么多讲究,也不管他说的真假,反正在她的眼里,这老头除了医术过得去,压根就是个糊弄人的神棍。
“郎钟!”少女气哼哼道,“你这个铺子是靠咱们陈家开起来的,要不然你还不知道在哪喝西北风呢,你要是治不好陈姨,小心你的铺子关门大吉!”
郎医师有苦说不出,这位陈家的大小姐真的是个人来疯,做事全凭喜好,这些年在她手里都吃了不少苦头了。
医生也是要吃饭的,治多难的病,给多少报酬,这其中有的是道道,郎钟自问医术还算不错,某些疑难杂症在他手里也不算是个事,收取的报酬也只按自己治病的难度来划分。
这位陈夫人面相颓败,他曾经学过一些相人本事,能察觉到其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死气,再加上这个诡异的无源寒症,他几乎等于在救一个将死之人,这其中难度可想而知,这酬金理应更多一些。
只不过是把酬金换成了药材而已,且其中大半的确是用来治病所用,陈姑娘冰雪聪明一下就懂了我的意思,着手去采买药材。
郎钟就有些纳闷,为什么这小妮子天天跟自己掐架,好几年下来也不觉得厌烦。
那位与江云庭有过一面之缘,名叫秋棠的女子,轻声呵斥:“飞霜,不可对郎医师无礼!”
少女飞霜狠狠瞪了一眼郎钟,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哦。”
陈秋棠见少女不再多话,随即对着郎钟诚恳道:“郎医师,咱们做的是货真价实的买卖,这几份药材我也全给买来了,求你务必尽力救我妈。”
妇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些虚弱的咳嗽道:“秋棠,我没事,我只是感觉有点冷而已,你给妈妈披件衣服,妈妈就暖和多了,没什么大问题,咱们回去吧。”
“妈,我相信郎医师会找到办法救你的。”陈秋棠轻声安慰道,旋即把眼神投向了郎钟。
少女闻言哼了一声,没说话,不过眼神中的意味很明显,你要是治不好陈姨,郎斋也不用开了!
郎钟站起身来,神情有些纠结,一边站在角落的中年男子跑到他跟前,这是郎斋的抓药伙计,同时也是郎钟的关门弟子。
多年养出的默契,当他一看到郎钟站起来,就知道自家师傅要做一个很关键的决定。
正当他乖乖侯立,果不其然,郎钟沉声道:“青术,把甲字柜最顶上那个檀木匣拿给我。”
男子一愣,忽然神情紧张道:“师傅,这……”
“叫你拿你就拿!”
见自家师傅格外严肃,男子不敢多言,跑去拿匣子。
却不想屏风边上,却站着一个少年,外堂也多出两个人,不由皱眉道:“今日本店不营业,三位请回吧。”
江云庭说道:“我只是来买几株药材,不会待太久的。”
男子脑海里此刻只剩下那只匣子,哪会管这么多,挥手道:“赶紧走,说了今天不营业,要买药的话,就明天来吧。”
说着,男子便不再理会他,径直跑到药柜前,搭着梯子从柜子顶上摸索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紫檀木匣,慎重其事的捧着下了梯子,回到内堂。
江云庭看到这个匣子,面色不由一变,一时间没掩饰住眼中的惊奇。
浅浅方才一直没说话,被憋得半死,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哥哥,你的脸色好难看啊!是不是生病了?”
江云庭缓了口气,摸着浅浅的小脑瓜,示意自己没事。
出租车大叔犹豫了一下,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出声道:“小兄弟,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江云庭颔首道:“是有一些麻烦,不过并不碍事,我进去看看,你们先回车上……”
浅浅闻言顿时撒起娇来,她抱着江云庭的胳膊,小脸可怜兮兮,“哥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才不要待在车里嘞,浅浅不会给哥哥添麻烦的……”
江云庭叹了口气,他很是担心要是之后让浅浅看到了什么神异的现象,会不会引起不好的影响。
不过最终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实在是拗不过小丫头。
出租车大叔见状也继续呆在店里,虽然心里微微觉得不妥,但是他只是凭借直觉而已,根本不知道出了哪门子麻烦。
无知者无畏大概说的就是这班人吧。
江云庭却很清楚这匣子装的东西,假如要按照地球上的说话来说,匣子里的东西,是一只鬼!
精魅鬼怪,在地球上的志怪奇谈中,多以描写这种鬼怪之事,在地球上搅风弄雨,附身,诅咒之流,种种神异之处,让阅览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在修真界中,这不叫鬼,也并不想书中所描写的那般是极恶的象征,残忍嗜杀。
它还有一个名字——阴神。
阴神乃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任何人包括修士在内,死后都会意识消亡,遁入茫茫虚空之空,轮回重生。
而其中意识仍能保存,且滞留在界内的魂魄受到人气、灵气的滋养,便能成为一尊阴神。
阴神的来源有很多种,其中大致分为三种,第一种则是陨落的修士的神魂在夺舍前,暂时以阴神自贬,拥有生前的三成修为。
第二种则是以香火供奉或阴魂之间互相吞噬形成的阴神,这类阴神要么极善,要么极为阴邪,前世他遨游四方星域时,就有一个星辰上,遍地都是阴神,其中最为强大的阴神,集齐一个星辰的香火力在一身,那股众生念力几乎媲美顶尖修士一击。
第三种则是际遇偶然,这类阴神因为种种意外的原因成了阴神,游荡在世间。
阴神也可修炼,传言若是能够飞升仙界,这些阴神将会立地重铸仙体,还阳再生。不过万万年来都没人能够飞升,这也只能是传说之中的事了。
地球上出现阴神并不奇怪,毕竟连本土修仙者都是存在的,但一个毫无修为可言的老头子,竟然会拥有阴神。
一般来说,阴神需要人气、灵气的滋养才能长存于世,一个肉眼凡胎的普通老头子能驾驭阴神,这本就不合理。
况且,阴神也是有善恶之分,亦有复杂如人心的心窍,就是修士与阴神打交道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对待。郎钟是如何做到与阴神共存的。
这其中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江云庭用望气术盯着匣子,在他的目光下,匣中搁着一截朽木,上面蜷缩着一团淡淡的黑气,这是阴神最明显的特征,借物而生。
忽的,那团黑气之中突然睁开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往他这方向瞄了一眼,就又陷入了沉睡。
江云庭大踏步走进内堂,他倒要看看,郎钟到底要用这尊阴神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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