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斋。
临近午后,斋里的场面仍然热闹非常,郎钟正带着徒弟忙的焦头烂额,前堂中都被担架塞满,不少来诊病买药的人刚进门就见到几个面相凶恶的大汉堵在前头,他们身后就是这些人的凄惨模样,缺胳膊断腿还算好的,有个小伙子腹部开了个大口,肠子都流了出来,血流了一地。
胆子大的都被吓跑了,胆小的更是掉头就走,哪还敢多看一眼地狱一样的场景。
站在门左侧的大汉吁了口气,回头看向躺着的弟兄们,面露愧疚。
门右侧的大汉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小师弟,这不怪你,只是那妖人太厉害了,行走江湖难免会有死伤,不要放在心上。”
长着一副魁梧身材的小师弟声音里充满了难过,“杨师兄,如果不是我执意发生冲突,师兄们都不会这么……”
杨师兄叹了口气,“小师弟,你是师伯的关门弟子,从小在武馆后山修炼,这回是你头次下山历练,不知道江湖中的弯弯道道不怪你。江湖里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都不少,师兄跟你讲,就算你不去招惹那妖人,她也极有可能出手。”
小师弟挠了挠头,问道:“师兄,是不是邪魔外道都不讲规矩?”
杨师兄瞧了眼年仅二十二岁的小师弟露出一副憨傻样,语重心长道:“岂止是不讲规矩,若是讲规矩还叫什么邪魔外道,更何况……”
好在杨师兄及时住了嘴,有些话他一个江北武馆的末位弟子可不敢说出口,转移话题道:“小师弟,你今年刚满二十二岁就踏入先天宗师境,这年轻一代里师兄最看好的就是你,现在可不能意气用事,清水市的古玩交易会上设有一场年轻一代的比武场,咱们在那妖人面前输了一头,就要在比武场上打出名头来。”
小师弟有些害怕道:“师兄,听说清水市有名少年宗师,这么厉害的人也去参加比武场的话,我怕打不过。”
杨师兄嗤笑道:“小师弟,你怎么又去看论坛里的八卦新闻了,岭南刀宗那个司渔野肯定是得了奇遇,方才讲些不切实际的话来掩人耳目,咱们华夏最年轻的宗师就是京城军区的李将军,再说了若是真有少年宗师,清水市不早就翻天了?我看啊,这就
是个段子,你就别瞎想了。”
小师弟哦了一声,忽然身体紧绷,凝神望向门外。
杨师兄毫无所觉,诧异之下顺着小师弟的目光望去。
一个邋遢老道士晃着步子慢悠悠走进门来,他的头发灰白,身上还穿着青灰色的破烂布衣,脚下却很有意思的穿着一双耐克运动鞋,很是不伦不类。
若不是老头子的衣襟两侧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八卦,还有那头凌乱不堪却依稀能辨别出梳了个道髻的头发,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们眼前的是位老乞丐。
杨师兄看不出老道士的跟脚,但以多年行走江湖的眼力见,还是能瞧出老道士走路时闲庭信步的潇洒仪态,还有他苍老的面庞上一双精光暗藏的眼睛,来人绝不会是个普通人。
暗自提醒了声小心,杨师兄降低声调,语气显得有些客气,“道长,病人已满,道长若是求药得等上个把小时,不如去别家试试。”
老道士瞥了眼杨师兄,先是摇了摇头,目光一转扫向他身边的小师弟,目光一闪,点了点头,不过似乎又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两人都有些不明所以,老道士方才开口说话。
“我是来此地拜访一位老友,不是来求药的。”
老道士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杨师兄沉默了一会儿,拱手道:“道长,请。”
老道士微微点头正要踱步进去,一人却拦在他的身前。
小师弟神色凝重道:“你是高手。”
老道士呵呵笑道:“我不是高手。”
“不可能,我已经迈入先天境,真气如江河奔流,但你体内的气息却比我还要强上十倍……不止!”小师弟冷冷道。
老道士不置可否道:“你既然看得出来,还要拦我干什么?”
“你要找人,我可以替你找,但是我的师兄在疗伤,你不能进去打扰郎医生。”小师弟断然道。
郎钟先前就曾嘱咐过,他的师兄们身体受创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击中部位潜伏着极为古怪的阴寒之力,须及时清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治疗期间更不可打断他,否则出了事只能怪自家师兄命不好了。
老道士哼了一声,嘴角微微翘起,笑道:“老道我偏要
进,你能奈我何?”
小师弟默然无语,拦在老道士面前,在杨师兄的惊骇目光中,毅然出拳!
拳风冷冽,最令人心悸的是小师弟拳头上裹挟着势如泰山的拳意,先天真气游走在小师弟的体表,杨师兄心下感慨不愧为江北武馆的年轻代表,初入先天就能驭使真气如臂使指。
这等天分放在任何世家名门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但在老道士面前,就显得太过稚嫩!
老道士撇了撇嘴,脚下漫不经心的挪了下步子,小师弟的拳头直接落了个空。
“小家伙,想打中老道,以你的天赋,再练个三十年吧。”老道士伸手在小师弟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轻描淡写的留下一句话,便径直穿过二人,走入郎斋。
老道士的步法不疾不徐,郎斋本也不大,但老道士的踪影却像幻影一般模糊不清,眨眼就不见行迹,杨师兄骇然欲绝,瞪大了眼睛,他习武半生,纵然天赋比不上小师弟,但阅历却要笔小师弟多上许多,更何况半辈子苦修得来先天知微境的修为,连他都看不透老道士是如何消失的。
知微境,能粗浅的感受天地变化,但老道士初见时像个普通人,躲开小师弟的拳头时好像也只是运气好,而最后越过二人消失无踪,他却怎么都感受不到天地间的任何细微变化!
“……”
杨师兄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传闻化境大宗师行走天地,一个脚步一个动作都遵循着天地之理,达到所谓的“返璞归真”的境界。
这老道士,或许正是一位武林中被尊奉到极高位置的化境大宗师,如司渔野所处的岭南刀宗的老宗主,自家江北武馆那位师伯一般的存在!
忽然,杨师兄醒过神来,方才看见小师弟呆愣愣的僵在原地,但面色痛苦,满脸细密汗水,再瞧他双肩微塌,原本高大健硕的体型逐渐变得佝偻的模样,似有什么重物压身一样。
不好!
杨师兄念头一闪,伸手抓在小师弟的肩膀上,却浑身如遭雷击,轰然倒地。
如同被压在五行山下的泼猴。
杨师兄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幕,是一个身着黑色练功服的少年缓缓踱步踏入了郎斋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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